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覃召儿失落信件后,肖明华心慌意乱,如坐针毡。他以为信落到了覃耀堂的手 里,派人潜入他的房中查无所获,便估计已经落到了赵达萱的手中。如果这样,王 怡肯定不会放过他。他急得没有了主张,早饭后无心去上班,在房里坐立不安,他 要想想今天可能发生的事及其对策:赵达萱来找他,大不了赔个不是,王怡来找他, 只好听其自便。他觉得在此事上已处于弱势,再跟他硬斗没好处。而覃耀堂要告他 伤害、非法搜查之罪,则最为可怕,但他未必有证据在手……就在他想着如何渡过 这个难关时,隔壁茶号里传来了赵达萱给员工讲话的声音。他要听一听他讲的什么, 于是关了房门,缩手缩脚地走到走廊里临近茶号的窗前仔细听着。一听果然是在讲 要涨工钱的事,而且提到了那信中“销售顺利,赚头不小”的话。他退入房中躺在 床上想:赵达萱既然抓到了把柄,就一定会找我的麻烦,等他找上门来岂不更糟? 我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主动上门赔罪为好。 茶号员工散会之后,肖明华提着礼品去给赵达萱赔礼道歉,说了些“不该道听 途说”之类的话。赵达萱拒受礼品,还狠狠地说了他几句。肖明华听到指责他“造 谣生事,蛊惑人心,煽动工潮”之类的话,虽不舒服,也只好低着头,不吭声,把 打落的牙齿吞到肚里。 已经到了事发的第三天,王怡呆在乡公所还没吭声,表面上他在料理一般的行 政事务,或接待来访人客,但心里一直在想着覃耀堂被打的事,他觉得只有在这个 案子上有所突破,才能敲疼肖明华。可是两天来,他虽然亲自察看了现场,又要王 昔吾、张宏在茶号内外暗访,仍未找到蒙面人的蛛丝马迹。他暗自思忖:覃召儿失 落信件已是天黑之时,蒙面人作案大约在三更左右,间隔只有几个小时。这个蒙面 人只能是主谋者自己或者是居住在本地的某人,与三十年前肖昌厚买通路过宜华的 外地人当刺客的情况完全不同。想到这里,他决定把范围缩小,对与肖明华有关的 居住在宜华街上及临近的人一一进行排查。于是他把张大成找来,要他牵头,与张 宏、王昔吾联手侦察,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 次日,王昔吾在乡公所院墙外面的人行道上漫步,想着蒙面人的事。见几个小 孩在路下面的土坪上玩“飞机棒”,忽生童趣,便凑了过去。只见那边的一个大些 的男孩将儿棒放在地上一个类似碾药的槽口里,半蹲下身子用娘棒轻轻一敲,接着 伸直身子顺势狠狠一棒打在弹起来的儿棒上,那儿棒便向这边飞了过来。王昔吾笑 了,夸他不错。那男孩笑嘻嘻地跑了过来,用娘棒当尺从落点开始量起距离来…… 王昔吾的视线随着那男孩移动,忽然见到一块黑布,便联想到蒙面人蒙的那块黑布, 于是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他捡起那块布来一看,觉得有些像蒙面的布,就把那黑 布扎在了裤腰里,接着在周围察看,又在草丛里发现一个一尺多长的木棒。他捡起 来时感到好沉,一看是个茶杯粗的檀木棒。细的一端有个眼,穿着绳子,粗的一端 沾着一小块黑褐色的东西,似是血迹。他见了这两件东西,心里一喜,赶紧回去交 给了王怡。王怡看了看,抠下那黑褐色的东西用拇指和食指捻了一下,闻了一闻说 :“这八成就是作案用的棒子。昔吾叔啊!你帮了我的大忙了!” 王怡见案情有了进展,便要张大成去把张宏叫来。不一会儿,张宏来了,王怡 先给他讲覃耀堂被打的事,张宏打断了他的话,说:“这事我已听到耀堂叔讲了。” “你认识他?” “我们是邻居,他对我一家很照顾的。” “那就好。”王怡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后觉得越发好办,于是把王昔吾发现 的情况讲了,请他辨认这两件东西。 张宏看了一下说:“这个檀木棒时间已久,闪着油光,是山里人出门插在腰里 防身用的。我跟人学武时也练过,现在很少见了。那段黑布有六七成新,不是包袱, 不是衣物,用作歹人的蒙面巾正合适。” 王怡听了,越发有了信心,便说:“我们要抓住这个线索不放,只要查清这棒 是谁的,就好办了。”他看着张宏说:“你是街上人,对周围的人也熟悉,你就多 费心了。” 张宏说:“你放心,我会尽力的。”他摸了一下头,“这个棒我好像在哪里看 到过。”说着又将那棒拿起仔细看了又看,发现那穿绳的眼下面,刻有一个字,字 已磨得认不清了,只有痕迹。他用心地回忆着,突然想了起来,说:“去年有一天, 我在上街附近的一个榨坊里榨油,见徐光前用这棒锤过椅子上脱出来的木楔子,我 还拿过来看过,摸过,耍过几下,那上面确有一个模糊的字迹。” 王怡听了一喜,问道:“他是什么人?” 张宏说:“他和我一起练过武,以后,他有时在榨坊帮工,有时贩点山货,没 事了就闲着。” 王怡听了点了点头,稍作思忖,对张大成说:“这是个主要嫌疑人,你负责尽 快查清楚。你可以告诉他,因是被人收买,也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只要他交代清楚, 可以不予追究。” 张大成答应了声“是!”便起身走了出去。 张大成带了几个人把徐光前带到了保安队,只几个回合,徐光前便将肖明华如 何将他收买,他如何行动及事后越过乡公所院墙抛掉蒙面布和那个棒的经过说了。 张大成叫他画了押,交代此事不许外传,然后把他放了。 第二天,王怡吩咐张大成把肖明华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肖明华一进来,王怡劈 头就问:“肖明华,颐泰茶号员工去年的红茶赚头不小的话是你给员工讲的吗?” “我讲过。” “你凭什么这样说?”王怡见肖明华有些紧张,于是紧追不舍:“我问你,你 凭什么这样说!” “我估计的。” “你估计的?茶号去年大部分红茶滞销,已亏了血本,而你却煽动员工们涨工 资,不答应涨工资不开工,你不觉得这样做卑鄙吗?” “你还要肖昌银煽动茶农增加收购价是真的吗?” “是的。”肖明华不敢抵赖。 “量你也不敢抵赖。”王怡从口袋里拿出那封信晃了一下,继续问:“你派人 送信的那天晚上收买人打了覃耀堂,搜查了他的房间,是吗?”王怡进入了查问的 重点,态度变得更加严肃起来。 “没有!” “没有?”王怡成竹在胸,加重了语气。 “我有证据怎么办?”王怡还要试试他的胆量。 “你要怎么办就怎么办。”肖明华到了这地步,还认为王怡是在吓唬他。 “那好吧,你看看这两样东西!”王恰把那根檀木棒和蒙面布放到了桌子上, 接着说:“你再看看徐光前的供词。”又把那份供词推到了他的面前。 “我错了,王乡长!你饶了我吧!”肖明华招数用尽,一下子跪了下来。 王怡见了他那模样,想到他对自己的多次伤害,原想要好好地奚落他一番,出 出气,再从重治一治他,但想到冤家宜解不宜结的古训,还是决定对他从轻发落。 他叫肖明华坐下,缓和了口气说:“明华!父辈的往事我不说,你自己知道。单我 们俩来说,你不看在同学、同乡的情分上,先后两次跑到县里无视事实真相,告我 的刁状,我都没有和你计较。这次你明里不是对我,但谁都看得出来,你是冲着我 来的。人言事不过三,现在我还是不想把你怎么样。你回去后好好想想吧!想好后, 你就把这次发生的事写下来,该怎么处理,乡政府再作决定。” 肖明华没精打采地回到房里,像头落汤鸡一样歪倒在椅子上。他恨覃召儿坏了 他的事,恨王怡对他紧追不舍,也恨自己得意忘形,没有周密的防范。他被王怡那 阴不阴、阳不阳的神态搞蒙了头,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他越来越感到了王怡 的厉害。如果被解聘,失去了乡干事这个职位,往上爬的美梦便破灭了。没有了升 迁的阶梯,就只有在王怡的脚底下过日子。他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他又想 到了任雄,他认为这里虽然没有了阶梯,但那里已有了基础,他在绝望之中,又有 了柳暗花明的喜悦。他觉得只要有了这个护身符,王怡不论把他怎么样,他都不怕。 不几天,王怡将他革了职,并勒令他付给覃耀堂一百大洋的治疗费和精神损失 费。因为已在预料之中,心中又有了退路,肖明华也不在乎这些了。 肖明华挑起的事端平息之后,赵达萱考虑到滞销的那些茶不及时处理会更加被 动,决定只身奔赴汉口,遭到了王翠莲、赵思弘的极力反对。王翠莲说:“这几天 肖明华搞得你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你一个人出远门,出了事哪么搞嘛!听说 日本人已经占领了汉口,那些东洋鬼子杀人不眨眼,叫人怎么放心得下,你不能去!” 赵达萱知道这是妻子对他的关爱。他要宽她的心,不能让她提心吊胆,便说:“翠 莲啊!不要紧的,我一个人赤手空拳,口袋里只有点盘缠,他能把我怎么样?如果 不去,那么多茶等于倒进了水里,一家人以后怎么办?”听了这话,赵思弘自告奋 勇地说:“我跟爹爹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赵达萱想,万一有麻烦,也不能搭 上两个人。于是说:“一个人还安全些,再说,茶号里、家里不能没有人。就这样, 你们等着我的好消息吧!”翠莲只好依了他。 次日上午,赵达萱乘船到了县城,办了去汉口与英商处理商务的证件,继续乘 船经三日到了汉口。上得岸来就遇到了日本哨兵的盘查。那日本鬼子说证件不合要 求,便一枪托打在他的背上,哇哇地大叫:“八格牙路的!扣下的!”赵达萱被推 到了附近的一间房子里。 房里一个仁丹胡拿起电话,按证件摇到了英国领事馆,请商务参赞哈克里接电 话,哈克里证实了赵达萱的身份。那仁丹胡叫了声:“你的,开路的!”赵达萱抹 掉额上的汗水,过了这道关卡。 在英国大使馆的接待室里,哈克里接见了赵达萱,说:“老朋友! 你的宜红不能收了。“赵达萱说:”我的两百箱宜红去年九月就送来了,你们 已把货收下,只是因为你要回国述职,没有结算,是贵方要我三月份来结账的。 “哈克里想了一下说:”即使是这样,也麻烦哩,货已难得运出去了,很遗憾。 “赵达萱听到”难得“一词,知道不是不可以,只是”难得“,凭以往的经验,还 是那套压价的把戏,于是爽快地说:”我愿意降价销售,因为我们的国家正在遭受 灾难,以后情况会更坏,作为商人我只好如此了。“哈克里见他这般诚恳,说道:” 既然去年已将货存到了我方手里,我将尽快促成交易,不能伤了朋友的友谊。“第 二天,终于达成了按八成价成交的协议。赵达萱如释重负,虽然觉得损失较大,但 与不能成交相比又好得多,比起他估计的四成以上的损失相较,也是一桩幸事。结 账以后,他赶紧离开了汉口。 星期六,孙觐茹高高兴兴地来到了任雄的家里,一进门就见到了任太太,便叫 了声“干妈”。任太太一见是干女儿来了,高兴得很,叫她坐,还给她端来了一盘 点心。正在凉台上浇灌花草的任雄听到叫声,知道是觐茹来了,急忙走了出来,说 :“哟!我们的干女儿来了,好!欢迎啊!”孙觐茹站起来笑着叫了声“干爹”。 任雄把她看了又看,见她亭亭玉立不瘦也不胖的身材,似乎比正月间来时长大了许 多,两个乳峰也隆高了些,心里十分喜欢,于是说道:“有什么事吗?”孙觐茹笑 着回答:“明天,我们学校抗日救亡宣传队要上街演出,我要扮演个大学生,找干 妈借条围巾用。”任雄又看了看她,笑着说:“你扮演个大学生还小了点吧!”孙 觐茹昕了站起来,挺直了腰说:“还小啊,你看,我比干妈还高点哩。”说着和任 太太站到了一起。任雄一见,心里乐滋滋的,说:“不小,不小,我小看了你啦!” 任太太也高兴地说:“小什么,扮演扮演,扮了才演,一化装不就像了?我有 几条围巾,你随我去挑吧!”孙觐茹随干妈进去后,任雄站在窗前,想着孙觐茹那 对已经隆起的乳峰,感到有股热浪在滚动,那股热浪直冲到脸上,感到热烘烘的, 手上也湿润了。他下意识地朝房内望了望,正好碰上围着围巾走出来的孙觐茹和太 太,孙觐茹见任县长望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干爹,我围着合适吗?”任 雄急忙说:“好啊!你显得越发漂亮啦!”任太太见时候不早了,说:“觐茹,你 玩会儿,我给你做饭去了。”“谢干妈!”觐茹高兴地说。任太太进了厨房后,任 雄巴不得这样,就拉着孙觐茹坐下,寻找话题聊了起来。说话时,任雄不时地望着 孙觐茹,痴迷般微笑着,看得孙觐茹不好意思起来。 天黑了下来,任雄无事可做,扭开茶几上的电灯,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本书看, 看过几行便走神了,脑子里出现了孙觐茹那嫩嫩的脸蛋和隆起的乳房。他极力控制 自己,继续往下看,还是离不开那种诱惑,便干脆搁了书倒在床上睡了。人虽然睡 下了,却又毫无睡意。他又把床头灯扭开,从床头柜上拿来了今天的报纸,看了日 军占领广州和武汉的报道,他越来越觉得前途渺茫,不禁低声叹遭:“今日有酒今 日醉,管他春夏与秋冬!”他关了床头灯,合上了双眼。 这时太太走了进来,也脱衣上床睡了。任雄心神不定,想这想那,最终想着的 还是孙觐茹。这边太太已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他禁不住把她推醒,抱住了她暖和的 身子,把她当成了孙觐茹。他吻她,摸她,翻身上去,不顾一切地冲撞。他瘫软下 来,感到了对孙觐茹那种欲望的满足。冷静下来后,他似乎有点害怕,他在想:果 真对孙觐茹这样,那丫头答应吗?肖明华知道了怎么办?看得出来,肖明华在讨好 我,求着我,孙觐茹也想依靠我,说不定孙觐茹拜继我就是他肖明华走的一步棋, 我何乐而不为呢? ……星期日又到了,任太太回了娘家,任雄一个人在家里看公文。与其说是办 公,不如说是在等待着孙觐茹的到来。说来也巧,恰好这时候,孙觐茹走了进来, 她说:“干爹,我给干妈送围巾来了。” 任雄高兴极了,马上站起身来,牵着她的手,让她坐下后,说:“这围巾,你 如果喜欢,就不用还了。你干妈出门去了,明天才回来。” 孙觐茹听了这话,叹了口气道:“我哪么不早一点来呢?”任雄不解其意,问 :“怎么呢?”孙觐茹笑着说:“我可以跟着她去玩嘛!”任雄看到她那天真的样 子,禁不住笑了:“那没什么,觐茹,你干爹不也司以陪你玩吗?”孙觐茹听了这 话并不介意。她还太年轻,不懂事,她哪里知道任雄话里有话,便说了声:“那也 是的。”任雄给她拿来了糖果,倒了一杯茶,把椅子挪了挪,靠近她坐了下来,说 :“觐茹呀,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了。” “念几年级了?” “二年级。” “想家吗?” “想!” “在县城里,比你家乡热闹,再说,有你干爹、干妈喜欢你啦!” “那也是。干妈好,干爹也好。” “你看你,怎么干爹也好?” “你是个大男人嘛,我……” “大男人怎么啦?” “我……”任雄从她的话里看出了她的顾虑,他以为那是一种青春的萌动,是 少女应该有的敏感和羞涩。他把她的手拿了过来抚摸着。孙觐茹本能地一缩,又想 到有县长的喜欢和爱抚是求之不得的,那手又停住了。任雄见她没有反抗,便继续 抚摸起来,边摸边说:“觐茹,我很喜欢你!”说罢,见门半开着,人见了不好收 场,便走过去把门闩了。任雄回转身来,更没有了顾虑,把她的两手拉着,拉她站 了起来,顺势抱着把她亲了一下,并在她身上摸起来。当他摸到那对乳峰时。孙觐 茹紧张了,说:“我怕!”任雄忙说:“不要怕,你依我的,你若今后有什么要求, 只管说,我都依你的。”孙觐茹听了这话,不做声了。任雄把她抱进卧房,放到了 床上,解开了她的衣服。孙觐茹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了,但毕竟是头一次,她颤抖地 说:“我怕……” 任雄已迫不及待,便放直说:“觐茹,不要怕……”孙觐茹见已到了这个地步, 已经没有退却的余地了,只好顺了他。她的心狂跳着,浑身都湿润起来,有着一种 莫名的感觉……随着任雄的冲撞,她感到心在融化,整个身躯像在空中飘游、翻滚, 直到落入万丈深渊…… 任雄瘫软下来了,孙觐茹睁开双眼,呆呆地望着帐顶。两人穿好衣服后,任雄 亲了亲她说:“觐茹,这事儿关系到我、你和你们家的名声。对你家里的人不能说, 对干妈不能说,知道吗?”孙觐茹也知道儿女私情泄露不得,便说:“我知道,我 的事,我干爹的事你不能不管啊!”任雄连忙点头,满口答应下来。 孙觐茹临走时,任雄给她衣袋里放进了十块银元。然后,去打开了房门,见没 人路过,小声说:“星期日没事就到我这儿来,好不好?”觐茹没有做声,在茶几 上拿起围巾围在脖子上,走了出去。 肖明华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听到了马棒棒被杀的消息,大有雨过天晴的感觉, 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县城。他住店后首先去看了孙觐茹,邀她去饭馆里吃饭。他问 孙觐茹:“近来去你干爹、干妈那儿了吗?”孙觐茹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并不怪 异,便说:“去过呀,干爹讲你来了就去他家里坐坐哩。”肖明华说:“好啊!我 这次来还有些事要找他,等会儿你陪我去吧。”这时,店小二将饭菜送了上来。两 人用毕,到旅店里取了大包小包,去到了任雄的家里。 任雄见肖明华来了,又有孙觐茹陪着,感到十分惬意。他说:“来就来吧,以 后别大包小包的,没有这个必要嘛!”肖明华笑容可掬地说:“一点土产,不成敬 意,请县长笑纳!”任雄也不再推让,便要孙觐茹到厨房里去沏茶。孙觐茹起身后, 他也跟着走了过去,在背眼处摸了一下她的手,笑了笑。这丫头片子收敛了笑容, 在他手上轻轻拍了一下,以示警告。 任雄出来后,肖明华问:“听说,马团长后来当了副司令,蛮幸运的嘛,怎么 又被枪毙了,是怎么回事啊?”任雄见他提到这个话题也很高兴:“天有不测风云! 这官场上的事常常也是说变就变啰!别管他,这个人死了也好嘛!”“死了也好” 这话肖明华听了很开心,便试探地说:“听说他在县里时是碰不得的,这样一来任 县长您就没有绊脚石了。”任雄见他话里有话,便想到了对孙觐茹的承诺,委婉地 说:“话也难讲啊!这社会太复杂,说不定走了个马棒棒,又来了个牛棒棒哩。” 任雄看了看肖明华,笑了笑,转换了口气说:“不过,你有什么事,我还是要尽力 关照的。”肖明华听了直言不讳地说:“王恰城府极深,手段变幻莫测,我在他手 下难有出头之日,请县长关照。”任雄听了这话没有马上表态。他知道这两个人积 怨太多,肖明华曾两次状告王怡,但王怡有胆有识,查无过失,人缘也好,若去其 职,并无服人的理由。以前他担心马棒棒干预,现在可以放心了,但也要说得出个 所以然来;而若不依他,又辜负了肖明华的一片苦心。 他权衡再三,已无别的选择,只能偏顾肖明华,不然,东窗事发,后果将不堪 设想。于是说:“这事我会尽快处理好,你放心吧!不过你还可去县党部书记长那 里说说。”任雄虽然一时拿不定主意,还是让肖明华吃下了定心丸,又给他指了一 条路子。肖明华一拨就通,辞别任雄后又买了不少礼品去拜谒了县书记长柳夕秋, 把路铺平了才返回家里。 不到一月,县府果然作出决定,以“替共匪筹集粮款”为由,免去了王怡宜华 乡乡长的职务,肖明华如愿以偿,接任乡长职位。王怡知道后为之一惊,他无法接 受这个现实,但是,现实就是这般无情。 常言说,官场如战场,战场上的胜负往往难以根据双方主力的简单对比作出判 断,有时某一因素的掺入会导致全局的根本性改变。王怡以为自己胆识兼备,左右 逢源,从没真正把肖明华当作竞争对手。见他几次轻举妄动,每次都让他三分,以 为他总逃不过自己的手心,哪里知道出现了这样的结局,居然和自己翻了个个。他 只想到已过两年的所谓“筹集粮款”之说,不过是个托词,而真正导致他去职的原 因他并不完全清楚,虽然他也估计到,这可能与马效弛的被杀有很大的关系。 他并不热衷于从政,而是有人要推他上去,现在要他下来本也是无所谓的,他 所顾及的是家庭的处境和生父的颐泰茶号。肖明华一手制造的工潮成了这个变故的 导火索,而这个变故对颐泰茶号的经营极为不利。他为宜红感到难过,为苦心经营 了四十余年的父亲感到难受。他要把这个消息尽快告诉爹爹,让他有个思想准备, 于是来到了生父家里。进得门来,他把爹请进了内室。说:“爹!我被撤职了。” “你说什么?” “你老人家要沉住气啊!我被撤去了乡长职务。” “为什么?” “说我为红军筹集粮款。” “当年怎么没事,两年多了说这个?” “这完全是个托词,县府已委任肖明华为乡长了。”赵达萱听了王怡的话,心 里一怔。他从椅子旁拿起烟袋杆,把已卷起的烟筒一边转着,一边捏着,捏得松软 了,装进了烟杯。王怡顺手从抽屉上取下火柴,擦燃了给他点上。赵达萱抽了两口, 看着吐出的烟雾,说:“怡儿啊!爹的事为难你了,其实,都怪爹对宜红太执著了, 还是月奎公有预见。他的字号把‘泰’字放到首位,后来因失去了‘泰’这个条件 后下决心停了产。后来,我和覃耀堂几个人不甘心,恢复了生产,由于‘祸起萧墙’ 又告失败。我还是不甘心,只吸取二兴宜红的教训,搞独家经营,没想到外面有肖 明华这个坏蛋撤我的台,家里又出了思辉这个败家子,搞得我非常被动。看来又到 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日寇侵我中华,汉口失陷,宜红的销路可能堵死了,肖明华 没当乡长时就跟我过不去,当了乡长就可想而知了。 现在周边环境对我极为不利,看来茶号也办不下去了!“ 王怡听了爹这番话,觉得讲得有道理,说:“您要收摊子了?” “只能这样啊!”赵达萱摇了摇头,继续说:“据我这次到汉口所知,英国虽 然尚未对日本正式宣战,但外交活动已基本中断,英商的业务已很冷落,我要再去 销茶要冒很大的风险。与其这样,不如马上刹车,把损失减少到最低程度。怡儿, 你说呢?”王怡佩服爹爹在生意场上的精明和果断,遂说:“商场也是战场,爹爹 不愧是沙场老将,如果不是尽快去汉口一趟解决滞销问题,损失就更大了。今年虽 已开工,但季节还早,春茶收得不多,马上刹车是上策。在茶号事务上我提不出什 么。我想现在回去和家里通个气,明日回来开始处理交接事宜。茶号的善后,用得 上我的,你喊我就是。”赵达萱听了他的几句话,感到他确实成熟了。小时那么调 皮,现在事理明达,善解人意,只怕他经受不了这次打击,便说:“你个人的事… …”王怡不等他说完便笑了起来:“爹,你放心,我向来对从政就不感兴趣。 上马也不过是为了这两个家,现在你的茶号已决定停下来,我当这个乡长,意 义也不大了,您完全可以放心。我先走了啊!“赵达萱送他出了大门。 晚餐后,赵达萱来到茶号,到办公房向覃耀堂讲了王怡的情况及拟将茶号停产 的决定,覃耀堂听了没有做声,觉得就这样停了太可惜。稍后,他说“闹工潮的事 肖明华应该有了教训,他未必……”赵达萱很快接过话说:“他这个人啦,得势更 猖狂,不能对他抱任何幻想。还是那句话,‘合于利而行,不合于利而止’,继续 办下去,我们俩都不好下台。”两人统一思想后,决定明日召开员工大会,讲明战 时茶叶销路堵塞,不得不停产的道理,抓紧安排好结算酬薪、收拾丁房、告示茶农 等具体事宜。 赵达萱的颐泰茶号又因“泰”这个条件的失去,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