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顾庄(上)(8) 存扣这样想着,开始往家蹭着步子,可心里总有一团雾似的不爽快。他想难 道人真的也受窝吗?他记得爸没死的时候经常把他搂在怀里,逗他:“我娃是哪 个的心啊?”存扣就尖声尖气地说:“我爸的心!”爸又问:“我娃是哪个的肉 啊?”存扣又说:“我爸的肉!”爸突然捉住存扣的小雀子:“这是什么屌啊?” “挂挂屌。”“挂挂屌由(脚注:方言:用来。)干啥呀?”“寻婆娘。”“那 你妈是什么屌啊?”“平平屌。”“平平屌由做啥呀?”“养宝宝!”存扣大声 喊完最后一句妈就走过来,抡起肉溜溜的拳头擂爸。爸就哈哈地笑,抱着存扣左 躲右躲的。妈骂他“老不正经的,教娃儿学坏。”骂着,脸上却笑盈盈的,像开 了朵月季似的好看。 小时候和爸操练得烂熟的这段逗趣以前存扣从来没往深处想过,今天却像戏 台的布幔子闪了一道缝,勾着他聚着神儿往里瞅。他想长挂挂屌为啥要寻婆娘呢, 养宝宝要平平屌做啥呢?记得以前他曾赖在妈妈怀里要她给他生出一个姐姐来, 说马锁和东连都有姐姐,我也要有,我不要哥哥,他凶我。妈妈就笑起来,说: “妈没那个本事,养个妹妹说不定还行,养姐姐妈可没办法。”存扣说:“我不 要妹妹,妹妹好哭,还会和我抢东西吃,你还会惯她不惯我了。”又缠着妈妈问 :“你是咋养我的呀?我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呀?”妈就说:“你是小虫子拱进妈 妈肚子里长大的,长大了就从妈妈胳肢窝里掉下来了。”存扣就问:“虫子咋拱 进你肚子里的呢?”妈就说:“妈睡着的时候拱进去的,从鼻孔里拱进去的。” 存扣就问:“从胳肢窝掉下来你不疼吗?”妈就说:“咋不疼呢,疼死了。”存 扣就伸手抠妈胳肢窝,妈咯咯笑着身子直扭,存扣不依,硬要看,黏在妈身上乱 够乱抓,却抓了一手毛。存扣就大惊小怪起来,说:“妈妈,你咋和爸一样胳肢 窝有毛呢?”妈就沉下脸,用手轻轻打他一下说:“好了,别问了,把妈妈弄疼 了。”站起来上灶台去了。 这会儿存扣突然就怀疑妈妈以前说的了,他有些不相信人是从胳肢窝里掉下 来的了,说不定是从……是从……屌屌里掉出来的呢。想到这里他脑里电光火石 一闪,他见过老猫生过崽,是东连家的菜花猫。去年春上东连告诉他,说天天夜 里有猫子在他家屋后哭,他家菜花猫也哭,他不懂,问他爷爷,爷爷说是猫受窝 呢,受窝了猫就有崽了,他要爷爷带他出去看,爷爷说不作兴的,也看不到,它 不是狗,猫怕丑呢。生崽那天东连跑过来喊他去看,还有马锁。看到第一个崽儿 从猫腚后挂下来,东连就轻叫:“屙下来了,屙下来了!”马锁就说他:“瞎说, 屁眼在上面哩,那是屌屌。”当时存扣也没在意听,一心一意想把猫胎衣拿到手, 他听人说猫胎衣是大补药,晾干焙了吃下去可以治痨病呢。害了痨病的人吐血, 庄上有几个人都是得这个病死的,有了猫胎衣放家里就不怕了,万一得了痨病拿 出来一吃就好了。可菜花猫不让他动手,冲他龇牙咧嘴打呜呜。马锁也说不能拿, 说拿了老猫就活不成了,老猫自己要补呢。存扣和东连都不信。不一会儿果然老 猫把胎衣吞了,他俩就对马锁佩服得要死。马锁的老舅种道是大队赤脚医生,他 经常去玩,自然就懂得多。 现在存扣终于确定人也是要受窝的,受窝了才有娃,长大了从屌屌里拱出来。 可妈妈为什么要骗他呢?自己那么大咋不拱坏妈妈屌屌呢?妈妈也吃我的胎衣吗? 可妈妈说我和哥的胎衣都腌在石灰罐里埋在床底下呢,还说这就是什么“衣胞之 地”,说根埋在这儿将来不论走到天下哪都不会忘家忘本,还说……存扣想得头 都大了,更要命的是他想不出人受窝也是像狗那样子吗?是不是妈妈也撅着屁股 把爸受呢?那多丑啊!妈妈屁股可白呢,又大又白,妈带他上女澡堂洗过澡,那 时他还很小哩,妈叫他替她捋捋背,他捋了,妈还说舒坦呢,妈也叫他跟红粉姐 和巧兰姨捋,可她们不要,扭着身子笑着直躲哩……他想到她们都要撅着屁股给 男人受心里就恶心,养宝宝为啥要受窝呢,不受不行吗……九岁的存扣想着这些 乱麻麻的事心里也乱麻麻的,低着脑袋蹭过了哥的维修铺都不晓得,直到他哥大 嗓叫了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