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到了二楼,贾晓迫不及待地开门进房。 “呵!这地方还真不错嘛!”瞧她那副激动的样子,就像刚服完劳役被放出 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在学校能住这样的房子的确很难得,客厅里有电视和沙发。 房间大小住三个人刚好,里面摆了三张一样款式的床,用两个水蓝色的床头柜隔 开,靠墙是个带镜子的大衣柜,也是水蓝色,旁边有一扇窗户。最有趣的是地上 还铺了印有斑点狗图案的地毯。这一定是哥特意买的,和我家的房间里的一模一 样。他知道我从小体质较弱,到了冬天没地毯不行,所以提前预备了。他每次见 我穿少了就生气,说我跟林黛玉似的还要耍风度,呵呵。 谢谢你,哥!我好喜欢这里,张校长说得对,我有你、有妈,还有贾晓,那 样就够了! 看着这间漂亮的小房子,我和贾晓情绪高涨,以后一切都可以随心所欲,哪 怕我们想在家具上刻下自己的名字。我们把行李一扔,躺在柔软的床上欢畅地翻 来覆去,沉浸在喜悦中。 “喂,饿了吗?我们出去吃点什么再顺便补货回来怎么样?”我提议说。 “Goodidea!先等我一分钟!”贾晓翻身下床,从客厅把她的宝贝箱子拖进 来搬到床上打开,翻出一件ESPRIT的粉色吊带连身花边裙。 “穿这件行吗?”她拿着裙子在镜子前比了比问我。 又不等我回答就自言自语地说,“恩,还可以,就这件吧!”然后很快的换 上。 “好了!走吧!”她习惯性的拨了拨头发,我起身带上门出来。 下楼才发现天色已暗,黄昏的阳光映落在一片蜜糖色建筑物上,全校仿佛涂 上一抹黄金,是“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最佳写照,呵呵。 我们跑到校门后街的面摊来吃炒面,辣得我们猛喝果汁。 “出来吃个饭用得着特地换衣服吗?”看着贾晓穿这么贵的裙子坐在简陋掉 漆的木凳子上很不搭调。 “衣服是用来穿的,你留着煮汤啊!”这衣服跟煮汤有什么直接或间接关系 吗? “不是,我留着修灯泡!”我瞥到屋顶的吊灯随口说。 “修你个头!有衣服不穿,你白痴啊!”贾晓白我一眼。 “少来,你明知道我妈喜欢我穿得像只粽子!” “所以咯!母命难为,像我就不用担心了!”她幽幽地道。 我轻轻捏了捏贾晓的手算是安慰。 “喂,你说那个旋惠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啊!”贾晓似乎领会了我的安慰,调 转话题问,歪着脑袋好像在想像旋惠的样子。 “是个好女孩啊!张校长不说了嘛。”我嘴里咬着面答。 “什么时候这么听老师的话了你!”贾晓推推我。 “反正名字还不错!”我笑。 说说笑笑的竟然吃了半个钟头,吃得两个人汗津津的,肚子也鼓圆了,于是 便买了杯木瓜奶在街上慢悠悠的轧马路。我们一直走到肚子没那么撑了才折回超 市补货。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于是便决定拎着几大包零食回公寓。 谁知都走到了楼下贾晓才突然想到还没买牛奶又说自己内急就夺过袋子风风 火火的上了楼,丢下我一个人去买可恶的牛奶! 抬手看表,已经8 点半了!怎么时间过的这么快!?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 9 点也不算太晚啊!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呢?学生都还没有来吗?还是,这一片 本来就没什么人气?哎,不管了!总不能上去跟贾晓说牛奶卖完了吧?那也太逊 了! 眼下有两条路可以走到最近的便利店,回来的那条路只有很弱的几盏路灯, 看过去突然觉得有点害怕。贾晓真是的,明知道我怕黑嘛!再望向另外的一边, 一样的黑。啊!不过,好像有人在那!就坐在路灯下面的长椅上!太好了!就走 这边吧。 好暗,我连那个人是男是女都看不清,隐约知道ta穿白色的上衣,很显眼。 周围很安静,我慢慢地往ta的方向走,已经很近了,但还是看不清楚。唉,还真 没辜负我400 度的近视眼。路灯的光芒很弱,在黏稠的黑夜里无力的亮着。 我离他只有两米了,看体形是个男生。就在我快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突然 开始很剧烈的咳嗽,咳嗽声毫无征兆地划破宁静,吓得我浑身一哆嗦,他怎么啦?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天!怎么这种好事总被我赶上了? 我赶紧跑过去用手指轻轻触了触他的手臂:“喂!你怎么了?”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他也停止了咳嗽,移开捂在嘴上的手朝我摆了摆,示意没 事。我突然觉得眼前发黑、腿软得要命了,差点昏倒——因为我看到他手上有殷 红的液体从指缝中渗出来。 他连忙用另一只手扶住我。 “哦!谢谢,我没事,就是有点晕血!”我这才看清他的样子:脸很俊朗, 但面色苍白,神情冷淡,带一点点慵懒。他穿白色的短袖衬衫,头发一丝一缕的 遮住了眉毛。 才来第一天我就撞见两个帅哥,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自己中奖率这么高?还好 我马上意识到他刚刚吐了血,及时的克制了自己的想入非非。真是可怜!也不知 道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哎!自古俊男多薄命! “晕血?”他微微扬了扬嘴角,扶我坐下。我突然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似曾 相识。 “你……得了什么重病吗?”我故意不看他,尽量显得轻松一点。 他突然转头看着我,很严肃的一字一句的问:“是啊,你不怕传染吗?” “不,不会吧?”我“腾”的一下站起来,结结巴巴地问。不过我马上就后 悔了——这样多伤人自尊心啊!可为时已晚,我只能尴尬地僵在那里。看到我踌 躇的样子,他却突然笑了,放肆的大笑。 我有点懵,愣愣地看着他。 莫名其妙的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瓶干红,还在我眼前晃了晃,淡淡地说: “刚才呛到了。” 好熟悉!说话的样子,笑的样子,还有眼神里的那股邪气,都好熟悉。 回忆瞬间如潮水般涌来,时空转换到五年前,回到那条有47根电线杆的街道。 空气中飘着那家6-11便利店的木瓜奶味,我仿佛看见靠着单车等在巷口的少年, 那是祁恒!他脸上洋溢着邪气的笑容。我从来没有想过,祁恒会以这种方式再度 回到我的面前,我以为那已是很久远的事了,真的很久了,似乎从未想起过,那 些残缺的记忆碎片原来如此鲜明。 面对突如其来的久违的回忆,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就像一只封尘已久的记忆 箱子,一直好好的藏在角落里,安分的,就在我已经要遗忘它的时候,却突然间 被人撬开赤条条的展现在眼前。 我想要说点什么,却无法发出声音,心里有种温柔的惆怅的东西,像潮水一 样,轻轻的涌动。我站起来,静静地看着他起身走到对面的水池冲手再回来坐下。 眼睛一刻也没离开他的身影,在记忆里一遍又一遍的核对。其实现在我所看到的 祁恒变了许多,以前他的个子很矮,站直了才勉强和我一样高,却是班里篮球打 得最好的男生,能够很敏捷地穿梭于一群大个子之间。而我眼前的这个男孩至少 有180 公分。 他眼神里的那股邪气并没有变,所以我认得。五年以后我竟能很快的认出他, 可见他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祁恒审视的看着我,是陌生的眼神。已经忘了我 吗?还是我的样子变了很多?心里袭来一阵难过。 我有点不知所措,我应该离开,却迈不动双脚,期望他会跟我说点什么。 “你坐下吧!”他的声音没了小时候的稚气,冰冷却不容拒绝。 我抬头再次对上了他的眼睛,他看着我,眉宇间闪耀着这个年龄不具备的冷 漠坚定,透过他深邃的瞳孔我隐约能感受到它背后藏着忧伤,心中不禁又是一阵 难过。他的眼神曾经是透明的,快乐的,时过境迁,一切都不一样了么? 我没说什么,几秒钟后,动作有些僵硬的走过去坐下,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 放。 “要喝吗?”他轻举着酒瓶询问,又意识到什么似的说,“还是算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喝过的又给女孩子喝不好吧? 我微笑着接过酒瓶对嘴喝了一口,然后递还给他,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想。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种态度只能让我 想到两个可能性,要么他已变成一个轻薄的无行浪子,要么就是他已经认出了我! “喜欢喝木瓜奶吗?”我试探着问,注意着他的神情。 “为什么这么问?”他望向我,好像真的不明白。 他不会是失忆了吧?换口味了?还是…全部都忘了?! “喜欢吗?”我固执的又问一遍。 他没有马上回答,低头想了一会才说,“不喜欢。”。 有什么东西碎了,我几乎听到那散落一地的清脆的声音。脑子里恍惚跃过祁 恒一口气喝下整杯木瓜奶后对我笑着的样子。难道我弄错了?这只不过是个和祁 恒相似的人? 看着他侧面的轮廓,微微扬起的嘴角,我知道我绝没有认错人。但他变了, 不再是那个爱喝木瓜奶我所认识的祁恒,虽然他的眼神仍有股邪气,但那已经不 再是我所能读懂的了。 “为什么会一个人对着月亮喝红酒呢?” 祁恒以前是不喜欢酒的,每次看见班上有人偷偷的尝试吸烟或喝酒什么的, 都会露出厌恶的表情。我讨厌那些,祁恒这么说过。所以我那时一直以为他是不 会喝酒的,即使长大了也不会。 他没有回答,轻轻晃了晃还剩一半的酒瓶,放下。然后单手背到脑后,懒散 地靠着椅子仰头望天。祁恒的短袖衬衫白得耀眼,和小时候一样亮亮的白。记得 以前总是奇怪为什么放学时他还能保持那片白布的整齐洁净,而我的衬裙却总会 留下泥点。现在他就在我身边不到10厘米的地方,我却觉得好远。 他就这么在夜色里坐着,让我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月亮在哭。”不知过了多久,他用低沉的声音喃喃道。 我定定地看着他,感觉每一个空气分子都凝固起来。他没有动只是浅浅的笑 了,一种很复杂的笑。我的记忆库里突然抖出了一张布满灰尘的画面… 画面逐渐变得清晰,浮在沉甸甸的黑夜里…… 一个静谧的晚上,在家里的后院,妈妈对着那片漂亮的天鹅绒坐着。把小小 的我放在她纤细的双腿上,妈妈柔软的长发顺着两肩垂下来,弄得我的脸痒痒的。 她轻轻地伸出手指着天上悠闲的月亮对我说,“菲儿,你看,那是月亮哦!它在 哭,因为寂寞,可是菲儿不能哭,有妈妈在陪着你……” 月光很温柔的洒在祁恒的脸上,轻薄、透明。我缓缓到把目光移开,投向月 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月亮在哭吗?可是我只知道上面没有住着嫦娥。 后来我们都不再说话。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喝醉,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 静静地陪在他旁边,像以前一样。忘了就算了吧,我并不想打扰他现在的生活, 我会像一只鸵鸟一样,把我们的故事藏起来。 不记得过了多长时间,也不记得是怎么离开的。感觉我好像有点醉了,只知 道他说了声谢谢。为什么要谢我呢?因为陪他一起赏月?还是毫不不介意地喝了 他的酒?我不知道,也没有问。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