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列宁的阴影(7 ) " 我而今只剩下个有翅难飞的多病之身,但还留有腾空奋斗的战士之心。不 过,我只能在好长的时间里,咏出若干首述怀诗句;在好长的岁月里,倾吐出几 篇反毛论文。而且我还只能躺在床上口讲,写和译还要全靠家人。知我者说,我 确是战斗到最后。不知我者说,我真是个天下少见的懒人。" 他在1973年秋天这 样写道。在不久前的一首诗里,他还自比廉颇与武王——壮士暮年,雄心未死。 他的雄心是斗垮毛泽东,回到中国。尽管这雄心中满是无奈与乡愁,一个年轻革 命党的暴力与自以为是的情绪却并未消退,甚至随着无奈感的加剧而升级。" 已 见叛徒永遗臭,/ 弥彰真理更留芳。" 他在病床上写下的诗句,像是" 文革" 气 氛的另一个翻版。它也令人不禁惘然,倘若在30年代的权力斗争中,他获胜了, 中国会有更好的命运吗?《中共五十年》为理解中国共产党史提供了另一个角度。 长期以来,他只在小圈子内部流行。他的两个儿子仍住在这里,是中俄某个贸易 促进组织的成员,据说他们对自己的父亲只字不提,而只愿意谈公事,现在的公 事是生意。 " 不知未来会怎样记录我们这代留学生的故事。" 走出新处女公墓时,小郝 喃喃自语。一年前,一队中国摄制组来这里拍摄了《红莓花儿开》,一部关于50 年代留苏的中国学生的连续剧,他是摄制组的翻译。 至于这一代留学生的情况,小郝把我带到了帕特赖斯。卢蒙巴友谊大学。它 是中山大学精神的延续,这一次它以一个非洲革命者命名。在它建立的1960年, 正是" 东风压倒西风" 之时。赫鲁晓夫雄心勃勃地要" 埋葬资本主义" ,它要争 夺在第三世界的影响力。友谊大学正是为培养亚非拉的未来领导人而设立。 这股自信早已成了明日黄花。 " 赫鲁晓夫贫民窟。" 小王自嘲说。他在这里六年,学习建筑设计,弹得一 手好吉他,会一串俄国歌曲,他的梦想是回西安开一家俄国主题的酒吧。勃勃雄 心已然逝去,苏联不再是世界的灯塔,中国也不再需要拯救,来这里留学更像是 一种去美国与欧洲无望后的勉强之选。 但这里自由,我们在林间喝啤酒,周围尽是黑人兄弟,他们也早无上一代反 殖民的热情,只是来此享受生活。帝国崩溃了,传统的纽带仍在继续。酒过三巡, 面对陌生人的骄傲与自我防卫退隐了。小王说起自己的尴尬,他昔日的中学同学 早已在各自的城市谋得位置,有房有车,他们没机会周末在莫斯科河畔吟唱,却 也有自己的小日子可过。他还能加入中国社会激烈的竞争吗?谁会给一个说俄语、 来自名不见经传的大学的建筑系毕业生一个工作?中国的变化太快了,每次回去, 他都觉得很难跟上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