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巴黎飞往曼谷的飞机上。 十二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于若欢百无聊赖地看完三份报纸和两本杂志,现在 始在小背包里翻索着。 “该死!又忘记带安眠药了。” 她轻声咒骂自己的粗心。这下可令人头大了,这么漫长的飞行时间里,她既 睡不着又无事可做,真是无聊透顶。 看着邻座熟睡的金发女郎,她不禁后悔自己当初自告奋勇帮杂志社拍摄服装 展示会的照片,若不那么鸡婆的话,她就可以赶上唐莉的班机,现在也就有个人 陪在旁边嗑牙打屁聊天了,时间自然也好打发些。 熟睡的金发女郎手中一本法文版的“台湾旅游指南”吸引住了于若欢的目光。 啊,台湾——多么陌生又多么熟悉的名字,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潜入回忆里。 十二年前。台北雷家 雷宅富丽堂皇的厅堂里衣香鬓影,宾客络绎不绝。 厅堂中央巨型的水晶吊灯下,赵如眉一身红白相间的露肩晚礼服吸引了全场 的目光。站在赵如眉身边的雷盛得意洋洋地向宾客们举起酒杯。 “感谢大家给我雷盛这么大的面子,我先干为敬!” 他昂首一饮而尽,另一只手环上赵如眉光滑的香肩。 “今天,我要向大家介绍一个人,”他轻轻把她推向前。“这是我雷盛的第 二位夫人,赵如眉。” 如眉颔首微笑,媚艳冠盖群芳。 “雷老爷,您真有福气哪,事业爱情两得意!”一位建设公司的经理赞道。 “对呀,娶个如花美眷享尽齐人之福……” 宾客们热情地起哄着,偌大的厅里弥漫着一股狂欢享乐的热闹气息…… 十三岁的于若欢静静坐在角落里。大家的目光都绕着赵如眉转,自然没有人 注意到她的存在。 若欢觉得无趣极了,在这么热闹的场合里,竟然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一骨碌从椅子跳下来,伸手拍了拍坐绉了的长裙,准备上楼去找妈妈。 一只脚才刚踏出去,背后就响起了张嫂的叫声。 “小姐,你上哪儿去?” “上楼去。”一定又是爸爸叫张嫂“监视”她了。“老爷吩咐过,今天是他 大喜的日子,希望小姐不要到处乱跑。” “讨厌!我就知道他最爱管东管西的。”若欢的小嘴嘟得半天高。 “小姐你也知道老爷的脾气……”张嫂一脸为难。 “好了,好了,我不走就是了。”若欢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来,直觉发现有 一对眼睛正穿越重重的人群向她投射而来。 张嫂见若欢坐定,便忙不迭地钻进人群里去添酒。 “喝鸡尾酒吗” 略带沙哑的男声从若欢背后传来。 “你是谁?”虽然这个男生是今天第一个注意到自己的人,但她的口气仍本 能地戒备着。 “赵媛。”他答得简洁有力。 “赵媛?你是爸爸的朋友?” “我们今天才刚认识。” “噢!”她不甚感兴趣地把目光从赵嫒脸上移开,视线落在远方的如眉身上。 “今天晚上,你似乎不太快乐?” “嗯。”她指着赵如眉。“我讨厌她。” 赵媛的嘴角微微牵动,露出一朵苦涩的笑容。“为什么?” “因为爸爸有了她,就不再喜欢我和妈妈了。” 若欢脸上那股愠怒和娇蛮交杂的神情,让他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你放心,事情不会变得太糟的。”他安慰道。 “谢谢,你是我今晚遇见的第一个好人。”她微微一笑。 “要不要出去走走?” “爸爸不准我乱跑。” “他管得你这么紧?”赵媛诧异。 “嗯。”若欢点点头。“他怕我万一出了糗,会丢他的面子。” “真是!”赵嫒啐道。“那么,你打算继续在这里呆坐下去?” “当然不!我很想上楼去看一看妈妈,可是爸爸——” “没关系,我帮你。”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难处。“来。”他牵着她的小手 往厅堂中央走去。 若欢跟在他后头,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在眼前晃动,忍不住说道:“你好 高哦!” 赵嫒回过头来,露齿一笑,若欢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异常年轻,和父亲那些 脑满肠肥的生意伙伴迥然不同。 “你真的是爸爸的朋友?” “也不完全是——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因为爸爸很少有这么年轻的朋友呀!” “你慢慢就会明白了。”他神秘兮兮地说。 “喂,那你到底是几岁呀?”她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 “这很重要吗?”他笑道。 雷盛就在眼前了。若欢和赵媛互相使了一个眼色,露出会心的一笑。 “雷伯伯,若欢身体不大舒服,我可不可以先送她上楼休息?”赵嫒问道。 雷盛回过头来,讶异地看着他们。 “哈哈哈!你们这么快就认识啦?太好了。”他狂妄地笑着,目光落在若欢 脸上。 “是发烧了吗?还是胃又疼了?”雷盛的大手掌贴在若欢的额上试温。他就 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把她当作掌上明珠般的宠着。 “呃,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她技巧地拂开父亲的手。从小,她就知道父亲 老爱在外面拈花惹草,伤透了母亲的心;渐渐懂事以后,她就开始对父亲的风流 作风反感;而现在,他居然堂而皇之地让赵如眉登堂入室…… “那就麻烦你了。”雷盛拍了拍赵媛的肩膀。 “雷伯伯您太客气了。”赵嫒说。 “小嫒哪,快送若欢小姐去休息,雷先生还在等着和你好好喝一杯呢!”如 眉娇声娇气地说。 “雷伯伯,你可要等我哦!”好一个早熟而世故的人。 若欢冷眼瞟了如眉一眼,如眉则技巧地避开她的目光。 “如眉,你这个外甥还真有一手,连若欢这么倔的女孩都和他成为朋友了。” 雷盛笑呵呵地说。 “可不是吗?”如眉笑应。 什么?那么温和、善良的赵媛会是赵如眉的外甥? “赵嫒……”若欢气唬唬的。 “待会儿再跟你说。” 赵嫒把她推向楼梯口。 “现在可以揭晓谜底了吧?”她冷冷地道。 赵嫒耸耸肩。“她是我母亲的妹妹,我的阿姨,就这么简单。 “你这个王八蛋!”她瞪着他。 “喂,我赵嫒可没有能力去选择我母亲的姐妹啊!况且我自幼父母双亡,是 如眉阿姨一手把我扶养长大的,她人很好,你不要对她怀有成见。”赵媛解释着。 “不要说了!反正她就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她讨厌一切和赵如眉相 关的人。 若欢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跑去,留下赵嫒呆愣在原地。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赵媛丈二金钢摸不着脑袋。“不过,她生气的模样 倒是挺逗人的。一想到这里;赵媛迳自笑了起来,看来往后在雷宅的日子,势必 是战火连天了。 若欢打从一上楼,就在走廊上听见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对抽泣声的好奇顿时 压过被赵媛惹起的愠怒。随着抽泣声的愈来愈近,她的心跳也愈来愈快。 老天!那不正是从妈妈的书房传出来的?该死!她早该想到的。 门没锁,她迳自推门入内,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妈妈跟前。 “欢欢……”见到若欢,于紫菱连忙拭去脸上纵横的泪水。 “妈,你别难过。”看到妈妈哭,若欢的心亦跟着隐隐作痛。 “是我没有用,你爸才会再娶。”紫菱幽幽地说,神情无限凄凉。 “妈,别这样说,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是爸爸自己太花心的。”若欢忍不 住上前抱住紫菱,在紫菱的怀里,她清楚地听见心碎的声音。 女儿的安慰并没有使紫菱好过些,但为了不使若欢失望、难过,她仍然勉强 挤出一丝笑意。这一生,她最感欣慰的,莫过于有若欢这样贴心的女儿。 “欢欢。”紫菱轻轻扳住若欢的双肩,神色凝重。 “怎么了?”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否则二向恬然的母亲,神 色不会变得如此凝重。 “下个月,紫绢会来我们家。” “太好了!”原来是紫绢阿姨要来!若欢宽了心。“自从三年前紫绢阿姨嫁 到法国后,我就没有见过她了,好想念她呢!”若欢不禁想起小时候紫绢阿姨常 带她去动物园,教她认识每一种动物时的快乐时光。 “紫绢阿姨她……她是回来带你去法国的。”紫菱吞吞吐吐,好不容易才说 完这句话。 “妈妈,那你呢?是不是也和我一起去?”听到要去法国,若欢的眼中光芒 乍现,只要能离开这幢冷冰冰的大宅院,哪里她都愿意去。 “呃——当然,当然要和你一起去。” “哇!太棒了!”她欢呼。 若欢兴奋地搂住紫菱的脖子,不久后不仅可以远离这幢讨厌的大宅院,又可 以和妈妈同行,真是太完美了。 沉浸于远行前的兴奋中,若欢并没有发现母亲的眼角新淌出的泪珠。 “时候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紫菱说着,偷偷拭去眼角的泪。 看着母亲疲累的神色,若欢体贴地问:“那你明天早餐要吃什么?我叫张嫂 准备。” “你这丫头就是懂得讨好我。”紫菱宽慰地说。 “谁教你是我的妈妈呢!”若欢撒娇地说。“对了,你还没说要吃什么呢!” “不过是一顿早餐,叫张嫂别太费周章,一些简单的清粥小菜就行了。” 这下,若欢才心满意足地退出紫菱的书房。这就是她心中最完美的妈妈,永 远善良,永远为人着想。 紫菱本想叫住若欢,再好好的看她一次,再紧紧地抱她一回……但她克制住 了,她失神地望着若欢逐渐远去的背影,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哀。 “啊!” 一声尖叫划破雷宅寂静的早晨。 张嫂慌慌张张地从紫菱的书房跑出来,惊醒雷宅的每一个人。 若欢披着睡袍仓皇奔到母亲的书房。 只见紫菱横卧在地毯中央,面色苍白如雪,嘴角吐着白沫,书桌旁倒着两罐 “巴拉松”的空瓶子。 “妈!”她失声大叫。 若欢跪坐在紫菱身旁,把妈妈的头扶上自己的大腿。 “你们谁去叫救护车啊!”她说着,眼泪早已簌簌流下来。 “张嫂已经去打电话了。”赵嫒温暖的手紧紧按住她颤抖不已的双肩。 若欢抬起头,这才发现雷盛、赵如眉和赵媛不知何时已站在身旁。 “欢欢……”雷盛唤她。 若欢不搭理他,低头轻抚着母亲略微松弛的脸颊。 “妈,你不能这样,你……答应……要和我去法国玩……不能……不能言而 无信……”若欢泣不成声。 “欢欢……”雷盛一手搭在若欢肩上,试着安抚她。他万万想不到紫菱会就 这样走上绝路。“怎么会这样呢?我给她住最好的,穿最好的,她没理由寻死啊!” 雷盛百思不解。 若欢拂开雷盛的手,霍地站起来。“你根本就不了解她!”她大吼。 若欢随即转向如眉。“是你!都是你!”霎时之间满腔的怨恕如洪水猛兽般 席卷而来,她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如眉身上。 雷盛和赵嫒使劲把她拉开,若欢仍紧紧地扯住如眉的衣角。 “啪!”若欢右颊突然吃上雷盛火辣辣的一记。 “你打我?若欢放开赵如眉,狠狠瞪着雷盛:”叫你清醒一点!你母亲都躺 在地上了,看看你这是什么德行!“ “要不是因为你娶小老婆,妈妈也不会死!”她愤愤地望着他,从来没有像 此刻这般憎恨自己的父亲。 不等雷盛出言,几个救护人员已把紫菱放上担架抬出去。 从此,母亲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小姐,请系上安全带,飞机马上要降落了。”空中小姐柔美的声音把她从 久远的回忆中拉到现实世界来。 即使事隔十二年,母亲猝死的那一幕仍然鲜明如初。 她摇摇头,试图甩开这些心痛的记忆,横竖自己已发誓永不再和雷家有所纠 葛,多想也没用。 深夜,飞机准时降落。 泰国曼谷。 “这该死的唐莉又放我鸽子了!” 若欢火冒三丈地从电话亭走出来——已经等了两个钟头了,还不见半个人影 来接机,唐莉的房间又没人接电话,简直要置她于绝境之中。 这下,她可真的要流落异乡了。 三个钟头转眼流逝,看来于若欢不仅是流落异乡,恐怕还得露宿街头了—— 露宿街头?不行! 她绝望地看着脚边两套一三五单眼相机和全套一二O 相机外加百卷软片,重 达二十几公斤的摄影装备,这批价值不菲的器材可是她吃饭的家伙,要是搞丢了 岂不完蛋? 她自己露宿街头倒无所谓,但她的宝贝器材可不行。 看来,唐莉是不会来了。 怎么办呢?她陷入苦思。 突然,一个人名跳进脑海中。 啊!左云天—— 对,怎么没想到打电话给左云天呢? 于是,她推着笨重的摄影器材,快速来到公共电话前。 “哈罗?” “请问左先生在家吗?” 老天保佑,这可是她仅存的希望了。 “我就是,请问你是哪位?” 太幸运了!竟然是他亲自接听。 “我是于若欢,还记得吗?就是去年八月在巴黎珠宝大展中遗失相机的那个 女生……”她不得不罗哩罗唆说这么一大堆,因为她和左云天只照会过一次,不 敢保证他一定会记得自己。 “是你啊!于小姐,别来无恙。”他的语气明显昂扬起来。 “谢天谢地,你还记得我。”她极其兴奋。 “你在珠宝大展中的那副糗样,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哈哈哈!”左云天迳自 在彼端笑着。 这个可恶的左云天,事过一年,他竟还拿这件事取笑她! “王……”不,千万要忍住,现在是她有事相求,绝对不能得罪他,于是她 连忙把已到嘴边的“八蛋”两字吞回肚内。 “怎么啦?于小姐。” “我刚刚被朋友放鸽子了。”若欢据实以告。 “哈哈哈!于小姐你真是爱说笑,你住在法国,大老远的打越洋电话来泰国, 竟然只是告诉我说你被放鸽子了”奉劝你,如果你那倒霉的男朋友还站在电话亭 外,赶快去追他吧!别再浪费时间了。“左云天啼笑皆非,心想,现代的年轻人 真是愈来愈难以理解了。 “左先生,我没有在浪费时间,也请你不要同我开玩笑,因为我是和你讲正 经的。” “怎么个正经法?” “这通电话,是从曼谷国际机场打给你的。” “什么?”他受到不小的惊吓。 “接机的朋友没有来接我,我在这里等了三个多小时——” “怎么不早说呢?要不要我去接你?” “你愿意吗?”正合她意。 “当然。我三十分钟后到。”像于若欢这么美丽又有趣的女子,没有人会忍 心拒绝她的。 挂断电话后,若欢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的宝贝器材终于可以免于露宿街 头了。 半个小时后,左云天准时出现在机场大门口。 “于小姐,久违了。”左云天风采依旧,深邃的瞳眸里盛满了盈盈笑意。 “谢谢你肯来‘救’我。”若欢如逢救星般,跨出两个大步迎向他。 “当心你的相机!”云天突然大叫。 “啊!”她神色仓皇地回头,只见器材仍原封不动地待在原地。 “没想到三十五岁的人还会有兴致捉弄别人。”她没好气地说。 “别忘了你当初是如何认识我的。”他微笑着,浓眉下的黑眼闪闪发亮。 她怎么会忘记呢——相机,就是因为相机。要不是去年在巴黎的珠宝大展上, 她没有遇见国中同学,也就不会因为兴奋过度而大意地把相机搁在某个展示架上, 引来宵小的觊觎…… 左云天和她合力把二十几公斤的器材放进后车厢。 “老天,我真怀疑凭你一个女生怎能背得动这些笨重的器材?”云天问道, 站在车旁摸索着钥匙。 “当然,背这些器材会有肩膀受伤和脊椎疼痛的职业病,”若欢无可奈何地 耸耸肩。 “不过,这些并非因为性别才产生的,而是每个摄影工作者都必须面临的隐 忧。”她弯进驾驶座旁的位子; “为什么不选择轻松一点的工作?云天说着坐到她的旁边,发动引擎。 “为什么你不放弃珠宝工作?”她反问。 “因为我爱我的工作啊!每次看到那些埋在地底下不起眼的石头,被琢磨成 耀眼璀璨的宝石时,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高兴。”他把排档换到倒车档,用他一贯 的悠闲慢慢把车倒出停车位。 “一样的道理,我也热爱我的工作。”若欢说。 “看来我是遇上一个工作狂了。”他笑道。 若欢转头看着他。在曼谷的夜色里,他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和线条刚硬 的侧脸,焕发着一股神秘魅惑的成熟气魄。 “对了,你怎么会到泰国来?” “为杂志社拍摄这一季的泳装照片。 “到哪里拍?芭达雅?还是沙梅岛?” “普吉岛。”她闭上眼,开始感到疲累。 “天!距离这里有一千公里呢,你怎么去?”左云天惊讶地瞥她一眼。 “唐莉要是良心发现的话会来接我的,我想她现在八成还待在曼谷适合的模 特儿。” “唐莉?” “噢,她是我在法国唯一的台湾朋友,也是工作上的伙伴。”她含糊不清地 说着,长时间的疲劳使得她的注意力不太集中。 “她也是个摄影师?” “不,她是化妆师……” “于小姐——你没事吧?看你的精神不大好。”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家还有客房可供你休息。” “不,谢谢你的好意,你只要把我送到一家安全又干净的饭店就好了。”她 在西方国家就算是学得再开放,也不可能和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三十五岁男人回 家。 “你不信任我?” “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而是原则……”她已累得无法解释清楚。 半个小时后,左云天将车子驶进曼谷郊区一幢别墅的车库里。这个迷糊的小 女人已经累得不省人事了,他实在不放心再把她丢在一家她全然陌生的饭店里。 “于小姐——”他轻拍她的手臂。 “我们到了吗?” “是啊!你是要我把你抱进去,还是自己走进去?” “听起来自己走进去好像还比较容易些。”若欢叹口气,转身打开车门。 云天绕到后车厢,把摄影器材一件件搬出来。“不要担心你的器材,我会帮 你拿进去。” 若欢站在车库前,望向房子。“这是你家?” “显然你的观察能力还没有变迟钝。走吧,我们进去。” 她微微蹙眉。“我今晚已经够麻烦你了,不想再成为你的负担。” “你没有成为我的负担,于小姐。家里有空房却还把你送去住饭店,这不是 我左云天的待客之道。”他温和但专制地宣称。 “可是……我们孤男寡女的。”她犹豫不决。 “哈哈哈!”他轻声笑了起来。“原来你怕的是这个?那我叫女管家陪你睡 总可以了吧!” “你保证绝不偷越雷池一步?” “以人格担保。” 若欢环视四周一圈,这个高级住宅区里方圆三公里内肯定不会有任何饭店了。 看来,她没有第二条路可供选择。 “好,就相信你一次,谁叫我‘误入虎口’呢?” “你这张小嘴倒是挺不饶人的。”他颇具兴味地看着她沐浴在前廊微弱黄灯 里的倔强面容。 他直接带她到客房去。他把灯打开,房里顿时绿意盎然,到处都是盆栽和爬 藤类植物,就连床头也摆着几盆迷你型的仙人掌。 接触到若欢不解的眼神,云天道:“放心,你并不是置身在植物园里。” “这……真的是给人住的?”她怀疑地望着他。 他走向床畔。“当然!你看,这是货真价实的床,这是枕头和被单,那边还 有一张小书桌和藤椅,这不是给人住的还给谁住?” “可是,那么多的植物……” “你怕它们吵你?”他促狭地问。“放心,我保证它们是全世界最安静的朋 友——或者,你不习惯与植物为伍?” “不,我只是太惊讶了,你把房子布置得像天堂一样。”这是肺腑之言。她 还不曾见过如此生气盎然的居住空间。 “谢谢,我会铭记在心。”这是她对他的第一次赞美。他忍着不去接触到她 那令人怦然心动的直勾勾眼神,怕一不小心就要丧失了自制力。 她在房间内走了一圈,很满意地坐在藤椅上。“对了,谢谢你今晚到机场接 我,要是没有你,我真要露宿街头了。” “好啦,别说这些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盥洗室在走廊尽头的右手边。” 云天说着,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 “晚安。”她说。 “都要天亮了——你还是早点睡吧尸三更半夜被她的电话吵醒,现在他也快 撑不住了。 “哦,对了。”若欢突然发声。 已走到门口的云天回过头来。“还有什么事?” “你有没有安眠药?” 他摇摇头,关心地问:“睡不着?” “我有习惯性失眠症,通常都睡得不太安稳,希望不会打扰到你。”她愧疚 地说。 “你放心,我睡到天塌下来都不会醒的。” “那我就放心了,晚安。” 他轻轻替她带上了房门。 三个小时后,左云天恨不得自己真正应了那句“睡到天塌下来都不会醒”一 把他吵醒的尖叫声,足以使沉睡百年的睡美人,在还来不及等到王子初吻的时候, 就被惊醒。 他本能地从床上坐起来,然后跨出卧室门,走向客房,准备好好教训这个破 坏他睡眠的人。 但他却发现若欢跪坐在床上,她的手臂保护地环住自己,茫然地瞪着被早晨 的微风吹动的窗帘,她渐消的尖叫声仍毛骨悚然地回荡在空气中……张张地找鞋 穿。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