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天后洛阳首富宫家子孙为了财产,告上公堂的案子轰动了整个洛阳城。在今 日知府大人开堂审理时,无聊好奇的百姓,将公堂的大门围个水泄不通,要不是靠 著几个粗壮的掌柜替她们开路,阿好她们这些个对案子有切身关系的人反而挤不进 去。 「湘君,你不是说辉儿他没事吗?怎么这一去就是三天没消息,然后知府大人 就开堂审案了呢?」 阿好也不清楚情况怎会演生成这样。「娘,我也不清楚,不过反正我们没做就 没做,哪怕雷劈下来,也打不著我们。」 宫老夫人点点头,欣慰在一片谣言中,媳妇还能坚定对儿子的信任。 「威武」 两旁的捕役齐声低喝,在一片肃穆中,林清词洛阳城四品知府走上了公堂,一 拍惊堂木,「带诉主及被告上堂!」 宫祁安及宫仲辉、范玉庭,各由两边进入公堂。宫仲辉和范玉庭精神奕奕、神 光隐隐,看得出来在府衙的三天中,林知府并没有刁难他们。 「诉主宫祁安,你何事状告宫仲辉?」林知府面无表情的问案。 宫祁安看了林知府一眼, 又瞥向宫仲辉, 忽然出了所有人意料的低声说道: 「知府大人,小的……小的不告了。」 宫仲辉面无动容的挑眉,而堂外围观的百姓则失望的哗然议论。 林知府颔首,惊堂木一拍,说出来的话却吓得死人。「很好!吴捕快,刁民宫 祁安,无事击鼓告状,扰乱公堂,拖下去责打五十大板!退堂!」 「等一下!」一听要被打五十大板,宫祁安魂都吓飞了!连忙喝住知府。 「知府大人,草民并非无事告状,只是……只是……只是草民近日才得知宫仲 辉曾救过知府大人您一命,这场官司,草民还有胜诉的可能吗?!」 林知府止住起身的动作,重新落坐,表情甚至称得上轻松满意。「很好!详细 慎思过利害。啪!被告宫仲辉是曾在野狼山救过本官一命,但若本官有意循私护短, 还需要接受你的状纸,将事情闹大吗?直接编派你一个诬陷的罪名,发配边关了事 了。现在你究竟是告或不告!」惊堂木一拍,林知府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瞬间变成厉 鬼神情。 告是挨大板,不告也是挨大板,宫祁安一咬牙。「禀知府大人,草民要告宫仲 辉于十五年前,伙同他的生父范玉庭,谋杀草民的爷爷,霸占宫家财产。」宫祁安 话说完,满意的睇睨宫仲辉和范玉庭百变的脸色。 「可有人证物证?」林知府拍著手中的惊堂木,止住底下的骚动,继续问下去。 宫仲辉表情虽无动,却是脸色铁青。当初他之所以轻易让出宫家,就是不想折 损娘的清誉,没想到宫祁安还是不满足,依然把这事掀出来。 宫祁安,我若不发怒,你还当我无爪子! 宫老夫人站挺了身子,无视堂外百姓臆测的眼光。 「有!宫家宗伺的长老,都可以证明草民的爷爷将宫家传给宫仲辉后,不到一 个月内即暴毙身故。这分明是宫仲辉在诡计得逞后,杀人夺财!」 林知府唤来几个宫家长老,询问后,他们也同声证明宫老爷子确实在传交家产 后,不到一个月内便身亡。 「被告宫仲辉,你有何话辩解?」 宫仲辉噙著一抹冷笑,睇睨宫祁安的志得意满。「大人,您若是再问那些个长 老,他们亦会告诉您,家父在知道他惟一的孙子,亦就是在此大放厥词的宫祁安, 因奸辱人家闺女后,便气得一病不起。数次召请长老,欲将家产传让给我,皆被草 民婉言辞退,直至最后一次,老父病重,在众长老的劝说下,草民才接下家产。若 草民有歹念,在家父第一次传让家产时即可接受,何需推辞一年之久?」 「是吗?」林知府瞧向众位长老,所有长老纷纷点头,应和宫仲辉的话。 他们当初接受宫祁安的银票时就约好,言明他们只回答知府大人的问话,知府 大人没问的,他们也不多说。他们可不想沾上诬告的罪名。 宫祁安眼看事情垮了一半,连忙抬出另一有力人证,以期挽回江山。「大人, 草民尚有一证人,可证明宫仲辉下毒毒杀草民爷爷。孙大夫一直是我宫家的大夫, 宫仲辉接掌家产后,不准他再医治草民爷爷,任由他病重身亡!草民爷爷身故后, 孙大夫觉得事有蹊跷,要求宫仲辉详察,结果宫仲辉不但斥为无稽,且将孙大夫驱 出宫府,从此互不往来。宫仲辉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谁都看得出来他在掩饰他的 心虚!」 宫祁安愤慨地瞪向宫仲辉,而宫仲辉却回以同情可笑的眼光。 「宣孙大夫。」林知府不理会他们的较劲,宣证人上堂。 阿好踮高了脚尖,好奇这位颇具份量的证人,究竟长相为何。 当她看清堂中多了一位面貌瘦削、眼神猥琐的中年人后不禁失望地叹出声。 不能怪阿辉最后不让他医病,一副黄鼠狼的模样,换成是她,也不让他医下去, 省得担心没病医成了绝症! 「孙大夫,方才宫祁安所言,可是事实?」林知府不像阿好以貌取人,仍然继 续他的问案;即使堂外旁听的百姓,早已不耐宫祁安薄弱的诉点而纷纷倒向宫仲辉。 此时就算林知府不理会孙大夫的证词而直接判宫仲辉无罪,恐怕也不会有人有 异议。 孙大夫搓手,豆大的眼珠子兴奋的发亮。「是呀!大人,小的一直替宫老爷治 病,谁知宫仲辉一接位后,翻脸不认人,不准我再去宫府医治宫老爷子,不到一个 月,便传出宫老爷子身故的消息。老夫好心去探视,见宫老爷子遗容有异,好心地 提醒宫仲辉,谁知他竟然叫下人将我赶出来。」 「孙大夫,您似乎忘了向大人提到,你之所以被我赶出来,是因为你暗示我得 付你银两,否则你将向外传言家父是遭到毒杀身故。」 宫仲辉不理会孙大夫的气愤慨然,闲闲地扯他一腿,然后再转向堂首。「禀大 人,草民之所以不再让孙大夫前往宫府,只因我爹初时病症是担心孙子行为不检、 气郁心闷、再有轻微的风寒,谁知孙大夫医治多时,我爹非但没有好转,反而一病 不起!直至后来,草民托人情商宫中御医出宫为我爹诊治,但御医却告知,我爹初 时确为风寒所起,但因用药失当,再加上延看耗时,已回天乏术!现下这位御医已 告老出宫,且正住在洛阳悬壶济世,若大人不信草民所言,大人可传唤忠义堂许大 夫为草民作证。」 林知府双手交替,看著堂下低头颓丧的宫祁安和局促不安的孙大夫,以及堂外 鼓噪成一团的百姓。「我想无此必要了!因为不仅我信,堂外的百姓信,连诉主自 己都相信了!宫祁安,你可还有其他的证词?」 宫祁安头低的下巴都快抵到前胸了! 该死的孙大夫!在他耳边嘀咕了许久,原来是想借他的手挟怨报仇! 这下子可好,告不成,知府大人很可能再编派他个罪名,打他五十大板! 若他真挨板子,他也绝不会让孙大夫好过! 「禀……禀大人,没……没有了……」 林知府这次倒没为难他。「诉主宫祁安,你听信旁人谗言,不查明真相即状告 他人,经本官查证,所告之事皆非属实,你的行为已经污蔑了被告的名声,本官判 你赔偿被告一百两纹银,你服是不服?」 「服,服!草民赔银子就是了。」只要不挨大板,一百两对现在的他来说,不 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他服,草民可不服!」 宫仲辉语出惊人的倒打宫祁安一记。他可没忘记刚才宫祁安是如何污辱他娘! 「禀大人,十五年前家父即将家产传让予我,宫祁安却要挟我让出家产。既然 今日大家都在此,就请大家明查此事,还草民一个公道。」 「你放屁!」不待林知府回应,宫祁安便气急败坏的嚷著:「我是宫家的嫡长 孙,家产理应传予我爹,既然我爹故殁,当然顺延至我;理所当然我才是宫家的主 子!」 「哦?是吗?」宫仲辉不屑地冷笑。「当初宫家可是老爷子亲口亲手传交予我 的! 」 「那是因为爷爷病重,自知时日无多,我又不在他身边,家产传交无人,所以 才……」宫祁安争辩的拉长了脖子。 「你不在?那你人在何处?仗著宫家的名声在外花天酒地、酒楼狎妓?奸辱人 家闺女,让人家姑娘愤而出家?而你则被判处流放边关的罪名?」 宫祁安咬牙切齿,偏又无话反驳。 「既然爷爷已不在人世,我们何不由长老决定,由何人掌管宫家?」宫祁安别 有用心地提议道。 「好呀!」宫仲辉可不担心他耍花招。当年老爷子把宫家传给他时,这些长老 为什么不拦阻,反而力劝他担下这个担子? 很简单!因为所有的人,除了躺在病榻的老爷子和人在边关的宫祁安外,都很 清楚宫家虽富甲北六省,但在宫老爷子过度扩张的情况下,早已成了外空内虚的空 壳子,一个烂得快垮下来的空壳子! 将担子推给他,不过是想将宫家垮败的责任推给他! 只是他们没料到,他和范叔出生入死、昼夜不分的勘察矿脉,与人争占商行地 盘,经商营利,足足花了五年的时间,才又将宫家填实,并且自行开发新的商行出 路,稳住了宫家洛阳首富的宝位! 在经商方面,谁优谁劣、谁对宫家有利、谁能让这些长老优闲阔绰度日,相信 长老们很明白,不会砸了自己的脚盘。 长老们当然明白! 辜不论祁安过去的名声,至少经商的手腕就绝不可能胜过仲辉这个商业奇葩! 当年若不是仲辉力挺,他们这几个老的,这些年来哪可能在家跷脚享福! 眼下祁安或许能分点好处给他们,但这却不异于杀鸡取卵,撑不了长远。 「论长幼,当然是仲辉有资格继承宫家。」大长老捻著胡须,倚老卖老的说道。 其他长老忙不迭地点头跟进,以期在往后有资格巴结宫仲辉。 宫祁安则在此时扔下炸弹。「他若非我宫家子嗣,活到一百岁也没资格继承宫 家!」 「什么?!」宫家宗祠的长老惊呼,堂下的捕役也好奇的瞠大了眼珠子看戏, 连堂外好奇的百姓都惊呼事情的发展。 他们原只是想来看场叔侄内讧的好戏,没想到居然能看到豪门深闺的连台情史! 宫祁安一不作二不休的全抖出来。「宫仲辉是范老头的种,这事他娘和范老头 心里明白得很!」 「祁安,你不要含血喷人!我是以清白的身子给老爷子的!辉儿是老爷子的骨 肉,谁也不能抹杀这个事实!」宫老夫人推开人墙,排众走出。 身为人母,她不能再躲起来,由著儿子替她打仗。 阿好气势汹汹的跟在她身后,一只眼瞪得大大的,似乎恨不得在宫祁安身上痛 捶两下。 静香和翠莲则静静地走到宫仲辉和范玉庭他们这边,无言的表达她们的支持。 宫仲辉气极的揪著宫祁安的衣襟,将他捉起来。「宫祁安,你不要」 宫祁安播开他的手。「二娘,您婚前的村子嚷嚷著您和范老头私奔,又被您爹 捉回来,而后又被卖给我爷爷。前后九个月,您凑巧的『早产』生子,这也未免太 过『凑巧』了些!」宫祁安意有所指的拖长了声调道。 阿好可不理会他。「就只因为凑巧,你就怀疑婆婆的清誉?那全天下的凑巧不 知凡几,不就全都可疑了吗?」 宫祁安眼角扫视到挤在堂外的好奇百姓中,一个眼熟的肥胖人影,刷地冲过去, 将她拉到公堂上。 「这个『凑巧』若是有旁人作证呢?张产婆,你在此最好,你现在就当著所有 人的面,告诉他们,十七年前你和我同关在牢中时,你对我说的话。三十几年前, 你帮我二娘接生,那时早产的宫仲辉是如何的硕大,完全不像个早产儿;宫仲辉三 岁习武、五岁出诗,不足月的孩儿有此本领?!」 「……这……这个……我是说过……」张产婆低头嗫嚅著,吞吞吐吐的不敢出 声。 要死了!她干嘛那么好奇的跟人跑来凑热闹!那时她因赌债被捉去关了几天, 不过嘴碎的扯了几句,现在被人在公堂逮到,她说什么呀!张产婆心急地在心里暗 骂自己的蠢。 「宫家富甲一方,老爷子老年得子,什么样的奇珍异宝都搜罗来给我进补,辉 儿有此本事,有何可议!」 宫老夫人气得全身发抖,阿好和范玉庭担心地各搀扶她一边。 宫祁安冷眼瞧著范玉庭明显的忧心。「好一对鸳鸯情深!与情人私奔一夜,说 你们没有奸情,谁信!私奔后九个月产子,是凑巧;早产的孩子壮硕异常,是凑巧; 不足月的孩子聪颖天资,也是凑巧!二娘,这凑巧还真是『凑巧』呀!至于是不是 真的凑巧,帮你接生的张产婆一定最清楚,张产婆,你就说吧!把事情说个清楚, 好让我二娘和宫仲辉死个明白!」 宫祁安满意的瞧著堂外的人群,心意渐渐地偏向他,更加不可一世的催著张产 婆。 张产婆迟疑地抬起头。看样子似乎是祁安少爷站上风,说不定她还可以捞点好 处。 「是呀!那时孩子真是大,二夫人足足痛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来……」 宫老夫人看著这张脸,脑中忽然闪过一个遥远的记忆。「张产婆,公堂之上, 明镜之下,你可要凭良心说话。当年我爹为了还酒债,将我卖入青楼;张产婆,你 可还记得,就是你替我验的身!而后打手强押我到青楼,我不肯,打手在半路将我 打得半死,是路过的老爷怜我可怜,替我赎身,接入府里。我当初如何入府,是众 长老记得的。若我非完璧清白,青楼老鸨怎肯答应我爹?!是黑是白,趁著庭外众 人在,张产婆,你要还我一个清白!」 三长老猛然一击掌,一脸恍然大悟样。「是呀!那时是我和老爷子一道出门的, 老爷子当下心疼地将二夫人接回府里,再跟对方议娉的。两个月后,即传出了二夫 人的喜讯,二夫人哪可能有时间和范总管有私情!」 堂外的百姓听了,个个在心里琢磨;出门时被产婆验过身,半路上又被宫老爷 子接进府,生下的孩子,惟有宫家的种了。 张产婆原就是墙头草,一见事情不对劲,立刻又倒头。「是呀是呀!二夫人是 我验的身,我怎会忘记呢!祁安少爷,在牢里我是在称赞仲辉少爷好福气,不足月 生下,还能有此天资天赋,真是可喜可贺啊!老身可从来没有怀疑过二夫人什么。」 张产婆把责任撇得一乾二净。 宫祁安震惊地倒退两步。 长久以来,他一直认为宫家是他的,怎么宫家主子做没几天,一切将成幻影? …… 他将宫仲辉请来三天,费尽唇舌想劝他将家产的事告上公堂,就算循私,他也 绝不至让他一无所有;没料到宫仲辉他这颗臭石头死硬不肯,害他方才在公堂担足 了心!后来事情虽然没有依他心中的计划进行,但能有同样的结果,他便安心了。 ☆☆☆ 波折多时的宫家,终于敞开大门,大宴宾客了。 为了庆祝宫仲辉的重返宫家,也为了庆贺他娘出省思院和范叔拨云见日,再则 也是向外头的商行宣布宫家有个新气象,宫仲辉心情大好的广宴宾客,施斋赠粥三 天。 阿好早不耐府里宾客的阿谀奉承,在宫仲辉的默许下,偷溜到外头帮忙斋饭的 盛送。静香现在黏阿好黏得可紧,自然也跟了去。 宫仲辉再次举杯,敬几个东北来的大商家。大家豪爽的一仰首,杯中的美酒先 乾为敬。 酒未入喉,静香的惊叫声破空而来,「爹……爹……娘……」 静香从侧门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寻到宫仲辉的身影,像是瞧见了救星朝他奔去。 「爹……」 静香半路却被宫老夫人拦祝「静香,你爹正忙著招呼客人,什么事告诉奶奶就 行了。」 静香焦急地看著老夫人,再转向亦朝这头移过来的宫仲辉,冲口而出,「娘在 外头昏倒了!」 「什么?!」宫仲辉身子一冲,跃出了半开的恻门。 ☆☆☆ 宫府的宾客因为宫夫人昏倒而乱成一片,而东厢房也因为女主人的昏倒而乱成 一团尤其女主人昏倒了,手却还紧揪著一个汉子的手不放! 宫仲辉一手搭在静香的肩上,另一手却握紧成拳,双眼紧盯著帮阿好把脉的许 大夫。 虽然心中拚命的告诉自己不要在意,等湘儿醒来,一定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宫仲辉的眼还是不受控制的游移到她的手上,再移向那个她紧握住,似乎生恐他消 失的男人身上。 室内诡异的气氛压的没人敢开口,十数双眸子全盯著许大夫瞧。 片刻后,许大夫长吁一口气,沉重地起身。 瞧见他这模样,宫仲辉的心忽然一紧。「许大夫,湘儿她……」 许大夫瞧著他担忧的脸,再瞧向一旁的汉子,嘲弄道:「怎么?不问老朽夫人 何时醒来,可问明真相?」他老虽老,可头脑清醒得很,方才他脸上的冷肃神情, 他可不会假装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尤其他接下来的话,可容不得宫老爷有半丝半毫的怀疑。 宫仲辉心一凛,才惊觉自己的负心。以湘儿对他的好,难不成他还怀疑她? 此刻她人躺在床上,他却只是胡吃飞醋! 宫仲辉深情地凝视床榻上的人儿。「真相?真相已在湘儿待我时,深烙我心, 何需再问!」 许大夫这才赞许的点头,缓缓笑咧一张嘴。「那老朽就先恭喜老爷、恭喜老夫 人了,夫人有喜了!方才夫人只是一时惊急冲心,才承受不住的昏厥。」 「有喜了!」全没听见身后乐成一团的吵杂,宫仲辉飘然的移向床畔。「湘儿, 我们有孩子了!」 另一个立在床畔, 表情局促不安, 偏又躲不掉的粗壮汉子,不安地解释道: 「宫老爷,这……我发誓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令夫人,这是我第一次到洛阳,刚好 听人说您好心在赠粥,所以才……我也不知道……」 男人说到最后,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的暧昧情况。苦他不认识人家,人 家怎会一见到他,就亲热的拉著他不放?还惊急冲心的昏过去?这事说出去谁信! 但是……他真的不认识这位宫夫人呀! 男人焦急得满头大汗,偏又口拙的解释不清。 宫仲辉看著男人粗壮破陋的外表,一张老实憨纯的脸孔,内心忽略闪过一个想 法:他和湘儿可真像!都有一对坦然的双瞳,显示质朴无私的内在。 他拍拍对方的肩,反而安慰对方道:「内子性情一向直爽,说不定只是一见兄 台投缘罢了,兄台不必太过放在心上。对了,兄台如何称呼?」 「宫老爷,小的叫李善良。」见对方夫婿似乎不介意,李善良这才安心地松口 气。 同时,床上的阿好也呻吟出声,在众人的期盼下,缓缓的苏醒过来。 阿好一睁开眼,看见一旁的亲人,兴奋又热情地抱著李善良又叫又笑的。 「善良哥,你真的在这里!你怎么会来的?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呢!」 阿好一醒来,却把宫仲辉忘在一旁,对著陌生男子亲密有加。 宫仲辉立在一旁,宽容地望著她的喜悦。其他人则心急的在后边嘘声提醒她的 失态。 见阿好根本无视他们的存在,静香伶俐的挤入阿好和李善良之间,投入阿好的 怀中。「娘,您昏倒了,爹好焦急呢!」 静香巧妙地提醒阿好宫仲辉的存在。 「阿辉,你看,是善良哥耶!我还以为嫁给你以后,就永远也不能再见到他了! 我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能有再见到他的一天!」 阿好终于注意到宫仲辉,口中说的却还是李善良,口里甚至还说著让人怀疑的 话。 宫仲辉只是宠溺的看著她,甚至大方地提议道:「这里人多口杂,不如我们都 出去,让你们私下聊聊。」 「爹!」 「辉儿!」 众人众口反对,宫仲辉却执意地看著阿好,只让她决定。「湘儿,如何呢?」 阿好没同意,反而拉住他的手,「不用了,阿辉,我才想介绍你们认识呢! 阿辉,他就是我的善良哥;善良哥,他是我相公。虽然我成亲的事没能通知你, 不过你放心,相公待我极好!」 总算阿好最后的几句话,让人松了一口气。既然敢当面介绍,关系想当然尔不 至于太隐晦。 不过宫老夫人倒有个疑问。「湘君,你和李公子是如何认识的?」 「是呀,宫夫人,您似乎对我很熟?」连李善良都觉得惊奇。 阿好沉默了下来。她曾答应过判官大人不说的,要是说了,她出了事是她应得 的,但是要是连累了判官和鬼差大叔,她怎么也良心难安。「婆婆,对不起,我答 应了人,不能说的!」 不能说?宫老夫人心里又不舒坦了。媳妇和一个陌生男子关系似乎很亲密,但 又说不得!这……「阿辉,我看善良哥日子似乎不好过,不如我们把他留下来,我 善良哥劈柴修屋子都很行的耶!」阿好不但不觉得她的行为有误,反而央求宫仲辉 将李善良留下来。 宫仲辉却也顺了她的意。「那些粗活有下人去做,你既然以兄长称他,那他便 也是我的兄长,府里不多他一个人用膳。李兄,我看你便留下来吧!」宫仲辉不但 不计较,反而帮阿好一起慰留。 从成亲到入狱,湘儿哪一次疑心过他!而现在她都坦诚的摊在他面前,他对她 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李善良却惊得手摇如打摆子。「不行的!宫老爷、宫夫人,多谢你们的好意, 不过后头还有人在追我们,我们不能待久。」 「谁在追你们?李兄,你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宫仲辉热心的追问, 任由其他人翻白眼。 湘儿的事便是他的事。既然湘儿看重李善良,那他便也将李善良视若自己兄长 看待。 李善良想了一下,便全盘托出。「有一名姑娘与我同行,因为家乡的县太爷儿 子强娶她为妾,那名姑娘不肯,误伤了县太爷的儿子,所以县太爷派人要捉我们, 我们这才逃离家乡,一路流浪到洛阳。」 其他人听得是一头雾水,阿好却是一听就明白。「善良哥,你是说杜姊姊跟你 一道来洛阳了?那她人呢?你们没事吧?」 「月娘很好,她现在可能就在外头等我出去吧!」 这次不用阿好说,宫仲辉手一抬,巧儿便机伶地出去。 「湘儿,你认识那位姑娘?」 「我……」阿好低下头。 见她为难,宫仲辉也不逼她,转向李善良:「李兄,您刚才提的那事好办,洛 阳林知府官居四品,名声向来清廉,在他手下,尚未听闻有冤狱,况且他还欠我一 份人情,若我带你们去,他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真的?」李善良惊喜道,见杜月娘进来,迫不及待的和她分享这个好消息。 杜月娘感激的上前拜谢。「宫老爷、宫夫人,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阿好心急地扶起她。「唉呀!杜姊姊,你快别这么说,上次我只帮你帮到一半, 是你自己寻到了善良哥。况且我还弄丢了你那只贵重的金钗呢!」 杜月娘神情诧异地盯著阿好。「我只告诉善良,心好妹子是替我捡东西掉下断 魂崖的,只有我和心好妹子知道金钗的事,宫夫人,你是如何知道心好妹子帮我捡 拾的是金钗?」 「我……」阿好发现自己失言的捂著嘴,眼珠子骨碌碌的转著,就是不知道怎 么逃开这个情况。 「心好妹子?」宫仲辉问道。事情乍看似乎毫无头绪,偏他的心里却有一丝怪 异的直觉。 「心好妹子是善良的妹妹,是一位心地纯善的姑娘。她在断魂崖救了我,又为 了替我捡一只金钗而跌落崖下,坠崖身亡。」 宫仲辉心里的感觉愈来愈强。如果不管名字,杜月娘描述的善良女子宛如…… 「李心好是何时身故的?」 「阿好是九月初一走的。」 九月初一?宫仲辉想的是那天是他和湘儿大婚前一天,而湘儿曾在那天悬梁自 尽! 如果……他的联想或许荒谬,但湘儿一切怪异的言行、举止和她的特殊心性就 可以理解。 宫仲辉双手捧著阿好的脸颊,正色问道:「湘儿,你或许不能说,但我问,你 总可以答吧?我现在问你,你要真实的回答我。你希望我叫你湘儿,还是……阿好?」 宫仲辉话一出口,房内其他人全倒抽一口气。 阿好再笨、再直,也知道宫仲辉猜到了事情的关键。 她是以湘君姑娘的躯壳还魂的,理应以湘君姑娘的身份过完这一生。况且阿辉 还是湘君姑娘的夫婿! 但是……但是她无论如何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心意了! 阿好抬眼,双眸可怜兮兮地瞅著宫仲辉。「阿辉,如果我希望你叫我阿好,你 会不会就不要我了?」 不顾其他人的瞠目,宫仲辉激动地将她紧拥入怀! 阿好幸福地偎入终于属于她的胸膛。「我也爱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