第四十章 外面有点起风了,两个人没有等到出租车,也都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大嘴说, 去哪?小孙似乎没有听见,他失神地望着街上,一声不响。 大嘴说,那就走走吧。 李大嘴在前,小孙在后,走在山西路上,时间晚了,来往的车辆少了一多半, 走累了,两人拿了几瓶青岛坐在马路路沿上。 许久,大嘴问,你为何总不说话,闷死我了。说点啥啊。 小孙默默抽着烟,说,说啥呢?有啥好说呢?白天打推销电话把精力全打光 了。 大嘴说,我都好几天没有人跟我讲话了。 一辆严重超载的土方车呼啸着经过面前,地动山摇,像《武松打虎》中老虎 出现的场面。 路灯把小孙沉默的背影拉得长长的,斜亘在非机动车道上。 大嘴问小孙,你好像对女人也不太感兴趣,这么大了,还一个人过? 小孙用力地吸了口烟,吐出个烟圈,依然什么也不说。 他喝了一口青岛,慢慢睡倒在人行道上。 他说,南方,世界好快好快。这里太多物欲太多诱惑,在身边在马路上在城 市的上空飞舞,到处游走,像沙尘暴一样冲塞着天和地。 他说,他常常想起老家,中学的旁边就是一个杀猪场。 那个时候,他就一个人站在猪圈旁,他痨病样子的、猴瘦的身影。 他总是在那里眺望南方。似乎南方会有未来,会有生活,会有女朋友,会有 一切,会能实现。 来到南方,但这又有什么呢? 这里的腐烂如火山一样凶猛地喷射,像海啸似的翻卷吞噬着人们,像500 年 的木头老房子突然着了火一样无可救药。 同样,麻木的生活,腐朽没有未来的日子。 我为啥脑子里总是充满了远方会拥有一切的欲望呢?!而现在,他只能听听 他爱听的歌,一只来自北方的狼。 拥有一切就是没有一切,我和这个城市不是一伙的。每天从病毒软件公司下 班,然后去就“战略低手”网吧,夜深了,一个人睡在网吧里,无人的网吧,空 荡荡的一台台死去的电脑,像老家的向日葵田,如果没有下雨,全部枯死时的样 子,耷拉着脑袋。 他也慢慢睡倒在人行道上,这个城市里,我什么都没有啊,我干嘛来南方… … 两个人拿着酒瓶子,沿着山西路拐了几个弯,走到人民路。 一个民工样的人骑自行车从面前飞驰而过,突然在前方十米的地方突然急刹 车,腾地跳下车来,把车倒推回来几米,伸着脖子问,冲着两人说,高压水枪要 吧? 啥? 高压水枪? 李大嘴听了突然爆发出这一周来最强有力的笑声,一扫空虚。 这笑声甚至吓了小孙一跳。 啥?近半夜还卖高压水枪? 那民工样的人说,我是在学校门口设摊的,都是今年最流行的型号了,一把 叫F-16,还有一把叫卡秋沙,射程特远。一条直线直插云霄,然后一个抛物线落 下来,嗖嗖的。 大嘴掏出口袋里最后一点钱,说,来一把! 于是李大嘴在夜的人民路上打高压水枪,水枪的水注在路灯下高里高去地飞 来飞去,抛物线完美地在路灯下扭曲。“小李飞刀”? 小孙一声不响地蹲坐在路沿上,拿着瓶青岛,纤瘦的身子似乎被风要吹走。 一只黑色的长得很结实的野猫被大嘴打得哇哇直叫,撒腿穷奔。上树的身影 像动物世界中的猎豹。 李大嘴突然停住了,这场景好像让他想起啥来,他从记忆的深处挖掘,啊, 是陶可,她说起过她养的猫被她的小男朋友打得流产了,于是他们分手了。 是陶可的故事。是陶可说的。 想到这个名字,他突然有点醒过来,他呆在那里。 风吹过来,酒寒正盛。 这时,远处海关的钟声响了,当当当当,整整12下,大嘴的电话也突然咋响 起来。 是陶可。 她在找他。 她问他,今天过得好吗?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