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赵雅兰总算松了一口气。刚才送走了那伙人,她收拾收拾,又跟账房清完账, 领了自己应得的抽头三百五十元,满心欢喜的走出“梦巴黎”的大门。她正要招呼 的士,却被人从背后蒙上了眼睛,她吓的鬼叫起来,那人的一只手又向她身上探来, 她挣脱对方,回头一看,原来是汪科长。汪伯伦正笑嘻嘻地瞅她。 “你干啥?吓人一跳,真讨厌。”赵雅兰真的动了气。 “别生气,”汪伯伦的嘴里喷出的酒气隔两三尺远赵雅兰就闻到了。“今晚上 我心里怎么也撂不下你,我专门在这等了你半个多点,来,我送你回家,我有车。” 赵雅兰知道他没安好心,只要上了他的车,就由不得自己,她可不想成为臭男 人嘴里的肉,更不想让这个坏小子占自己的便宜。“算了,你还是早点回家吧,老 婆孩子热炕头,不比在外面乱混好。”赵雅兰边说边挪动位置,随时准备拔腿撤退。 她退一步,汪伯伦跟一步,说:“你今晚要不跟我走,今后就别想再上我的台。 咱们到天河宾馆,我们在那有包间,我请你吃夜宵。” 赵雅兰招的出租车停在了路边,赵雅兰急忙钻了进去,对汪伯伦挥挥手:“汪 哥,我得回去给我老爸煎药,我老爸得了癌症,明天我一定好好陪陪你,让你开心 高兴。” 出租司机启动了车,满怀同情的对赵雅兰说:“小姐你也真不容易,你父亲得 的什么癌?” “乳腺癌。”赵雅兰说完自己也笑了。 “你这个小姐真逗。”司机也笑了。 赵雅兰跟两个打工妹合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房子在离街面很深的巷子里, 下了车还得走十来分钟,不方便,但房价便宜。每晚夜归,她最发怵的就是这段巷 道。巷道口有一盏昏黄的街灯,越往里走越黑,自己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的“笃笃” 声,听得自己心里发瘆,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下了车,出租走了,赵雅兰刚走两步,身后的街口又停了一部车,车上下来的 人紧随她的身后,脚步急促。赵雅兰心头鹿撞,却不敢回头看个究竟,只有加快脚 步疾行。身后的人也加快了脚步,赵雅兰拔腿要跑,可脚下软软地象踩在棉花团上, 跑也跑不动。那人几步追赶上来,一把揪住了赵雅兰的胳膊。 “妈呀!”赵雅兰正要喊“救命!”背后的人却说:“别怕,是我。”赵雅兰 扭头一看,又惊又气,几乎就要破口大骂,来人是汪伯伦。 “你干吗?你追踪我,你到底要干吗?”赵雅兰气得要死,终究不敢破口骂他, 又不敢大声呼喊,怕把四周的邻人惊起,如果那样,她今后就别想在这儿住下去了。 “我想找你聊聊。”汪伯伦握住她的胳膊不放。 “已经聊了一整晚上了,还没聊够?明天我再陪你聊,我还得给我爹熬药呢。” 说着,甩了两下胳膊,可没甩开。 “你别蒙人了,你熬个屁药,你老爹不知在哪个山沟沟里赶牛屁股呢,你们这 种人我还不知道?”汪伯伦掰过她的身子,脸对脸地说:“今晚上你从我这儿至少 捞了七八百,就凭你唱唱歌、喝几杯酒?天河大酒店的小姐陪我睡一晚不过才三百 块钱,你不觉着这钱来得太容易了吗?你她妈别想把我当大头。” “我一没偷你,二没骗你,给钱是你自觉自愿的,”想到两人站在这深巷子里 拉来扯去太危险,房间更不能回,赵雅兰说:“咱们到那边说,你先放手。”她朝 巷口的街面走,她觉着街面上路灯亮,又有行人,比这黑巷子里安全得多。 汪伯伦放了手,跟在她身后。没想到一来到街面,汪伯伦扭住她就往停靠在路 边的车里推。赵雅兰这才感到自己处于真正的危险地位,浑身扭动着拼命挣扎,到 了这会儿,再也顾不了许多,放声喊叫起来:“救命啊……”,可是刚喊一声,嘴 就被汪伯伦的手捂住,汪伯伦冲司机说:“你她妈下来帮一把,今晚上我非得把这 个小妞给点了不可。” 司机下车,打开后门,同汪伯伦一起把赵雅兰朝车里推,赵雅兰手脚并用,抵 住车门拼命挣扎。司机掰她的手指,赵雅兰疼得哭了起来。 “干吗?干吗?这么晚了你们还演什么戏?”街上终于来了人,“怎么两个大 男人欺负一个女人?真她妈有本事。”来人不冷不热地说,口气挺不客气。 “没你的事,她是我老婆。”汪伯伦松了劲,但一直手还紧紧捏着赵雅兰的手 臂不放。 “大哥别信他,这俩人是流氓。”赵雅兰急忙向那人求救。 “她是你老婆?那把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拿出来我检查检查。”黑头看出 来这件事里有文章,就这么说。 “你找茬是不是?谁没事干逛街还带户口本、结婚证?我老婆半夜不回家出来 找野汉子,我接她回家你管得着吗?” “这是他老婆,我证明。”司机也插上了嘴。 “她是谁老婆我不管,只要她不愿意跟你们走你们就不能硬逼,你先把手撒开。” 汪伯伦这时已经看清,对方个头不高,体格也不强壮,又是一个人,胆子便壮 了起来:“哥们,个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别自找不自在。” 赵雅兰趁汪伯伦放手,便想拔腿一跑了之,可是又不知道该往哪跑,便本能地 躲到了来人的身后,气咻咻的不断重复:“我不是他老婆,我不是他老婆,我……” 她就怕来人对汪伯伦的话信以为真,撒手不管,那她就惨了。 来人交叉双臂站在赵雅兰跟汪伯伦之间,说:“这件事我管定了,就算她是你 老婆,今晚也得跟我走,送你一顶绿帽子多够味?哈哈,这件事挺有意思,好玩。” “去你妈的……”汪伯伦说打就打,一拳朝想给他一顶绿帽子的小子直直捅了 过去。他的拳头还没打到人家,人家的拳头却先一步实实在在招呼到他的脸上,金 丝边眼镜飞了出去,鲜红的血水从鼻孔里流了出来。好在汪伯伦的眼睛并不近视, 他戴眼镜一是为了遮挡他的老鼠眼,二是为了显得自己有学问,跟银行业务科长的 身份相匹配。当下他也不管眼镜的去向,挥舞着双手又向来人扑去,他想把对方抱 住,然后让司机夹击。他得手了,他紧紧抱住了对方,同时司机也举起汽车摇把朝 对方的后脑勺狠狠砸去…… “完了!”这是赵雅兰瞬间的念头。 而被抱住的人脑后象是长着眼睛,右腿朝后一尥,脚后跟狠狠蹬在司机的裆部, 司机闷哼一声,扔下摇把,捂着裤裆倒在地上打滚,身子蜷缩成一只龙虾。与此同 时,对方坚硬的膝盖也猛烈地顶在了汪伯伦的裆部,汪伯伦同样闷哼一声倒地,翻 来滚去的呻吟不止。 那人从车上拔下车钥匙用力扔了出去,车钥匙在路灯的照射下闪出一道星光, 飞向远处。那人又从地上拾起摇把,用力朝车的挡风玻璃砸去,“哗啦”一声脆响, 车子的挡风玻璃碎成一堆沙粒。 “真他妈的过瘾,”那人扔下摇把,对赵雅兰说:“你还不走,等着干吗?” 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赵雅兰看呆了,她爱看武打片,片中的英雄豪杰对待仇敌总要噼噼啪啪折腾半 晌才能了事,而眼前这人,不过几个动作,一分钟不到,就把两个强壮的汉子放翻 在地,变成两条断了脊梁的狗,要不是亲眼所见,她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那 人走出十来米,她才回过神来,拔腿朝那人追去,边追边叫:“大哥,你等等。” “你还不走等着我送你吗?”那人站下,回头冷言冷语地说。 “我没法回了,宿舍里的人早睡了,再说他们也知道了我住的地方,过后还不 得把气撒在我身上。” “那我就没办法了,总不能半夜三更把你领到我家住去吧?” 赵雅兰无话可说,那人转身离去,走了十来米,回头见她还一个人孤零零地站 在路灯下,只好又返了回来:“你真的再没有能去的地方了?” 赵雅兰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你要是不怕我是坏人,就到我那凑合一宿,明天再说。” 赵雅兰赶紧点点头:“我咋能怕你呢,大哥你一看就是好人。” 那人说:“好人?这么晚在大街上晃悠的哪有好人?你敢说你自己是好人吗?” 赵雅兰沉默了,乖乖跟在那人身后走,她自己算不算好人?这个问题她从未想 过,不用想她也知道自己是好人,起码不是坏人。眼前这人是不是好人?肯定是好 人,尽管才刚刚认识,赵雅兰却认定他是好人,跟他走她心里踏实得很。 “大哥,请问你叫啥?” “别人都叫我黑头,你也叫我黑头就行。” “这是真名还是外号?” “管他真名还是外号,我知道你是在叫我不就行了。”稍停,那人反问:“你 叫啥?” “我叫黄丽。” “是真叫黄丽还是编出来唬人的?” “假名,真名以后再告诉你。”赵雅兰说得很坦白,那人也就没有再问。 “哼,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是小姐。” 他说的“小姐”含义很明确,赵雅兰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却没有分辨,她认 为,即便她就是他所说的那种“小姐”,又能怎么样?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只 要不坑蒙拐骗偷,能挣来钱是自己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