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可惜上帝并没有听到我的祈愿。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时间都在继续,地球不 会为了谁而停止转动。前一秒还是承诺到了下一秒也许就成了谎言。 两天后的下午,于帆到学校来找我。 “你今天的课结束了吧?那跟我一起来。”于帆拉住我。 “什么事?”我踌躇不前。 “到车上我再跟你解释。你不是说过吗?不想我有事瞒你。”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今天开车并不像平时那么平稳。 “哥,到底什么事?”我急切地问。 “韩石又告诉我了另一件事,关于妈的。”于帆平静地答。 “什么?” “我…也许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他说这话时还是很平静,日理万机的 工作已经把他磨练得临危不乱。 “什么?你是说妈曾经和别的男人生过孩子!?”我虽然惊愕但没有过于激 烈的反应,不断的打击和现实也已将把我磨练得麻木不仁。 “那个孩子被一个叫王雨晴的女人带大,我们现在就是去找她。” 我们和王雨晴见面的地方是文景路一间不起眼的茶餐厅,而她便是在里面打 工的一个不起眼的中年女人。她盘着又干又硬的花饰头,抽着“长城”的劣质香 烟,穿一件不符合她年龄的亮黄色外套,是一眼就可看出简陋的做工和芜杂的线 头那种。她跷腿坐着,身上混合着廉价香水、食物和烟草的气味。 “你是谁?”王雨晴打量于帆一番后没好气地问。 “你好,我叫于帆。”于帆朝她伸出手。 “哪个于帆?我不认识,你找错人了吧?”王雨晴没接,有些不耐烦了。 “你认识何玉芬吗?”于帆问。 “……何玉芬?!”王雨晴的表情显然很震惊,应该很久没人提到这个令她 敏感的名字了。 “对,我是她的儿子于帆,这是我妹妹于子菲。”于帆把我从他身后拖出来。 “你,你是于帆!?”王雨晴睁大眼睛盯着于帆,嘴唇因为激动而颤抖着。 “你认识我?”于帆问。 “当然认识!都长这么大了!……呵,我真糊涂,都19年了,怎么会不长大 呢!一晃就是19年,19年啊……就像昨天一样…”王雨晴激动地自言自语。 “你好,我是于子菲~`”我后面要说的话在喉咙边给堵了回去。我该怎么介 绍自己?何玉芬的女儿?或是养女? “哦,你……”没想到王雨晴的反映更奇怪,在看到我的瞬间居然语塞。目 不转睛地盯住我的脸,弄得我浑身不自在。 “你,没事吧!”于帆奇怪地问她。 “哦,没事没事~ 。”王雨晴急忙移开停留在我脸上的目光,但不一会又抬 头看我,嘴里呢喃着:“作孽…真是作孽啊……”。虽然她的声音很小,可我还 是听见了,什么作孽?她在说什么?莫名其妙! “我今天来,就是希望你能把关于妈妈和……弟弟的所有事都告诉我。”于 帆和我在她对面坐下来。 “玉芬,她还好吗?”她幽幽地问。 “她很好,多谢你的关心。”于帆礼貌地回答。 她点燃一支烟,猛地吸一下才缓缓开口。 “我和玉芬是在云南认识的,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时候我们编在一个连。 那时候玉芬和于天翔,也就是你们的爸爸已经结婚。第二年就生下了你,你爸爸 向连里申请让玉芬到山上去教书,想减轻她的负担好养养身子。于是我和玉芬两 人就上了山,这样她和你爸爸就很少能见面了。山上另有一个男教师,叫张涛, 他很喜欢玉芬,明知她早已和你爸爸结婚还是追求玉芬。因为这件事你爸爸误会 了玉芬,两人大吵了一架。那个狗东西趁玉芬心情不好使劲怂恿她喝酒,乘机… …玷污了她。事后玉芬很后悔,非要自杀。我拦住她,劝她,谁都会犯错,难道 因为一次错就非得死吗?一个星期以后我们又申请回到了连里,一切正常。可两 个月后玉芬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虽然并没有人怀疑,但女人自己的肚子自己最 清楚。玉芬想把孩子打掉,但根本就没有机会,你爸爸每天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 边照顾她。后来一直到临盆的那天,玉芬生下了一个男孩。那孩子长得和张涛真 是一个模样!纸是包不住火的,如果让你爸爸看见这孩子就完了,万般无奈之下, 我帮玉芬买通接生婆,谎说孩子一生下来就断气了,按当地的规矩要早早的埋了, 说是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下胎的平安。你爸爸紧张妻子,根本无暇想别的。而我就 抱着这个可怜的孩子跑上山了,我们约好一个月后见面再想办法。可是玉芬并没 有来,等我回山下找她时,整个连都因为备战的关系转移了,从那天起我就和她 断了联系,直到今天!”王雨晴讲述这一切时表情纠结,好像重又经历了一回。 我和于帆都没有说话,于帆的表情和开始一样平静,只是他的心里是惊涛骇 浪吗?我想我是真的麻木了,几乎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好像自己根本是知道 这一切的。只是王雨晴的形象在我心里有了很大的转变,她是伟大的,带着朋友 自己都遗弃了的孩子过了一生,一定很不容易吧! “那个男孩现在在哪?”于帆总算开了口。 “狸猫现在19岁了,在读高三。” “狸猫?”我重复,好奇怪的名字。 “是他的小名,狸猫换太子,有点像这个故事吧!”王雨晴说。 “可他是‘太子’,‘狸猫’已经死在云南那片净土上了。”我说。有这样 的身世,他好可怜,他又有什么罪呢?老天从来就不认识“公平”两个字。 “对,他是‘太子’,薄命的‘太子’。”王雨晴凄然道。 “什么意思?”于帆问。 “他有很严重的肺病!这个傻孩子为了能读书,一直瞒着我和学校,只怪我 太粗心了,如果及时发现就不会变成肺癌了!现在病越来越严重,可他就是不肯 住院,只是服用一些简单的抗癌药物,我曾经用死威胁过他,可那孩子却平静地 说,‘如果你真的想这样,我跟你一块死。’我可怜的孩子!他成绩一直很好, 考取了私立雅未高中,还当上学生会主席。命运对他实在太不公平了!”王雨晴 说着说着,眼泪婆裟。 我的震惊是如此强烈!! “你,你说什么?他是私立雅未高中的学生会主席!?他叫什么?”我不相 信,我绝不相信,这又不是拍电影,怎么会这样呢?不会,不会的! “他叫祁恒。” 我的心瞬间如玻璃般破碎! “你骗人!我不相信!!他怎么会是祁恒!?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失 去理智,站起来的时候弄翻了座椅。我发疯似的狂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子菲!你怎么了!?你认识他吗?”于帆用力抓住我的双手。而王雨晴却 波澜不惊。 “放开我!!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推开于帆,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我跑到卢佳逸的宿舍,推门进去,他正躺在床上,惊讶地看着我。我一言不 发地走过去,钻进他被子里,紧紧地抱住他,亲吻他。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制止 我,任我抱着。我这样对他,可他却毫无感觉,完全没有回应我的意思。 我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我想下床,他又拉住我,吻我。我咬破了他的嘴唇,可他仍不肯放开我,直 到我哭了出来。 “你到底怎么了?”他问。 “……你说,我该怎么办?卢佳逸,告诉我该怎么办?”我茫然地看着他, 满面泪痕。 “发生了什么事?”他心疼地抚摸我的脸。 我把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诉了他。 “是不是很可笑?我和祁恒的相识原来只是为了他能和妈相认。我会爱上他 全是上帝的恶作剧,以前听过一句话‘魔鬼是上帝的影子,天堂地狱共享一个门 槛’。呵,原来是真的!” “……” “你相信吗?我是说祁恒的病!?怎么可能!他身体那么好,怎么会得这种 病呢?太离谱了,我不会相信的!这又不是拍电影,搞什么啊!!” 他不说话,轻轻抱住我,我趴在他肩膀上哭了很久很久,全身都沉浸在他的 温柔之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卢佳逸对我说:“子菲,你还爱祁恒吧。” 不是疑问句,他的语气很肯定。 “…我不知道。”我没撒谎,我真的不知道,面对卢佳逸,我不想再说违心 的话。 “那你到底有没有——” “有。”我打断他,“我爱你!” 卢佳逸看着我,然后微笑着放开我,说:“这就够了,你走吧!” “什么意思?你,你是想跟我分手?”我睁大眼睛看他。 他失笑:“你晕头了吧!我还没打算不要你。我是说现在太晚了,你一个女 孩子呆在男生宿舍里不太安全吧!?” “哦~~~ ,你想耍流氓啊?”我揶揄他。 “很难说,我也是男人啊!”卢佳逸坏笑着看我。 “你敢!”我抬起粉拳威胁他。 “有什么不敢的,你留下来试试?”他说完向我这边走来。 “你想干吗?滚开,我要走了!”我急匆匆地背上挎包,跑到门口。 “于子菲!”他叫住我。 “干吗?”我停住准备开门闩的动作,回头。 “要坚强一点,那才像你。”他顿了顿,又说:“还有,我也爱你!”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