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理解的爱比恨还可怕 “哦噢”,“哦噢”,回到网上世界。米乐的奔腾3速度真快,下礼拜该物归 原主了,虽然米乐说只要把大卫组装的笨电脑送去给他就行了,贝蕾想了又想觉得 这样做不合适。这些日子米乐没有电脑用,只能偶尔借用房东儿子的电脑。米乐对 我真好,要是他不整天把“一辈子”挂在嘴里,也许还可以走着瞧,一辈子可太漫 长了,米乐胸无大志,不像刘念满脑子想着都是哈佛剑桥牛津,刘念还说过他绝不 会加入外国籍,因为他热爱政治,将来要回国从政。刘念怎么样了?天天洗碗到半 夜三更,是否还想着国际形势? 大卫在车库里,肯定也“哦噢”、“哦噢”地聊天,贝蕾偷袭过他的电脑,她 知道大卫也偷袭过她的电脑,但他打不开信箱和ICQ,在通讯交友的软件运用方 面,贝蕾已经高过大卫一筹,她知道怎样加密上锁。大卫只会不停地删除,但他不 知道所有被删除的文件都藏在一个秘密的角落。贝蕾在那个角落,看到大卫跟妈妈 打笔战,他说这个女儿让我伤心失望,我在她身上看到你可悲的人生和她注定同样 可悲的未来。妈妈说我为我自己骄傲,我更为我的女儿骄傲。他跟一个来自国内的 东北女孩儿聊天则是另一副面孔,女孩儿写道:“此刻,窗外下着大雪,我在想澳 大利亚夏日阳光下的你。”他答道:“采一束阳光寄给你,拥抱你青春的生命。” 大卫还给自己起个网名叫badboy,真是酸得掉牙。电脑历史记录还显示大卫 时常登录黄色网站,这个看上去道貌岸然不食人间烟火的木头人,居然会对黄色网 站感兴趣?“黄色”没什么大不了的,澳大利亚老师堂而皇之地在教室里拿着生殖 器模型,讲使用避孕套的方法和意义,国内老师不讲学生们也知道男女之间是怎么 回事儿。让贝蕾瞠目结舌的不是他的“黄色”,而是他的虚伪,他在她和妈妈面前 表现得过于正人君子了。 达芙妮在客厅抱着电话跟她的珍妮聊天,时哭时笑,声音忽高忽低。她每天洗 衣做饭还是那么勤勉,只是多了一个坏毛病,边干活边自言自语,甚至骂些不堪入 耳的脏话,晚上她开着电视并不看,到处打电话诉苦,经常睡着了手里还攥着话筒, 好在澳大利亚的电话是按次数算钱的。 这个家怎么能待呀,大卫最近几次说他要监护她到二十五岁,还有九年时间, 呆九年我不成了达芙妮?贝蕾不禁对北京那个母女相依为命的家格外思念,以前并 不觉得北京的家有多好,也不觉得妈妈有多好,到了这个家才知道那个家多么温暖 多么安全。虽然,她也经常跟妈妈发生摩擦,但妈妈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惟一正确的, 最后做出让步的总是妈妈;妈妈不会因为学习成绩好坏责备她,也不会因为某个男 生经常打电话到家里横加干涉;放学回家丢下书包踢掉鞋子,两只鞋子天各一方, 妈妈顶多唠叨一句“这个孩子”,捡起鞋子刷干净收好;周末晚上赖在妈妈身上看 电视,睡着了,妈妈轻手轻脚抱她上床,一直到出国前妈妈还抱她上床。啊,那才 是真正的家! 周末晚上,朋友们都在制造、享受各种热闹,party结束,他们可能去C ity唱卡拉OK,还可能去蹦迪,网上显得冷冷清清,贝蕾懊恼不已。 “黑客”在线,跟不跟他chat? “哦噢”,“黑客”发来message:“没有出去玩?” 贝蕾对着屏幕坏笑,我可看到你未来的女婿了。 “这里实行军事管制,不让我外出。” “晚上不安全,军事管制是一种爱,可怜天下父母心,你父亲一定很爱你,只 是你不习惯他的表达方式。” 他一定是想到自己的父女关系。“萤火虫”要求他每天晚上十二点以后回家, 她有时带男朋友去赌场玩,按规定满十八周岁才能进赌场,但她长得人高马大而且 打扮入时,赌场保安从不查她身份证,在赌场她看到父亲在玩两分钱的老虎机,几 个小时也不抬头。她还在City一家小杂货店里看到他坐在角落里发呆抽烟,那 个杂货店老板是他在国内的同学。“萤火虫”说他活得无聊,贝蕾觉得他一定是烦 恼到极点,家里藏个偷渡来的女婿,让他不知如何面对。“萤火虫”听说有个ML C学费巨贵,立刻向妈妈要求增加预算,现在她口袋里揣着MLC的学费跟男朋友 在悉尼逍遥。 “黑客”一定是乘“萤火虫”外出party,留在家里上网。但也说不定, “黑客”根本不是“萤火虫”的父亲?贝蕾更愿意相信他们是不相干的两个人,她 还有点缅怀以往跟“黑客”聊天时的融洽,她需要一个可以无所不谈又绝对安全可 靠的听众,仅限于纸上谈兵,永远不相干。 “爱?没有理解的爱比恨还可怕,不理解儿女的父母只好可怜吧。” 贝蕾很惊讶自己竟然写出如此富有哲理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