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张忠良和素芬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书寓房间的妆台镜子里,紫纶伸手到脑后,用两根尖尖的指头,将盘起的云髻 扯散,让一头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长发盖住了后背,也遮住了耳朵。 温经理出现在镜子里,目光讶异。紫纶微笑道:“为什么这样看我?”温经理 :“你的长发真好看,像乌缎子一样。”紫纶露出惬意的笑容,用一柄玉梳慢慢梳 理:“真的吗?” 温经理抚摸她的长发,温情脉脉:“你的头发很软很滑,像绸一样软绵绵的。” 紫纶抓住他的手:“这软绵绵的头发是你的,还有我这人,也是你的,你能要我一 辈子吗?”温经理:“要,当然要。只可惜,我们相见恨晚,不能明媒正娶。”紫 纶:“但你还是个未婚男人。”温经理:“我是未婚,但我已经有了未婚妻。如果 文艳不是南通纺织大王的女儿,如果我的顺和纱厂不是靠她父亲关照,我肯定会放 弃文艳娶了你。可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他父亲三天两头催促我们赶快结婚,我 已经没有理由再拖下去了。” 紫纶站起来,阴云密布地望着他:“你真的要结婚了?”温经理点点头:“对 不起!紫纶。但你要相信,结婚丝毫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紫纶别过脸,潸然泪下。温经理在后面扶着她的肩:“紫纶,别这样好吗?” 紫纶:“我知道,人家是大家闺秀,我是烟花女子,门不当户不对的,哪个正经男 人会娶我……” “紫纶,相信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温经理又道,“抬起头来看一眼,你就 会高兴的。” 紫纶抬起头,一枚闪着铜光的钥匙在她泪中由模糊变清晰。但她不明白钥匙的 含义。“来,拿着。”温经理把钥匙放到她手中,“我已经把你赎了出来,让你从 良,还租了一幢小洋房,让你住进去,从现在起,你是自由身了。以后你就做我的 外室,让我怜惜你、喜欢你。” 紫纶看着手中的钥匙,不置可否。 傍晚,路灯映照下的巷道污水横流。大饭店后面的窗口和管道里喷出浓浓的雾 气。 两个杂工抬出一只盛满残羹剩菜的大木桶,放到门外。数十个破衣烂衫的人, 一齐扑向木桶,争抢剩饭剩菜。张忠良和素芬也在哄抢之列,两人被推倒,又爬起 来。张忠良拼命挤上去,用手中的空铁罐狠狠舀了一罐递给素芬,并从她手中接过 另一个空罐头,又满满舀了一罐。 一无所获的乞丐争抢素芬手中的铁罐,素芬死抱罐头不放。张忠良冲上来与乞 丐打斗,一边叫:“素芬,快跑!” 素芬抱着铁罐冲出巷子,横穿马路。后面有五六个乞丐追着她。乞丐头喊: “他妈的你再跑!再跑老子打死你!” 穿过马路的素芬跑到修鞋匠老木面前:“大叔救命!快救救我!”老木把素芬 藏到身后,抓起榔头,对着冲来的人一声断喝:“谁敢动手?老子砸烂他的狗头!” 乞丐们戛然止步,不敢贸然上前。乞丐头:“木叔,这事不用你管!”老木: “欺负人的事情,我不能不管。”乞丐头:“她占了我们的地盘,抢我们的饭菜。” 老木:“大家都是穷人,吃一点剩菜剩饭,何必打人?看在我面上,饶了她吧!” 乞丐头:“好,木叔,看在你平时为我修鞋擦鞋的分上,今天我听你的。弟兄们, 我们走!”乞丐们呼啦啦随他而去。 老木:“小姑娘,不用怕,没有事情了。” 话音未落,血肉模糊的张忠良扑过来,倒在地上。素芬和老木赶紧扶起他,将 他扶到墙根处坐下。素芬关切地问道:“忠良,你伤在哪里?快让我看看。”张忠 良摇摇头,忍着痛:“我不要紧……” 老木问素芬:“他是你什么人?”素芬眼中盈出泪水:“和我一起从乡下出来 的……”“哦,你们是小两口吧?”素芬看一眼张忠良,难为情地点点头。老木: “这些乞丐不好惹,以后要当心。” 张忠良无力地靠着:“素芬,他们打疼你了吧?”素芬摇摇头:“没有。”张 忠良爱怜地抓住她的手,落泪道:“没想到跟我出来,让你吃这么多苦。”素芬流 着泪:“忠良,别这么说,跟你出来,是我自己愿意的。来,我还留着一罐饭,你 快吃了。”张忠良:“不,你吃。”“不,我不饿。你先吃吧!”素芬用筷子喂他。 张忠良推开她的手:“不,我抢来,就是给你吃的。”素芬哭起来:“忠良,你吃 吧!我吃不下……”张忠良:“听我的话,你吃,你吃了,我身上就不疼了。”素 芬扑到他怀里,失声痛哭。张忠良抱着她,泪如泉涌:“好了,别哭,别哭……” 老木禁不住在一旁陪泪:“好了,两人都不要哭,也不要客气,听我的话,一 人一口,把饭吃了。” 素芬点点头,擦干泪,喂张忠良吃饭,两人一人一口地吃。老木在一旁看着, 唉声叹气,坐到矮凳上,摸出烟袋和纸片,卷了一支香烟。 这时,明媚挺拔、身穿无袖旗袍的陈曼秋在凳子上坐下来,招呼道:“木叔, 麻烦你帮我擦擦鞋。” 老木:“哦,陈小姐。你这双皮鞋,好像很久没有穿了吧?” 陈曼秋点燃一支香烟:“木叔的记性真好,这双鞋今年我还是第一回穿。” 老木动手擦鞋:“你有几双鞋,我是最清楚不过的。” 他们说话时,张忠良和素芬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丰身俊雅的漂亮女人。陈 曼秋扫了他们一眼:“这两位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