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清越(2) 老王爷嗣澄过六十岁寿诞的时候,平城郡主清越正是十六岁的豆蔻年华。黎 明时分,清越就被叫起来,开始冗长的梳洗和装扮。尽管有可能只是在弘山别业 花厅中干巴巴地坐上几个时辰,这一应的礼节还是必不可少。好容易梳好了繁复 的头式,清越拽着礼服的下摆,跑到了母亲正在用早饭的寝殿中。 “母妃,我这次是不是可以戴珠翳了?”不顾被门槛绊了一下,清越兴冲冲 地对母亲叫道。 “是啊,十六岁了。”苍梧王妃爱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从妆奁中取出一 副珠翳来,“第一次戴,看看合不合适。” 珠翳是苍梧贵族妇女中流行的一种装饰,也是遮掩面貌的屏翳。最初是用成 串的珠子垂在眼前,却因为影响视线而逐渐改造成现在的款式——金箔或银箔锤 制的眼罩,如同两片树叶堪堪遮住眼睛四周,边缘和下端还镶嵌着各色细小晃动 的珠链,戴上之后,那些裹在精美绸缎中的女人,便更添几分神秘而冶艳的风情。 也难怪清越对于这充满诱惑的装饰一直念念不忘。 对着镜子,清越看着母亲亲手为自己戴上标志成年的珠翳,不由自赏地对着 镜子眨了眨眼。好容易等苍梧王妃也准备停当,现任苍梧王彦照便率了阖家嫡庶 老幼,坐着华贵的马车朝城外的弘山别业而去。 弘山位于苍梧郡治的西南边,离宽阔浩淼的镜湖不远,因此气候也因为镜湖 的水汽滋润而变得阴湿。坐在马车上的清越回想着浔的话,心里越发笃定——若 非为了那株神秘的心砚树,祖父哪里会常年居住在这样的地方?光这四季不变的 阴沉天空,闷也把人闷死了。 尽管用的是砂之国进献的良马,从苍梧郡治到达弘山还是耗费了这些空桑贵 族们整整半天的时间。等到终于可以从马车上下来,清越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被 抖得酥了,只是她心里一直盘算着那棵心砚树,竟没有像往年一样抱怨出声。 “长大了果然懂事得多。”苍梧王彦照看着珠翳下女儿沉敛的眼神,不由向 王妃笑道。 “是啊,王爷也该留心给清越找个好婆家了。”苍梧王妃笑着应对。 “哼!”清越闻言,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当先朝弘山别业的门楼处跑了开 去。“我先去花厅等你们。” 守门的侍卫认得是郡主,不敢阻拦,任凭她直接便转到了青砖的影壁之后。 “要不要找个人跟着她?”苍梧王妃担忧地问了一句。 “来了好多次,她认得去花厅的路。”苍梧王彦照低低叹了一句,“且容她 再任性一阵吧,待到出嫁了,谁还会像我们这样宠着她?” “王爷……就算为了大局,也请尽量不要委屈了女儿……”苍梧王妃说到这 里,语气竟有些哽咽起来。 “我尽量吧。”彦照握住妻子的一只手,安慰一般地拍了拍。 转过影壁,清越熟练地穿过布满紫藤萝的垂花门,抄近道往平常所待的花厅 而去,准备着和去年一样,对着空空的太师椅行贺寿大礼。然而还没有走近花厅, 她一眼便瞥见远处粉墙墙头露出一片树梢,暗绿色的心型叶片间点缀着细小成簇 的白花,跟她在《毕芳图鉴》中专门查出来的心砚树外形十分相似。 心中咯噔跳了一下,兴奋与紧张的情绪如同火苗一样照亮了女孩的双眸。她 警觉地转头四下看看,确定这向来寂静的弘山别业中没有旁人发现自己的行踪, 便提了裙子,沿着小竹编成的篱笆悄悄朝那棵树走去。 她原本只想瞅得仔细一些,却不料脚下道路曲曲折折,带着她穿越无数山石 花圃,走着走着,竟离那棵树越来越远。待到她死了心打算折返的时候,已是站 在一个池塘旁的水榭上。 池塘的水显然是从镜湖引来的,水面虽然不大,对岸却只种了些雾蒙蒙的水 杉树,让人的视线仿佛可以越过树梢望进天空里去,连带池塘边的水榭也显得轩 敞起来。清越走得累了,又不见父母差人来寻,心里便莫名其妙地有些赌气,干 脆在水榭边坐下,趴着栏杆看那水中的游鱼。 这天为了赶来弘山别业,清越原本就起了个大早,加上在马车上颠簸了半天, 此刻便觉出困乏来。看了一会,只觉那些鱼儿在眼前晃来晃去,渐渐与水面上的 波光融为一体,清越就这么伏在栏杆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