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旗杆一早就坐在松软宽厚的办公沙发上思考问题,他刚刚审过手下人交上来的 项目财务报告,对这段时间所取得的业绩十分满意。当然这有很大程度要归功于接 收这次项目的老布他们。 旗杆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赏罚分明的头领,所以,在这种心情既舒畅利润又有所 增加的时候,旗杆很愿意对他们几个有所表示。想到这里,旗杆起身探头喊他们: “老布,正楷,拉拉,你们三个都进来!” 正楷和拉拉互相对视了一眼,会意地笑着一点头,同时站起身,走进旗杆的办 公室。 旗杆拉开抽屉,拿出一只牛皮纸信封扔在桌上示意正楷拿去:“正楷,不错, 去吧。” 正楷愉快地道了声谢,自顾自地走了出去,留下心里七上八下的拉拉。 经理靠在转椅背上,来回转动着,一言不发地盯着拉拉。 拉拉的目光在旗杆的注视下四处游移躲闪:“经理,对不起,我会努力的。” 经理冷着脸说:“我知道这回你又是沾了他们的光。每次都让朋友帮着干活, 你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拉拉苦着脸回答:“前段时间不是忙吗。特殊情况。” 旗杆说:“忙,忙,也没见你忙出个花样来。上次你说的那个女孩子,搞定了 没有!” 拉拉一提女孩子,兴致马上就来了:“哦,你说的那个女孩,模样倒还凑和, 就是脾气大了点儿,当然了,只要是本公子出马,没什么搞不定的,别说是这么个 嫩玉米似的黄毛丫头。不过呢,我好歹还算不上色狼级人物,也不想让人家爱得太 无法自拔,所以就没再穷追猛打。见好就收嘛。我这人还是比较善良的。” 旗杆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他知道漫天吹牛是拉拉的看家本领。但他非常佩服拉 拉这套见了女人就能说会道的本事,而且很希望自己也能学上几招肥那些年轻漂亮 的女孩骗得团团转。处在三十岁左右的年龄段,又是堂堂的公司老板,按理身边是 不会缺美女的,但他自己心里明白:天生的缺少幽默感,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很矜 持的一副模样,即使开几句玩笑调节气氛,也像是猪鼻子插葱——装象,不是那么 回事儿,所以真正能让他旗杆看上眼的女孩往往看不上他。然而他旗杆又是个非常 刻苦用功的领导,具有一般人所不具备的上进心以及吃苦耐劳的精神,所以他在这 方面就能耐着性子,不耻下问地聆听拉拉等恋爱高手的教诲。 拉拉看旗杆今天情绪不错,自己的情绪也不错,便开始进一步卖弄肚子里的一 点存货:“女人嘛,得分不同的等级,然后有针对性地采取相应措施,一定一逮一 个准。一般来讲,成熟的女人往往喜欢年轻一点、单纯一点的男人——就像我这样 的——当然首先得要像个男人,因为从年龄考虑,处于这个年龄阶段的女人十有八 九经历过情感的创伤,她们多半曾受过所谓成熟男人的诱惑和伤害,为了追求一种 安全感,一定会反过来在年轻人身上获得某种弥补。当然了,这里也不排除母性因 素催动的作用。所以你得装得青春点清纯点,要无知得恰到好处,扮酷也要恰到好 处,才能吸引对方。至于对那些穿着超短裙或者说话娇滴滴的小女生,当然要反其 道而行之。时间关系,我只是择其要点简单讲讲,选择哪种类型,主要还得看你个 人的‘性’趣。所以如果你有恋母情结,或者喜欢有阅历有故事一点的,不妨试试。” 旗杆兴趣十足地听拉拉侃了半个小时的恋爱经,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间,笑着从 抽屉里取出一个同样大小的信封,递给还在眉飞色舞的拉拉说:“好了,今天就聊 到这里。这是你的。” 拉拉喜滋滋地接过信封,道了声谢,转身正要走出门,旗杆又将他叫住:“等 一下。老布呢?” “他在呀,我帮您叫他。”说着就要转身走出去。 旗杆挥了挥手,示意他回来:“别急着走,等一下,问你个情况,老布和莎莎 这几天怎么样?” “哦,这个呀……好啊!我们都等着吃您表妹和老布的喜糖呢。” 经理面无表情地说:“那就好。去叫他,不,请他进来。” 莎莎是旗杆姨妈的小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十几岁的时候被她离了婚的母亲送 到法国读书,几年过去,没见在学业上有什么长进,倒是把法兰西浪漫主义精神的 精髓领悟得十分通透。回国以后交过无数的男朋友,有开舞厅的、做网站的、炒股 票的……年龄从十八岁到五十八岁不等。恋情多了,麻烦自然也就来了,莎莎经常 会因为前任男友的“追杀”仓皇失措地跑到表哥这边来避难。旗杆从小和莎莎相处, 一直把她当成是自己的亲妹妹。他又是个怜香惜玉的男人,一看见莎莎楚楚可怜、 梨花带雨的样子就禁不住心软,总是要帮她把事情摆平。 后来他看莎莎整天无所事事,白天在家里蒙头大睡,一到夜晚就像夜游神似的 在京城各大舞厅酒吧乱逛,实在不像个样子,加上莎莎她妈前两年嫁了个加拿大老 头,忙着移民过去,更没有时间顾及莎莎,管教莎莎的任务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旗 杆身上。刚好公司这边缺个策划,旗杆便把莎莎叫过来,在公司里兼了个闲职,每 天至少还能同她打个照面,有什么事也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 让旗杆万万没想到的是,平日里花天酒地的莎莎到公司上班没多久,竟然对闷 葫芦似的老布一见倾心,不仅自己主动向他频送秋波,还极力怂恿旗杆想方设法为 他俩撮合。在老布眼里,莎莎虽然有时非常任性,动不动就情绪化,但她的内心还 是很简单的,而且,在她身上有一种平常俗女人所没有的坦率和真诚,与这样的女 人相处会很安全,不需要费什么脑筋,这是常常被女人的心计所累的老布接受莎莎 的最主要原因。 对于老布和莎莎的恋爱,旗杆的心情是喜忧参半的,一方面,他很庆幸终于有 人能制服这个时常让他头疼的表妹,而且老市也算是他的朋友,还是个比较靠得住 的朋友;另一方面,他心里还有点酸溜溜的,看到跟自己从小玩到大的莎莎转眼之 间就对见面没几个月的老布死心塌地,瞧都不来瞧做表哥的一眼,连班也不上了, 每次和老布约会,都是手机联系,这让旗杆心里多少有点失落。 女人啊。旗杆叹一口气,心情复杂地靠在宽大的转椅上,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初 恋女友玫,那张不十分漂亮但非常清秀单纯的脸以及那双清澈的眼睛,如投影般地 浮现在旗杆的脑海里月p 还是旗杆少年的时候,他们都在一所非常著名的大学里读 书,学的都是经济管理。那时的旗杆比现在长得还瘦,因为还没发育,高度也不够, 所以班上那些亭亭玉立的女生们从来不会对呆板木讷的旗杆多看一眼。但不知为什 么,玫对旗杆总是有一种超出常人的关心和爱护,就像姐姐一样,为旗杆解决生活 里的许多细节问题,包括在旗杆忙着赶导师论文的时候,帮他到食堂买最热的饭菜, 还帮他收拾屋子。 这样过了一些日子,旗杆在感激之余也就把攻当成了自己的女朋友,攻也是温 柔地默许了。在她身上,旗杆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女人的味道,那种触摸的感觉就 像最醇香的酒一样,把他带人一个充满诱惑力的梦境。一切都像是做梦,但一切又 都是触手可及的一种温软,让旗杆觉得女人真是非常奇妙的一种东西。 但是最终他们之间没能发生些什么,原因在旗杆身上,或许是旗杆的身体状况 还不足以支撑他最初萌动的那种欲望,或许是两人都有些胆怯,不敢大胆地往前多 迈几步。总之,直到他们分手的时候,旗杆对攻还没有实质性的了解。多年以后旗 杆一想到这里,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时候他会有一点遗憾,如果那时能完 完全全拥有她就好了;有时又转念一想,留着这份最后的神秘感不时地回味一下, 反倒觉得余味悠长,尤其是在他目前身边缺少女人的时候。 旗杆有时会想,当时自己怎么会那么迟钝,那么想当然,不仅没有去做一些女 人希望男人做的努力,还安慰玫,说了些什么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之类的话, 总以为人生来自由,虽有暂时的分离,但早晚都是要重聚的。 但事实上,他们已经有十二年没见面了。回城后不到两年,玫就与当地年轻有 力的外贸局局长结了婚。很快又有了孩子,正准备出国进修,据说是春风得意,事 业与家庭两不误。所有的消息,还是从旗杆的大学同学那里得知的。旗杆最开始有 点愤懑,觉得是玫背叛了他,觉得这样的女人不值一提。但渐渐的,旗杆开始明白, 从十二年前送攻上火车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深深地伤害了她,背叛了她,并且在 此之前,他的无动于衷和对前程过于乐观的想像已经一点点划破了玫内心的期待和 梦想,只是他茫然不知而已。 旗杆想起他那做了三十年夫妻还显得美美满满的父母曾经跟他说过的话:“我 们虽然很不赞成你同小玫的来往,但我们也不是那种不开明不民主的人,不会强迫 你们分开的。只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两个人不在一个地方工作,世道变化又这么快, 早晚是要分的。” 当时他对这话很是不以为然,直到不幸言中的时候,旗杆才慢慢去体会这段平 常言语背后的残酷性和不可颠破的正确性。所以在多年后的今天,当他一想起他们 的预言,想起他们得知两人分手消息后脸上掩盖不住的那种得意的神情时,心里才 会有一种真正疼痛的东西在不时地困扰他的情绪。 在玫之后,旗杆也遇见过各种各样的女人,他也在她们不同方式的相处中得到 了滋养,逐渐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但是由于有过从前的那段经历,使旗杆至今 在女人面前还是释放不了自己,精神上有一种潜藏的情感障碍。旗杆仔细想想与玫 相处的三年中,他好像从来没有为玫买过一件像样的礼物。不是没有钱,而是因为 受尽关爱的他根本就没有爱护攻的意识,也从来没想过那个终日陪伴着他的平常女 孩的内心,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打算和期望。 虽然今天的刘志伟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男孩,但在他心里,还是 有着非常脆弱的角落未被触及,还有一些孩子气的东西没有完全剔除。他所经历的 那些女人在给予他一定程度的满足之余也让他非常失望。这不完全因为她们与他之 间的关系往往是以他被奚落或被戏弄而告终,而是因为他悲哀地发现,自己从前在 玫身上轻易得到的真情和疼爱现在却成了一种千金难觅的奢侈品。那些经验丰富的 女人极大地满足了他作为男人最本能的生理欲望,却不能填补他心灵上对情感的空 缺。所有的女人都是抱着一个明确的索取的态度来的,在她们身上缺乏一种能让旗 杆感动的东西。所以当有一天拉拉在旗杆面前说,女人是一种能让男人冲动却不能 让男人感动的雌性动物时,旗杆差点把拉拉当成了三生的知己,觉得这个臭屁大的 小男孩这回简直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 他越发觉得,在他的世界中,除了那个温柔单纯的玫,不会再有女人真正以一 种奉献和无私的态度来爱他了。而他既然对玫从来就没有过殷勤的示爱,那他也就 更不值得为那些空心白菜似的女人挖心掏肺了,这样才叫公平,否则,他更会觉得 愧对玫的感情。 基于这种推理,旗杆也就坚持认为,自己不能吸弓怕人就应当归于两方面的原 因,一是自身的魅力不足,没有一套花言巧语能说会道的本事,打动那些只会从表 面现象判断男人的女人们,这需要今后进一步的学习和实践;二是至今还未出现适 当的机会,能让他真正投入地恋一次爱,并且能让他的情感潜能得以充分发挥,这 就有待命运的安排了,着急也着急不来。 办公大厅里,几个女孩正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抬起头看看周围轻笑几声。 大概她们又是逮着空闲,在谈论昨天时尚杂志上刊登的时装秀,以及这段时间热播 的日本偶像剧。 拉拉从旗杆的办公室走出来,往她们那边凑了凑,听了一耳朵,很是不屑地撤 撇嘴:“无聊,空虚!”说着就被她们又笑又骂地轰到一边去了。拉拉觉得无趣, 转身走到老布身边,神秘地说:“老布,那老光棍叫你。” 老布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目光发直地望着前方。 拉拉提高嗓门:“喂?旗杆让我请你,要发你奖金呢。” 老布还是一动不动。 拉拉有些吃惊地推推他:“老布,你怎么了?中邪了?” 老布失神地说:“她失踪了,彻底消失了。” 拉拉听他这么来一句,有点摸不着头脑:“谁呀?” 老布不应他的话,起身走了几步,又转回头问:“谁叫我?” “旗杆。”拉拉一边回答,一边低头看放在老布桌子上的一张白纸,上面写着 “寻人启事”四个字。他抬起头,狐疑地望着老布的背影。 旗杆见老布进来,微笑着向旁边的沙发一指,示意他坐下。 “怎么样,这段时间还好吧?”旗杆关切地问他。 老布语气低沉地回答:“还凑和。” 没两句话,旗杆马上很敏感地发觉今天老布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你好像不 太开心,是不是生病了?” 老布摇摇头,没有说话。 “是莎莎那个丫头又欺负你,让你不高兴了?” “不,莎莎她很好,不会惹我不高兴的。” 旗杆松了口气,说道:“看你这两天蔫兮兮的,我还以为你们之间出什么事儿 了呢。没事儿就好。今天找你,主要是想告诉你,上次由你们几个负责的项目已经 顺利通过了,前段时间挺累的,老是让你们加班。我想给你放一周的假,带上莎莎 一块出去度度假,散散心吧。” 旗杆欠起身,递给老布一个鼓鼓的牛皮纸信封。老布接过去,还是一副发呆的 样子,转身走了出去。 “连句道谢的话都没有,不知道魂跑到哪儿去了。”旗杆见他推门出去,心里 嘀咕了几句。 老布推开门,看见沙发上扔着一堆凌乱的衣服,知道莎莎过来了。卫生间里传 来“哗哗”的流水声,莎莎在里面一边洗澡一边哼着不知道是谁的歌。老布突然觉 得很疲倦,一边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一边打开音响。 “是老布吗?”莎莎听见动静,大声叫他。 老布没有马上回答,莎莎又问了一遍。 “是。我刚回来。”老布懒懒地应了一句。他捂住脸,长长地吁了口气,身子 在沙发里坐得更低了。 “怎么了?一回来就愁眉苦脸,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说来听听?”莎莎用厚厚 的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浴衣走近老布。 老布也没睁眼,有点心烦地敷衍:“没什么,只是有点累。” 莎莎今天的兴致不错,擦完头发便坐在老布身边,说:“一会儿我换套衣服, 我们一起出去吃饭。有个朋友推荐了一家法国餐馆,据说做得很不错,你一定会喜 欢的。” “随便上哪儿吃点就可以啦。”老布知道莎莎自己不喜欢做饭,最讨厌的就是 油烟味,所以每次在一起的时候,两人都是开着车满街转,看哪儿顺眼就进哪儿吃。 莎莎注重情调,希望老布能带她到一些浪漫的地方去用餐,而老布在这方面比较无 所谓的,所以总是顺着莎莎。但老布心里觉得,一个不下厨房为男人做饭的女人从 某种意义上来讲其实还算不上是个真正的女人,但他又不是个喜欢强人所难的男人, 所以这种话是不会从老布嘴里出来的。 莎莎很顺从地说:“那你想吃什么?”老布看她像只波斯猫一样依偎在自己身 边,突然想跟她开个玩笑:“我想喝粥,吃咸菜。” 莎莎问;“真的吗?不骗我?” 老布看着她回答道:“不骗你。” “好,我去给你做。”莎莎笑着起身走进厨房。 这一举动让老布非常吃惊,他没想到莎莎会把他的一句玩笑话当真。 莎莎一边“丁丁咣咣”地摆弄着炊具,一边大声问老布:“亲爱的,你想喝哪 种粥?红枣莲子,还是银耳?” “我什么都可以。”老布语气变得温柔起来。 莎莎从厨房里调皮地探出个头来笑着说:“你应该说,‘亲爱的,你做什么我 都爱吃’才对!” 老布笑笑,打开电视看国际新闻。 粥在煤气灶上炖上之后,莎莎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往外走,说:“我去超市买点 你爱吃的咸菜,一会儿就回来。” 老布抬眼看她兴冲冲地推门出去,突然感觉,在两人相处的这几个月时间里, 莎莎变了很多。从前她是个整夜混迹于酒吧舞厅,只懂得醉酒欢笑的新潮女孩,而 现在,她可以为了他整夜待在屋里,即使出去,多半也是为了陪着他。老布非常明 白,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一旦确定就很难改变,除非那种改变的力量足够强大。但在 莎莎身上,他发现了这种改变,而她所有的改变无一例外都是为了他。 想到这里,老布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因为他们心自问,知道自始至终自 己对莎莎的这份感情还不足以让自己为她改变些什么。 有时候,爱会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对于现在的老布而言更是如此。 对于莎莎,他从一开始就是喜欢,有过非常非常喜欢的时候,但也仅限于喜欢, 还没能发展到爱情。老布不是那种花心的男人,但绝对是个有很深欲望的男人,这 种欲望因为他的内敛和深沉而显得极有魅力。女人往往会敏感地体会到这种男人无 穷的欲望,但它又不是飞扬跋扈的,是藏在某个隐晦的角落等待优秀而又有耐心的 女人去捕获,去追寻的。正因为如此,老布成为一种对女人很能构成诱惑、颇具有 挑战性的男人,她们对他的兴趣往往超过老布对她们的兴趣。而这正是困扰老布的 一个最大难题。因为他觉得,爱情不仅是一种情感的契合与交流,更是一场惊心动 魄的智力游戏。对于双方而言,这场游戏从一开始就必须一拍即合、心领神会,这 样才能让对方既有期待又充满不安,有着患得患失的赌徒般的微妙心理。 遗憾的是名布还从未遇见过真正意义上的对手,有的女孩是过于清纯,纯得像 一杯清淡无味的白开水;有的女孩是过于放浪,虽然来势汹汹,一个浪头扑过去, 后劲马上就显出不足来了;而有的则过于风尘,眉眼之间尽是刻意修炼的一股媚态, 失却了女人原有的一份自然风情。但要说什么样的女人最适合自己,连老布也搞不 清楚。顺其自然慢慢碰吧,老布在寂寞的时候总是这样安慰自己说。 莎莎是个脱胎于风尘但依然保留着几分单纯的女孩。老布最初被她吸引也是由 于她那份在人群中的肆无忌惮和与众不同。但从一开始老布就清醒地知道,莎莎不 是一个最合适的对手,她永远不可能得到他同样深刻同样对等的情感付出。所以, 老布宁愿莎莎能游戏人生一点,能拿得起放得下一点,这样他就可以少担一些感情 负担。他不愿意伤害那些本性善良的人,尤其是女人。 这算不算是男人的一种自私?也许吧。老布曾经这样问过自己,但是他又觉得, 世上没有谁是真正大公无私的,只不过有的人藏得深一些,有的人流于表面,有的 人喜欢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而有的人终生寻爱,终生在不断地受 伤,也在不断地伤害别人。老布属于后者,属于那种永远吸引女人的目光,却永远 不能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停留的男人。 在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是种刹那间的情感碰撞,最在乎的也是这种近乎奇妙 和荒诞的纯感觉性的爱情体验。他一直希望在这个充斥着无数各种各样面具而又转 瞬即逝的城市里,能够遇见真正让他一见倾心的女人。 老布的记忆突然停留在某一点不动了,随之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波浪一样涌 逼他全身,他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天来一直失魂落魄的原因究竟在哪里,但他又拼命 地甩着头,试图把那段困扰他的记忆从脑海里彻底抛出去,抛得远远的。但一切努 力似乎都是徒劳,那段似梦非梦的经历像一只神出鬼没的小精灵一样,等他驱散它 的时候虽然跑得远远的,但马上它又会悄悄地折身回来,并且用锋利的小爪子更为 起劲地抓挠老布的心情,让老布欲罢不能。 门“呀”地一声被推开了,老布不由自主地激灵了一下。莎莎笑嘻嘻地走进来, 手里还提着一袋小菜。 “你听,厨房里的粥都响了半天,你还傻乎乎的坐在那里发呆,不知道心里在 想什么。从那天莫名其妙地把我们丢在酒吧间开始,你好像就越来越不对劲了。” 莎莎伸出一只脚带上门,一边嗔怪老布,一边走进厨房。 老布不自然地回答:“哦,没想什么,我在等你回来呢。” 铺着碎花纱布的桌于上,摆着两份热腾腾的银耳红豆粥,还有一些由莎莎亲自 制作的精致小菜。老布看着坐在对面、看起来心情十分舒畅的莎莎,欲言又止。 “怎么了?不喜欢吗?” “当然不会啊!好吃好吃。”老布赶紧埋头苦吃月p 副贪婪的样子把莎莎逗笑 起来:“别着急,没人跟你抢的,别噎着了。” “看到我这么能干,是不是很激动呀?”莎莎边给老布盛粥边得意地问他, “我知道,男人都喜欢娶既温柔又贤惠的女孩做老婆,你一定也一样。而我现在, 温柔是足够了,贤惠嘛,还需要进一步修炼,就当今天是开了一回头吧,以后我会 越来越贤惠的。” 听着这话,老布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他很清晰地感到这个女人正在学着用 一种看起来虽然幼稚却无比真诚的方式来爱着他,而他既为自己不能同样全新投入、 感同身受而感到抱歉,也为对方的茫然不觉感到另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他抬头看 了看莎莎,说了一句:“莎莎,你真的很可爱。” 莎莎突然放下小汤匙,很深情地望着老布说:“不知道为什么,长这么大,这 是第一次给人做饭——而且是这么的心甘情愿。我是不是很傻?” 老布抬头望着她,慢慢站起身来,走近莎莎身边,替她取下小围裙,伸开双臂 围着她的腰,将她一把抱起来。莎莎驯服地仰起头,微闭上眼睛。老布深深地将头 发埋进莎莎的怀里,一只手缓缓地探人她的身体,很快便轻车熟路地触及她最敏感 的地带,并连续不断地连绵而上。透过昏黄而又暧昧的灯光,老布轻轻探询着她骨 感却极有型质的肩膀,呼出的丝丝热气散在莎莎的脸上、脖子上,让她觉得自己就 像一只在绵绵春雨中绽放的花朵,挺着柔嫩的身子,渴望在无边无际的浸润中将自 己完全开放。 老布一只手挽着她,温热的嘴唇顺着莎莎的肌肤将她一点一点占据。莎莎陶醉 在他的爱抚中,不由自主地发出沉醉的呻吟声,双手搂住老布的后背,松散的浴衣 已经滑落至腰际,长长的。还未完全晾干的秀发像柔滑的小蛇,缠绕在老布的脸边。 老布看见她的脸颊因为情欲而变得像粉色的花瓣盈盈透明,突然觉得异常激动,便 使出力气,将莎莎拥得更紧,仿佛要将她彻底揉碎在自己的怀里,嘴唇也低下去, 将莎莎身上的裙饰充满野性地咬开,径直甩在一边。 莎莎的喘息声变得越来越急促,手也拽得越来越紧,让老布感到前所未有的疼 痛和快感,这分明是在向我挑战啊,老布的脑海中似乎又浮现出某一夜惊心动魄的 情景,他有些愤怒地握住了莎莎完全裸露在他眼前的充斥着挑逗意味,不,挑战意 味的颤抖的乳房,然后将它完全控制在自己的领域中。他吸吮着它,宛如一只被激 怒的小野兽在顽强、坚韧而又稚气十足地报复着曾经对他极尽挑衅的另一只小动物。 而这只小动物现在已经完全受制于他了,它的眼中流露出楚楚可怜的哀求的味道, 全身像触电般的蜷缩成一团,整个身心被浸没在湿淋淋的欲望里无法脱身,这让老 布重新获得了一种十足的快感,他将毫无遮拦的莎莎拦腰抱离地面,大步走进卧室, 顺手将所有的灯都关灭,两人沉浸在一片极其静谧的黑暗中。 莎莎轻柔而又娴熟地抚摸着老布,而老布粗鲁地将她温软的手指推开,将她重 重地压在身体下面,自己身上早已是完全地没有了拘束,他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 不顾一切地、以一种最为酣畅淋漓的姿态挺进莎莎的中心地带,去折磨她,去占有 她。而莎莎此刻在他身下所做的一切挣扎非但是徒劳,并且更加增强了老布的统领 欲,他抓住莎莎在不停乱动的双手,另一只手是为了帮助他更好地完成这次征服。 莎莎娇艳的呻吟与老布粗重的气息在房间里回荡成一种想像,这让莎莎更加无 力而又渴望地贴紧了老布发烫的躯体,她感到周围所有淹没在暗处的事物都在同她 一起去领受一份眩晕的幸福感觉,那种不断奔涌而起同时又不断退却的巨浪滔天的 感觉,使她不得不以一种最为虔诚和迷醉的语调不停地告诉正在她身上突飞猛进的 老布:“我爱你,爱死你了。” 此刻老布正陷于一种迷乱与颠狂的状态,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而 如此不顾一切。他迷迷糊糊地想这一定是因为他爱上了真心对待他的莎莎,他要与 她一同享受一份快感和感官的满足。但在潜意识中他又隐约觉得自己是在做一次非 理性的报复,试图在这个名叫莎莎的女人身上实现对另一个女人所未能实现的欲望, 或者说是填补她所没能给予的情感缺憾。 想到这里,老布突然被一种深深的歉疚和莫名的失望所笼罩,他再也无法控制 自己,低喘一声,迅速而又出乎意料地瘫软了下去。这让正被逐渐推向高潮,期待 又一次推波助澜的莎莎一下子惊醒过来。她打开床头灯,有些害怕地抱住老布: “怎么了!” 老布也极为沮丧,叹了口气:“没什么,可能是白天太累了。” 老布一声不响地躺在宽大的床上,莎莎在身后也一声不响地抱着他,把脸轻轻 地贴在他的后背,让他感觉的却是一种温柔的无奈。老布转身很近地望着渐渐睡去 的莎莎,终于明白,自己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下去了,他与莎莎之间早晚有一天会因 为他所经历的那段故事永远分开,他也终于知道,有一种东西已经像寄生的花种一 样根植入心底,再也驱之不去了。 又是沙尘暴!睡眼惺松的豆豆重新拉上窗帘,又钻进被窝,抱着小熊蜷成一团 眯了一会儿。虽然知道今天是交稿的日子,还有一堆从四面八方寄给报社的信件需 要处理,可豆豆还是觉得睡得不够服不得世界上所有的能计时的东西全部停止转动, 让她有机会抛开一切琐碎的杂事,美美地睡上一觉。挂在墙上的玫瑰吊钟在细细碎 碎地走,不紧不慢地推着时间往前,突然又像被一阵狂风刮得乱颤的风铃似的,响 亮地发出一连串的“丁当”声来。 “讨厌!”豆豆翻了个身,埋头又紧闭着双眼睡了半个小时,才掀开被子慢吞 吞地爬起来。 一路上,风大得惊人肥豆豆新买的紫色风衣吹得简直要飘起来,上车以后一路 又是堵车又是红灯,急得豆豆直跺脚:“这鬼天气,已经快人秋了,还这么不安分, 一天到晚刮风。而且温差又大,搞得有时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才合适。” “总算到了!谢大谢地!”豆豆飞快地跳下车,抬头看看《京都日报》报社的 那块牌子,也被风吹得左右摇摆。这么晃来晃去,早晚得掉下来,砸死人呢。豆豆 一边想,一边快步走进报社。 同事们都已经到了,勤快的已经出门去采访,见她进来,纷纷抬起头向她打招 呼,有的还一脸的神秘感,向豆豆努努嘴。 豆豆笑着走到办公桌边,整理早已摆在自己桌子上的一堆读者来信,一边说: “你们这些混蛋,又想跟我要什么花招,神秘兮兮的。” 这时候,不知从什么角落里突然钻出一束硕大的鲜花,后面跟着一个敦实的男 人,向豆豆这边香气四溢地走过来,走近以后双手捧上献给豆豆,殷切地说:“豆 豆,嫁给我吧。” 豆豆正在拆信,头也不抬地说:“不嫁,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她知道又是 东方搞的小把戏,平时就不放在眼里,何况今天本姑娘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当然一 开口就不留给他留面子。 东方一点生气的意思也没有,一副千锤百炼的样子,腆着脸陪着笑:“这儿就 挺凉快的。” 周围忙着接电话和敲字的同事,显然早都习惯了东方的这一套,头也不抬手也 不停地继续忙碌着。 豆豆一脸的不耐烦:“你快走吧,我不会答应的,别费口水了,一会儿老大过 来看见你,把你撵出去,脸上不好看。” 东方胸有成竹地说:“没事儿,我早就和赵哥打过招呼了,他也很支持我。” 豆豆顿时觉得全身无力:这个讨厌透顶的无聊分子,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可 偏偏自己就是喜欢不上他,一片煞费苦心的殷勤反倒成了累赘。她抬起头,一脸苦 相地冲着东方说:“拜托你行行好,让我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待着,好不好?一大把 岁数了,也不知道找点正经事做做,没出息!” 旁边一个同事笑着对东方说:“嘿,东方,第三十三次求婚又以失败告终!下 周末再来吧!” 东方冲那男子喊道:“我乐意!”口气坚定得很。 另一个女孩立即声援说:“东方,别理他,千万别气馁,再接再厉!我支持你!” 东方感激地对她笑笑,说:“谢了,改天您有空,我一定请您吃饭。” 女孩马上顺着杆子往上爬:“我现在就有空哎。” 东方装作没听见,满脸堆笑地对豆豆说:“豆豆,一起吃饭?” 豆豆一边往垃圾筐里扔没用的信封,一边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减肥!” 东方赶忙说:“你身材这么好,哪里需要减肥呀。” “我喜欢!”豆豆蛮不讲理地反驳。 东方觉着今天不会有什么结果了,只好懊丧而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试探性地问 :“那,我走了?” 豆豆一脸的干脆:“OK!再见,走好!喂!把花也拿走!” 东方抱着花怏怏走向大门,办公室里的同事们都善意地哄笑起来。 刚才逗东方的女孩阿柳笑着说:“豆豆,别这么残酷,给人家一点面子嘛。你 不知道他一大清早就在门口等了,这么痴情的男人如今上哪儿找去?要换我,早晕 了!” 豆豆盯了她一眼,转身冲着东方的背影喊:“东方!东方!回来回来!” 东方停下脚步,满怀希望地回头看着豆豆:“什么事?” 豆豆指着那女孩说:“快把花给她,她现场晕给你看!” 东方知道自己又在被豆豆捉弄,悻悻地疾步走出了大门。 阿柳一等东方的身影在门口消失,就扑过来把豆豆按在桌上狠命地捶打着: “无耻无耻无耻!你这个缺德的女人,这么不留口德,小心早晚会遭报应的!” 豆豆一边躲闪一边咯咯地笑个不停,突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阿柳别闹!有 情况!” 阿柳以为豆豆在骗她:“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真的,不骗你!” 阿柳停了停手,顺着豆豆手指的方向,看见一封信已经拆开的信笺上用钢笔写 着四个大字“寻人启事”。 “有什么奇怪的吗?这种事情满大街都是!” “不对,你再仔细看看信的内容。”豆豆再次强调。 阿柳好奇地拿起那张信笺,大声念着:“寻人启事:某女,青春妩媚,气质非 凡。年龄不详,身份不详,偶然邂逅于某酒吧,春风一度之后便销声匿迹于泱泱城 市之中,现迫切寻找该女孩,酬金一千元整。线索:该女孩颈后正中有一颗黑痣。” 一时间,屋里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旋即转为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这时有人 说:“吃饭时间到!”大家起身响应,互相招呼着,各自拿起自己的饭盒走了出去。 留下豆豆和阿柳两人站在那里发呆。 阿柳两眼发愣地问:“豆豆,你信吗?” 豆豆不以为然地说:“也许是恶作剧吧。” 阿柳笑了笑说:“如果是真事,那倒还蛮让人感动的呢。”她有些不屑地将那 张纸顺手往旁边一扔:“走,吃饭去!” 豆豆拿起自己的饭盒,跟在阿柳后面准备出门,走到门边的时候她又回身看了 一眼。那张纸忽忽悠悠地飘落到地面,很服帖地躺在屋子的中央。 豆豆心里一动,走了回去,她蹲下去捡起信笺,重新看了一眼,在那段文字的 下面,还附着作者的另一段话:“我想我是爱上她了。如果您也相信这个世界上会 有一见钟情的话,请您给予我帮助,万分感谢。本人叫老布,联系方式见附页。” 豆豆若有所思,抬头对阿柳说:“你先走吧。”她放下饭盒,抓起了桌子上的 电话…… 刮了一整天的沙尘暴到傍晚的时候才有点减弱的迹象,豆豆收拾好即将排版的 稿子,同几个还在忙着干活的同事打了声招呼,披上风衣走出门去。刚到大楼门口, 就看见满脸微笑的东方快步迎上前来:“豆豆,下班了?我在这里已经等你很久了。 外面风很大哎。” 豆豆没好气地说:“等很久,谁让你等的?爱干吗干吗去!” 东方知道自己说错了,赶紧纠正:“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一直都很挂念你, 所以愿意等着你。风很大上车吧。” 豆豆没说话,看看马路两边来往的车辆,径直往对面走去,东方只得紧跟在她 身后。 豆豆突然转身问了东方一句:“你相信有一见钟情吗?” 东方一听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紧张地反问她:“你对谁一见钟情了?” “别问这么多,跟我走!” 东方加快脚步紧紧跟随着说:“豆豆,嫁给我吧。” 豆豆陡停,喝住他:“东方,你再啰嗦,咱俩连朋友都做不成!” 东方立刻噤声,看了他一眼…… 豆豆和东方停下脚步。“就是这里了,五号楼十二层308 室。”豆豆一边抬头 往楼上观望一边对东方说。 “那我们上去吧。”东方刚听完豆豆的介绍,也十分好奇,迫不及待地想探个 究竟。 “不,你留在下面等我。”豆豆在这种时候并不想让东方知道得太多,一方面 是由于她还不了解这则“寻人启事”背后那个名叫老布的男人的底细,也许人家并 不想把这件事情搞得满城风雨而是力求保持低调,而东方是个有口无心的家伙,什 么事情一让他知道,甭想再瞒到第二天。 豆豆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开了,是老布。 “这位是正楷,这位是拉拉,都是我的好朋友。”老布向豆豆介绍早就坐在屋 里的两位年轻男士。 “我等你很久了,你能来帮我这个忙,我真的很感激。”老布忙不迭地请豆豆 坐下,由衷地对她说。 “没什么,我之所以给你打电话,也只是出于好奇而已。”豆豆很直接。她觉 得在老布俊朗的面庞之下,浮现出非常憔悴的神情,那种与众不同的神色让她心里 一动。看样子,这是个用情很深很不错的男人,豆豆一下子便对他有了一种亲切感。 “我们切人正题吧。”豆豆喝了口茶说。 豆豆向来是那种做事非常讲效率的人——当然指的是正经事,她不想在一些无 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这种雷厉风行、敢作敢为的态度也是让东方暗恋她的一个原 因。 老布点了点头,说:“我们只见过一次面,具体说,只在一起待了不到十个小 时,她就在我面前消失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所来为何,总之再也没 有见过她。” 豆豆又问:“那你是怎么和她认识的?” 老布说:“好,我现在就从头到尾详细地告诉你。”在豆豆目光的注视下,他 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起来,陷入了对那段“奇遇”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