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既然知道没有结局,又何必给我一个期许。越陷越深跌入泥潭不起,我宁可选 择早日脱身。逃避有时候也是一种很好的办法。也请你,原谅我。 时间像是流水,飞快地逝去。 我已经不知道又怎样度过了一个学期,依依走后的日子也变得百般无聊起来, 总是在不经意间就会想起那个留着长头发的女孩,现在在大连的她应该有了新的生 活了吧。每次把她寄来的邮件反复地读上几遍,嘴角总是会流出笑意,她拍了很多 的照片,照片上的她有了更成熟的美丽,也有很多合照,看样子她有了很多朋友。 该是很快乐吧,现在的她不再那么让人担心了呢。 高二的一半生活就这样过去了。寒假的时候妈妈和“爸爸”商量着去巴黎旅游。 问我的意见时,我一边咬着苹果一边吐出一句,年纪一大把了还搞什么浪漫。弄得 气氛一阵尴尬。不过最后还是决定去巴黎。我想毕竟年纪大了年轻时候没有做的事 现在要弥补下吧。回想起先前说的那句无厘头话自己都有些后悔。对于年长的长辈 自己应该懂事些更体谅他们吧,怎么可以说那些话呢? 两长辈走后,家里的保姆也请假回家看生病的儿子。家里就只剩我和哥哥了。 哎,说实话,其实很想去旅游的,可是不喜欢跟着大人,自己想出去可大人又 因为担心而不会同意,真是无奈又无聊。 作为哥哥的夏子悠从来不会尽到做哥哥的义务,每天照样是起床打游戏,甚至 连做饭的重担也交付与我,实在是气愤不过,可他毕竟是男生,这样的活本来就是 女孩子做的吧。可这样又怎样,老实说,我并没有做过饭,妈妈以前做的时候让我 在旁边看着,念叨着将来要做饭给自己的老公吃。可亲自实践那是太过扯得事情, 光是看着就觉得很难,或许真的是没有做饭的天赋。所以每次妈妈教的时候都是混 混过去,就算将来做饭给自己老公吃,那也是远到大西洋的事,与现在年纪轻轻的 我有何瓜葛? 趁着年轻好好享受。这样的话不知道是从哪位仁兄嘴里说出来的,虽然在老一 辈的眼里说这样的话是绝对的混蛋坏孩子,不过我却觉得蛮有道理的。也许身在其 位,才更会明白这种感受吧。 人的一生总会有第一次,而我的第一次做饭很糟糕。且不说饭煮糊了,菜不是 太淡就是太咸,一般哥哥如果体贴妹妹的话通常不是会死也吃下去然后说好吃的吗? 可我的哥哥却像是恶魔,一副公子哥的样子指指点点。第一次做饭就是这样以失败 落幕,还好有泡面充饥,不至于饿死。但经历了这次的事后,我下定决心以后要好 好学习做菜。 无聊的寒假总算还是有值得期待的事,一年一次的春节。家家户户爆竹声脆, 还在梦中就早早地被鞭炮的噼啪声吵醒,心里却还是挺高兴的。又是一年了呢,觉 得自己好像又大了一点。不过最令人兴奋的还是大年夜下的雪,不是很大,可在远 汐这样温暖的城市下雪已经是非常出奇了。知足吧,我跑到屋外,仰起面孔感受着 美好的一切。 下雪的时刻有着很美妙的气氛,像是精灵飘落凡间的雪花一点点在手中融化, 寒意之余更多的是满足。嘴角轻扬,眨了眨眼睛抖落落在睫毛上晶莹的雪花。这样 的感觉美妙极了,不像坐云霄飞车的刺激,也不像品尝美食时的舒畅,有的只是一 种平淡的意境带来的韵味美。 “笨蛋,不会感冒的吗?!” 我回过头瞟了眼说话的人:“你懂什么,这叫享受。” “享受别享出病来。” “关你什么事啊,哪有哥哥像你这样的。”我不理会继续着原本的享受。 “感冒了可不要怪提醒。” “哦?那多谢忠告。”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次我真的听了他的话而乖乖回家不像个傻子一样呆在雪地 里,是不是就不会感冒?如果不会感冒,那又是不是不会让我觉察到那敏感的情愫? 是不是就意味接下来的事情其实都是可以不发生?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样,我却希望 我仍然呆在雪地里并且感冒,越严重也好,当然是要在不伤性命的情况下。 看话讲到这里已经是很明显的了,那就是我很不幸地宣布感冒。刚开始还只是 打几个喷嚏,忽然就在这样的情况后一两天的早晨起来发现重感冒,发高烧。急得 妈妈心急忙慌地送我去医院,就差眼泪掉出眼眶了。而“爸爸”的反应其实和妈妈 差不多吧,那时候确实有点感动,可还是放不下面子也忘不了曾经为什么会 拥有的恨意,所以那一声爸爸还是没有叫出口。 躺在病床的我只能偶尔拿出手机上上QQ,可某天晚上当我正聊在在兴头上时, 哥哥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二话不说暂时没收手机。 “凭什么啊,还给我。”理直气壮的我伸出手,眼睛直视着他。 “生病了好好休息。” “才不要,快还给我。” “想都别想。” “哥哥,你最好了。”硬的不吃来软的。 “我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你还是少做白日梦了。” “没人性。” “要真的没人性就不会来看你了。” “嗯?对哈,都忘记问你了,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还真是发烧了,不是说了来看你嘛。” 真有这么好,我心里犯着嘀咕,平时怎么没觉得啊。 “那看完了,可以回去了?” “哟,下逐客令了呢!” “知道还不快走。哎,你怎么睡这床啊。”我惊讶地看着他,他居然睡在了我 旁边的备用床! “为了照顾某个小孩,我就死一回吧。” “说谁小孩呢,照顾我让你这么难受吗?”我撅着嘴看着他。 他不理会我,爬起了床,帮我小心地盖好被子,用无比温柔的语气说了声晚安。 刚刚还不情愿照顾我的家伙现在为何如此温柔?我把我身子转向他,他发现我 在看他之后说:“怎么,犯花痴了?”明显的戏谑,我立刻回他:“姑娘长得真是 俊俏。”然后迅速把头蒙在被窝里,我很难想象他生气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可为什 么我却恍惚听到他的笑声以及那一声像是自语的“傻丫头”。是我的幻觉吗? 重新探出头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我细细打量,借着淡淡的月光,他的侧脸 还是清晰地显现。完美的线条,尖尖的下巴,遮住耳垂的头发,一切都散发着迷人 的光辉。突然间觉得心酸转过身子,把嘴角因为满足流露的笑意也掩藏在黑色的夜 中。 早晨醒来的时候只有看见护士在忙碌,忙边身影已经不知所踪。心里一阵失落。 “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是有点发烧。再休息一阵子就好。” “谢谢护士姐姐。” “真是客气呢。” “呵呵,护士姐姐你有看到他吗?”我指了指旁边的空床。 “你男朋友一早就醒了,应该是给你买早餐去了吧。” “他……不是我男朋友。” “这么细心难道还不是?” “护士姐姐哪里看到他细心了,他可是很不情愿才来照顾我的呢。” “男孩子总是这样说,其实心里一百个愿意呢。我昨天看到听到他和主治医生 说要留下来照顾你,医生说没这个必要,可他还是他拜托了好久呢。” 是这样吗?那为什么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难道真的是装出来的? “咳咳。”正说他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门外,刚刚的对话他又听到了多少? “你们聊吧,我先出去了。”护士姐姐笑着看看我们,好像是功成身退的样子。 “不多睡会?” “我闻到绿豆粥的香味了。” “馋猫。”他刮了下我的鼻子,这样的动作会不会太暧昧,我低下了头。 “怎么,哥哥和妹妹之间也要这么害羞?” 在他的眼里,这样的动作也不过是哥哥对妹妹的疼爱吧。 只是哥哥和妹妹之间,我又何必多想? “粥是妈煮的?” “为什么这么问?” “除了妈还有谁煮的这么好吃?” “哼,也对啊。” “你哼什么?”我停下来看着他,他的一声轻哼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你哪只耳朵听到了。” “实在是抱歉,鄙人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我还以为你仅仅是发烧呢,看来耳朵还要好好检查一下。” 我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会,只是刚刚的轻哼明明就有,莫非真的是我听错了? 好不容易在医院熬到了重见光明的日子,出院的时候是“爸“妈来接的我。 到了家里看到拿着篮球准备出门的夏子悠,嘀咕了声:“没心没肺。”他的身 影从我旁边走到的时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听到那句话了。 到了家便又是天堂,以前不晓得人们嘴里诉说的天堂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可从 医院瘦了一圈回来,看到冰箱里一大堆零食,再看着电视电脑发光的荧屏,原来这 样的生活就是天堂里的日子。 当我开始享受这样有吃有喝的生活时,两长辈倒是随我去,但总是有人不识好 歹来扫我兴致。 “吃这么多小心胃胀。” “关你嘛事。” “不胃胀也会吃成小胖子,将来要是嫁不出去我做哥哥的总不会照顾你一辈子 吧。” “呸呸呸,我吃了再减肥,嫁不出去也不会求你照顾。” “没见过你这么坏脾气的女生。” 我?坏脾气?搞错没有! “那就去找你的温柔女子吧。” “死丫头,就知道说这些,你倒是帮我找去啊。” “学校里一大堆,你要的话,投怀送抱的都有。” “怎么听着有醋味?” “神经。” 这样吵吵闹闹的日子我已经习惯,我想若是有一天忽然安静下来,可能都会有 些不适应吧。我习惯了喝夏子悠斗嘴,就像妈妈说的我和夏子悠这个同父异母的哥 哥关系真是好呢,没想到我居然可以接受他。可是随即而来的另一个话题就是为什 么我连夏子悠都可以接受,却不可以原谅自己的“爸爸”。我一直在想,我还恨那 个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男人吗?我有资格恨他吗?自从来到这个重新组合的家后, 他从未批评我一句,也不会因为我不叫他一声爸爸而生气。他总是笑脸相迎,说没 关系,想通了原谅他了再叫也不迟。遗失了十几年的父爱,我开始慢慢地体会到。 我恨他,是不是再也没有理由? 他在弥补过去犯下的错,用细心的照顾填补我缺失的父爱,给了我一个温馨的 家。这样的生活,不就是我童年一直渴求的吗?为什么真正拥有的时候我却仍然执 迷,不懂得珍惜。 是不是人都是在没有的时候才会觉得珍贵,一旦拥有了却不懂珍惜? 我是这样的人吗? 我反复思量,或许这样固执的我是错的。我在无形中早已接受了父爱,其实也 代表着我接受了被应该称作我爸爸的男人。只是这一声爸爸始终叫不出口,每次决 定叫了,可话到了嘴边却成了无声音符。 在这样的徘徊犹豫中我进入了高二的下半学期,一切都和高二的上学期生活没 什么差别。唯一不同的就是有了文理分科,张晓冉选了文科,我选了理科,虽然是 在不同的班级可还是经常那个在学校碰面,偶尔也会去篮球社看看,看看那些打球 的美少年尽显风姿,还有张晓冉像个疯子一样为球场上的人加油。而至于张晓冉曾 经买的那对情侣项链在我几乎遗忘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挂在了张晓冉和一个小一 届的学弟的脖颈上,当时他们正牵着手甜蜜的样子,我诧异得竟说不出话来。事后, 我只问了一句话,她是不是真的要和比她小的男生谈恋爱。然后她无比坚定地点点 头说是,可分明我在她说是的时候看到了眼底的忧伤。我真的想问她,你是真的爱 他吗?你快乐吗? 而我想要的答案也在多年后得到了回答,只是多年后我差不多快忘记还有这么 一件事了。 高二的日子在慢慢过去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心慌。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却 捉摸不清,直到那重要的日子到来时,我才知道我的心慌是为了什么。 夏子悠,要参加高考了。 我却还记得他昨天还玩着游戏,和我斗嘴。今日,他却奔赴考场。 考大学了呢。他,就要离开了吧。离开这个家,也,离开了我。 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难过还是开心,当他接到北大的录取通知书。我只知道 心里有个地方破了个口子,有东西流出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种感觉真的很奇 妙,却也很熬人,被它折磨了却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坐上去北京的飞机的前天晚上,我说,明天我不会去送你。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着头。垂下的刘海遮住了眼睛,我看不清那会是什么 样的眼神。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那天他去机场的时候,我去送他了。不过,我是躲在某个 角落里,看着他登机,在手表的滴答声中等待,仰头看着飞机逐渐消失在视野。 我在上网的时候忽然看到空间里的留言:明年,我在北大等你。 还会有谁会这样告诉我呢?可为什么,不亲口说出来?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不知 如何开口? 我不知道我是为了谁而努力,从在学习上不上心的小孩开始认真地对待每一门 功课,开始放弃周末的时间只为了多看一点书,也开始会因为布告栏里高排的第一 而高兴不已。 我变了,是为谁而变? 我没有和哥哥通过一次电话,我不想让他听到我的声音,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 那声音里漾满了悲伤。可是,我却还能清楚地记得他的嗓音,我还能回忆起他的每 一个动作每一次的表情,我更记得在北大有个少年说等着我。 我像个学习疯子一样钻进理科试题里,张晓冉总是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说,你不 会是脑子坏了吧。而我只是笑笑,如果所付出的一切努力是因为脑子坏了,我倒觉 得其实脑子坏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或许我的脑子真的是坏了,坏到当一切快到终点的时候,我忽然忘了这一 切的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进北大,为了见他,可见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脑子坏了,把已经填好的志愿书改掉。 不在一个学校,不见面或许才是对的。这样,可以忘记。也可以,告诉我,有 些人有些事只能成为过去。我要相信现实就必须自己投入现实。 我高考结束之后他已经回来,再次见到他的时候,陌生而又熟悉。 印象里的面容多了一份成熟,头发比起过去短了些,人看起来也更精神了。下 巴显得微微发青,进入大学的男孩子都是这个样子吧。 “头发好像又长了些呢。”那是他回家后和我说的第一句话,而这句话也是在 相见后沉默,直到深夜在客厅里偶遇才开口说出的话。 “哥。”我轻轻地叫了声。 “这么长时间没见,都有些不认识了。” “可是……我还是认识你。” 我倒了杯茶,坐到了沙发上。我不知道他这么晚不睡觉来客厅是为什么。他也 不再做声,坐到了我的旁边。 他不说话,我已没有声音。 长时间的沉默后,还是他开了口。 “19岁了吧。” “嗯,比你小一岁。” “这段日子还好吧。” “还好。” “个子长高了不少,都快到我下巴了。” “好像是的。” 随便扯几句家常,只是我们谁都没有提起高考的事,若是他知道我没有报考北 大,他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南大报考通知书拿到的那天,我攥紧了纸,在卧室里呆了好几个小时。外面是 爸爸妈妈高兴的声音,我却自始至终没有听到他说一句话,哪怕是后来我敲响他的 房门告诉他这个他早已知道的消息,他也没有表示任何的态度。他只是淡淡地说了 一句,挺好的啊。 可我知道,他在生气。他在气我没有报考北大没有进他一样的学校,他不骂我, 可随便而淡然的态度更让我明白我这次,真的让他生气了。 对不起。这样简单的三个字我却一直没有说出口,直到看着他提着行李箱重新 登上前往北京的飞机,我也只是在背后默默注视。他不曾回头,可若是他回头了, 他就一定知道,这次我去送他了。算什么呢?送别还是离别?或许都算吧。 而我在前往南京的时候也终于喊出了那声爸爸,那一刻,我看到我的妈妈,我 的爸爸,泪流满面。 我又何尝不是泪流满面,只是在他们看不到的飞机上我才敢打开泪水的闸门。 再见了,我的爸爸,我的妈妈。我爱的人。 进入南大的第一天我写了一篇日志: 有些事在成长的日子里才会 曾经懵懂过冲动过 或许为了永远没有可能的目标而努力奋发 一个人的一句话成为我所有前进的动力 可当到达终点 我却迷茫 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是为了什么 某一天醒来的时候执着的目标也发生了歪斜 我选择了逃避 逃避谁我清楚地知道 那个名字我却始终不敢启口 不谙世事的女孩也会有长大懂事的一天 而那一天的到来也意味着 有些人 该忘记了 你却在生我的气 留给我孤单的背影 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我的想法 可我也明白其实我做的这些你都应该会理解的 永远不要给我一个不可能的梦 我害怕醒来后会是残酷的现实 我会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你在遥远的北方 我在遥远的南方 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