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继母(1) 第六章继母 江裕谷的第二次婚姻来得悄然突兀而迅速。 淑苇的姐姐十七岁的淑真对后母的到来表现了无比的恨意。在云仙来的头一 个晚上的饭桌上,她便以一张冷脸相向,她端正明媚的眉眼绷得紧紧的。更叫人 想不到的是,她穿了一件母亲留下的旧淡蓝通花麻纱旗袍,满身樟脑的气息,侧 了身正好面对着云仙,仿佛母亲的魂灵无声地归来,附着在她年轻的身体里,冷 冷地看着这一对狗男女,满目苍凉,不胜前世地万般感慨。 江裕谷阴阴地看着大女儿,好歹没有发火,云仙则是一片悠然地搛了张妈的 拿手好 菜——无锡糖醋排骨慢慢地啃。她十二岁入东牌楼,什么没有见过,岂会被 一个小丫头虚张声势的下马威给吓住? 她是不得不嫁的。 再迟一步她便要被抓去做工改造了。云仙一辈子靠男人吃饭,养得细皮嫩肉 的,她如何能去手套厂一天到晚织上七八个小时的手套?或是去染料厂弄得满手 五颜六色的令人恶心? 云仙想,她还算是有运气的,急着要从良时便遇上了江裕谷。他手里有几个 钱,更重要的是,江裕谷倒不是肥头大耳、面目可憎或是七老八十的。像她的一 个姐妹,早些天便急急地嫁了一个快六十岁的老邦子,一开口那味道冲得人一个 跟头。 云仙丢下饭碗,闲闲地扯了手绢抹抹嘴角,抬眼看到她左手边江裕谷的另一 个女儿。那女孩子快捷地垂下眼去,额前的刘海披下来,挡住了她的眉眼。 云仙灵敏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温婉的丫头,不似她姐姐咄咄逼人,不禁笑了一 笑。 对淑苇而言,随后母而来的,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 后母祖籍上海,总是一副南京是乡下小地方的派头。她爱吃零食,穿掐腰裹 身高开衩的旗袍和玻璃丝袜,每日打扮得齐整了出门一趟,回来闲闲地坐着嗑瓜 子。淑苇有一天无意间走到父亲的房门口,那正是晚间,从半掩的门里,她看见 云仙以一种极其诱惑的姿态将那玻璃丝袜剥葱似的脱下来,然后她竟然把那雪白 的脚丫伸至站在一旁的父亲的脸旁,用脚背轻轻踢着父亲的脸颊。 淑苇回身迅速地轻得像只猫似的飞跑回自己的屋子,将被子扯开盖到自己的 头脸上,流了一脸的泪。 这一个晚上,她梦见了那个一面之缘的年轻身影,细长,高挑。她梦见自己 站在他的面前,低着头,看不见他的样子,可是却觉得想跟他说出心底里无限的 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