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我这么爱她她不爱我文/叶倾城(1) 我这么爱她她不爱我 叶倾城 我印象中,叶倾城的短篇小说是很棒的,远超过她对其他艺术表现形式的把 握能力,她善于从多角度来挖掘人物的内在心理,尽管她从不带着救赎的心态去 展示什么大时代,却能把小事情叙述得跌宕起伏,正因为如此,反而更让人感觉 到温情和慰籍,我敢说,她是目前最好的短篇小说作家——可惜,她的精力并不 投入于此,也许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当我第一次遇见爱情。 原来如此静美残酷,是森林尽处的湖泊,春来水绿如蓝,而湖底有沉船、没 有姓名的骸骨、食人鱼血红细小的牙……失足的人,永无生还机会。名叫," 宁 薇的湖" 。 " 宁薇的湖" ,也算个别致名字吧,陪女孩去买衣服,看见服饰店的招牌便 想。店员过来招呼,女孩东试西试了很久,我在沙发上坐倦了,滑躺下去。 朦胧间,听见有一把女声,未语先笑,是个人情谙熟的俗世佳人。嗓音微沉 略哑,象柿饼,石灰的涩护卫着烂醉的甜。她们" 宁薇、宁薇" 叫她。 我依旧半阖眼躺着,蓦地一蓬闪银的绿擦过我的脸。一睁眼,一个高挑浓丽 的女子,湖绿真丝裙,满面堆欢,而锁骨如轻轻飞扬的翅。这就是宁薇了,她甚 至并不美。 她笑着,不经意退一步。忽然寂寞如压在她脸上,她长长的睫闪动着,是狂 风暴雨间,跌跌撞撞无处可去的蝶,湿透、疲惫待死。转眼却又一脸笑,过去帮 女孩整裙边、拉衣领,蹲身下去,服侍她穿一双细高统长靴,拉链在大象腿上行 将崩摧。 象在薄暮街头,含含糊糊走着,有人当胸给我一冰斧,千人万人眼睁睁看我 在劫难逃,血流成河。就在一间服装店的长沙发上,薄蓝天空下的大木白橱窗边, 吊着无数裙与衣的魂魄间,我爱了。我的爱人,名叫宁薇。 我约她,她微笑,却是一目了然的轻藐。我家里颇有点钱,人生得也不错, 亦是这城数得着的钻石王老五。我不习惯被拒绝,尤其来自女人。 我自此便天天去宁薇的湖坐着。宁薇也不甚搭理我,顾自清货,算帐,与熟 客说说笑笑。店里有时冷清,她便倚在门口抽枝烟,阳光金屑般揉她一身。我去 站在她身边,低头看见她薄薄粉红如贝壳的耳,精致诱惑。一动念……她已推门 进去了。 一晚九点打烊时分,天墨黑,豪雨如泼,街上一辆的士也没有。我不作声, 发动了车,陪她在雨里等。雨声热烈,我仿佛听见她叹了一口气,坐进我别克车 的后座。 一路无话。和她在一起,我变得十分笨拙,讷讷不能言,而她亦只简单地: " 前面那个红绿灯,向左转" 、" 这个天桥下。" 一根一根地抽烟。她的住处, 是那种很普通的小区,楼宇凌乱,墙角都生了苔绿,她道一声谢就下了车,一句 客套也无。 那晚我不时低头一嗅,一衬衫的烟香扑鼻,梦里尽是薄薄的、悠长的、无边 无际的烟之气味……终于淡淡地散了。 我从来没对她说过:那段日子,父亲天天逼我出国,移民也好读书也好,所 有手续都办妥,只等大少爷我上飞机。都说那里天轻云淡,无比开阔,然而我付 出了很多很多,我想要的,不过是微微放任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