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豆豆望着神情颓废但又强打精神将事情经过详细告诉她的老布,心里在感叹, 原来这个充满物欲和欺骗的世界上还有如此用情的男人啊。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帮他 查出事件的真相。 豆豆眼珠子一转,问:“你和她最后在一起了?” “可以不再问了吗?”老布不想谈这个内容。 “可以。但是你觉得你爱上了她?” “那天早上我醒来以后,她已经不在了。她留了一张条,让我临走时把门给她 带上。我离开她家以后,以为自己的生活从此就要完全改变,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星 期,我什么都没做,只在想一件事:我想我爱上她了。” 拉拉提醒他:“那莎莎知道你的事吗?” 老布无奈地叹了口气:“第二天去上班,我心里乱得像一团麻,晚上回去的时 候,莎莎在我家,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我在矛盾中熬过了一夜,最后还是 告诉她,我爱上了一个女孩。” 正楷略带嘲讽地说:“她是不是狠狠地扇了你几个耳光?” 老布摇摇头回答她:“不,她没有。莎莎很爱我,她在我面前从来就没有粗声 粗气地说过话。” “那她是一句话不说就收拾好东西就走了?”拉拉也问。 “也没有。她静静地听我说完以后,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她说, 傻瓜,那个女人是骗你的,现在社会上这种以诱惑男人为乐的女人遍街都是,你竟 然会上当?!” 老布脸上满是歉疚:“然后她又哭了,大哭一场,什么都没带就离开了我。她 跟我说,如果我找不到那个让我‘一见钟情’的女孩,她会回来的。” 拉拉叹道:“没想到莎莎还这么有情有义。” “七天以后,我凭着记忆重新找到那位女孩住的地方,但是她不在。” 豆豆急切地问:“是她搬家了?” 老布摇着头说:“不是。” 他至今还没能对那天的际遇理出个头绪来。 那天是个大晴天,老布开着车逛遍京城大小花店,终于在一家很不起眼的二十 四小时店里买到了九十九朵鲜红的玫瑰。他兴冲冲地抱着一大束玫瑰,来到女孩所 住的地方,心情激动地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让老布感到十分意外和吃惊的是,开门出来的并不是那个令他刻骨铭 心的女孩,而是一位阿欠连天的的卷发少女。她一脸的疲倦,很不修边幅的一副样 子,开门以后便懒洋洋地靠在门边,上下打量着老布,问:“喂,你……找谁?” 老布有些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找住在这里的一位女孩。” 卷发露出茫然的表情,问道:“住在这儿的不就是我吗?你是在找我?” 老布一愣:“不会吧?……对不起,不是找你,我是找平时住在这里的一位女 孩。” 卷发开始提高嗓门:“什么叫不会吧?我天天都住这儿,而且都是一个人,你 这是什么意思呀?” 老布想了想,问:“您这房子有没有借朋友住过?上个周末?” 卷发一脸的不快:“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把房子借给别人住?” “可是……小姐,我不是开玩笑,上个周六的夜里,我来过您这里,一个女孩 带我来的,她长头发,个子挺高,穿着白色旗袍,我在酒吧里将她的衣服碰脏了, 所以我送她回来换衣服……”老布着急地解释起来。 卷发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说:“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请你快点走吧,别 在这里骚扰我了!”说着就想退回去关门。 老布一时情急,伸出一只脚顶住门边:“小姐,你听我说,我刚才讲的都是真 话,不骗你,我的确在这里和一位小姐共处过一夜,我们甚至还……” 没等他话说完,那女孩已经不耐烦而且愤怒地使劲推上了门,嘴里还气愤地哼 哼:“真倒霉,大清早就碰见一个神经病!害得人家连个好觉也睡不成!” 门“恍”地撞上了,剩下一个人堕五里云雾中的老布,像做了个恶梦似的,抱 着大抱的玫瑰傻傻地在门口站了许久。 豆豆听完老布的叙述,感到十分诧异:“怎么可能?你的意思是,难道你同那 个女孩在一所根本不属于她的房间里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而现在这所房子的真 正主人告诉你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女孩?” 老布点点头:“周围邻居都证明,没有过我说的那样一个女孩在那里住过。” “怎么听着这么嘇得慌呢。” 东方笑了:“没准是一现代聊斋呢。老布,你是跟一位现代社会的艳丽女鬼一 见钟情了吧?” 豆豆瞪了东方一眼:“别动不动就胡说八道!我相信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老布说:“是有问题,可问题在哪儿呢?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豆豆突然眼睛一亮,问:“她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老布皱着眉头回答:“嗯……好像没有。” 豆豆拼命想唤起他可能有的回忆:“再想想,有没有顺手带走什么?哪怕是很 小的东西?比如说打火机、丝巾什么的。” 老布确定地说:“没有!真的没有!” 豆豆失望地吁了口气。 “哦,对了!”老布突然想起什么,迅速起身走进卫生间,从衣钩上挂着的裤 子口袋里摸出一个颜色古旧的东西,走出来递给豆豆:“这是我那天夜里从她头发 上解下来的,当时它已经快掉了。” 豆豆把那东西放在手心细细地观察,片刻她说:“这是一个线条很简单的发卡, 这种款式在市面上好像从来都没见过,很有点古董的味道。” 老布说:“当时我顺手就揣进了裤袋,回来以后马上就换了身衣服,那些衣服 现在还堆在里面没心思洗。”他满怀亲切地拿起发卡,在唇边温柔地碰了一下,递 给豆豆,留恋地说:“即使没有找到那女孩,也请你务必把这个小东西还给我,权 当做个纪念吧。” 豆豆想了想,坚定地说:“我帮你查!” 东方也随声附和道:“豆豆,有我在,我也帮你们查!” 老布感激地朝他点点头。豆豆却是不客气地白了东方一眼,转对老布说:“你 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找到这个神秘女孩,并且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了解一切之后,东方陪着豆豆向老布他们告别,一起坐电梯下了楼。 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大街上还是熙熙攘攘,人们都急着往回赶,路上堵满了 各种车辆。远远望去,交叉婉蜒的立交桥就像缀满了蠕动的发光的小虫。 东方在路口打了一辆车,对豆豆说:“我先送你回去吧,回头再去你单位取车。”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豆豆并不领他的情。 东方早就习惯了她的“不识抬举”,一点也不生气,笑着说:“这么晚了,我 怕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不安全?要是跟你一块走才叫不安全呢!”豆豆一边钻进出租车一边说。 东方坐上前排座位,回头对豆豆说:“你不觉得我是如今少有的真心男孩吗? 既善良真诚,又温柔体贴,既豪爽大方,又乐于助人。这样的人到哪里去找?你还 不懂得珍惜!” 豆豆笑了:“没见过像你这么厚脸皮的家伙!真是恬不知耻!” 东方故作郁闷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暗恋一个人有多痛苦,那种感觉就像染 上了毒瘾,明明知道很伤身体,却又欲罢不能,难以自拔。唉,我惟一的解药只有 你有,你却不肯伸手救我,那我只好继续痛苦下去,直到有一天你被我的真情所打 动,我才算是有出头之日啊!” 豆豆不屑地骂他:“一天到晚净胡说八道!说实话,不是我不喜欢你,其实我 觉得你这个人做朋友还是蛮合适的,可惜你身上没有让我怦然心动的气质,也就是 说,我们俩之间缺少一种来电的感觉。” “不会啊,你觉得没有来电,是因为你还没有给过我机会,如果我们在一起了, 自然就会有的。” 豆豆冷笑道:“你以为感情是自来水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要是我真对你有 感觉的话,见第一面的时候就会被你吸引,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把你当块木头一样看 待了。真是的!” 东方恍然大悟状地说:“原来说到底,你是相信一见钟情了?其实我觉得,如 果没有长时间的交往,人与人之间就不能有深刻的了解,即使有爱情,也是很不稳 固的那种。” 豆豆没好气地反驳他:“说了你也不懂,我跟你这种人没有共同语言!” “师傅,停一停,让我在这里下车!”豆豆伸手向出租车司机示意。 东方一听愣了:“不是还没到你家吗?” 豆豆一边下车一边回头冲他喊:“跟你在一块坐车,我还不如走路!”说着就 头也不回地拐进街边的一条巷子里去了。 东方坐在车里,一动不动地,过了许久才呆呆地说:“师傅,掉头。” 第二天一大早,豆豆还是把东方从睡梦里拽出来,让他同她一起去调查那位神 秘女孩的底细,东方早就把昨天被晾在一边的不快抛在了脑后,兴致勃勃地把豆豆 带到了老布所说的“芳馨园”小区——那女孩曾经居住过的“家”。 东方抬头看着这栋乳白色的塔楼,对豆豆说:“就是这里吗?” 豆豆肯定地说:“没错,应该就是这儿。老布当时说得非常确定,我们也是按 照他所指的路线过来的。2207房间,咱们上去吧。” 电梯走得极慢,老牛拉破车似的,豆豆在无聊之余开始打量四周,细心的她突 然发现,在电梯内张贴的各种广告宣传单上,几乎都画着一只相同形状的紫色的蝴 蝶,它的翅膀薄如蝉翼,在纸上跃跃欲飞,笔触简练,线条轻灵,几乎可以猜出是 一挥而就的,而且类似的图案肯定已经画了不少,所以虽然简单,却能看出手法十 分娴熟。 这会是谁呢?豆豆感到十分好奇,这一定是出自女性之手,难道会是他们所要 找的那个女孩?想到这里,豆豆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她转头问东方:“你看 这蝴蝶,是不是很有些神秘感?” 东方仔细盯了两眼:“嗯,有点像武侠小说里的江洋大盗,不管在哪里做完案 子,都会在现场留下代表自己身份的标记。” 豆豆想了想,一笑,说:“说不定只是什么人的恶作剧呢,或者根本就是信手 乱画的,咱们还挺当回事呢。” 说话间,电梯门开了,两人快步走了出去。狭窄的楼道昏暗一片,可以模模糊 糊地看出墙角还堆着一些废弃的纸箱子。东方掏出打火机,说:“豆豆,就是这家 了。” 豆豆走过去,定了定神,按响门铃,里面传出悦耳的音乐声:“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豆豆轻轻地哼了一声:“设这种音乐,幼稚!” 《生日歌》唱了一会儿,没有人开门。 豆豆又上前接了一遍,还是没有动静。“这么早就出去了?”豆豆有点怀疑地 问。 看来里边真的是空无一人,没办法,豆豆只好按响了隔壁一户人家的门铃。 门很快就开了,一个满嘴含着牙膏泡沫的中年女人探头出来,口齿不清地问: “你们找谁呀?” 豆豆客气地向她打了个招呼:“你好,女士,打扰一下。我们是旁边2207房主 的老朋友,住在外地,这次路过北京只能停留一天,可是她不在家,我们又没有她 的新电话,怎么能找到她呢?” 女人扫视两人,口齿含糊地问:“哦,你们是来北京旅行结婚的吧?” 豆豆很尴尬地回答:“不是,我们是同事,到北京来出差的。” 女人说:“哦,一样一样!你们等一下,我一会儿就告诉你们怎么才能找到她。” 她拖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走了进去。 东方和豆豆有点激动地对望了一眼,彼此会意地点点头。 女人的身子又出现在门前,隔着防盗铁门,向他们瞄了几眼。东方立刻拿出笔 和纸:“您说。” 女人这回变得极其愤懑,口齿也伶俐多了:“根本不用记电话地址!你们就使 劲敲门砸门就可以了!她这个人白天天天睡觉,一到晚上就把音乐开得山响,闹得 左邻右舍意见大得很。女孩子家,一天到晚神出鬼没的,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你 们最好警告你们这个朋友,我们所有邻居准备集体投诉她!要不就给我从这栋楼里 滚出去!” 门咣地撞上了,里面还传来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豆豆和东方尴尬地对视着,走回2207门口:“敢情这老女人洗干净牙齿就是为 了骂街呀。看来住在这里面的女孩实在不怎么样。” 豆豆学乖了,这回按住门铃不撒手,许久,依然没有动静。 “妈的!比猪睡得还沉!”豆豆气恼地缩回了按得太过劲的手。 东方示意豆豆站一边去,开始“咣咣咣”地拿拳头砸门。半天,门开了,老布 所描述的那位卷发女孩睡眼惺松地伸出头间:“干吗?” 豆豆迅速掏出记者证:“我是《京都日报》社的记者,想找一个女孩,请你配 合一下。” 卷发霎时间变得极为愠怒:“哼,你以为你是香港的C .I .D .啊?随便一 张破证就想吓唬人?神经病!” 豆豆紧逼上去:“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找一个人,向您打听一下她的情 况。” 卷发恨恨地说:“又是找人!没事到街上疯去?前几天也有个人模狗样的男人 过来问东问西的。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们,我这儿没你们要找的人!” “咣!”卷发抱着头把门扣上,气鼓鼓地进去了。 豆豆示意东方继续砸门。 门又开了,卷发气恼地喊:“你们到底要干吗?白天是我的休息时间!” 豆豆急切地说:“我想进去看一眼,就看一眼可以吗?” “当然不行!我已经报警了,说有人要大白天私闯民宅。”卷发看来是软硬不 吃。 正当豆豆和东方愕然之际,电梯铃声一响,门开了,一阵急促的脚步朝这边过 来,两个体型高大魁梧的便衣男子很快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卷发看到他们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忙说:“警察同志,你们可来了!我真是受 够了!” 其中一个男子表情严肃地边走边问:“怎么回事?” 卷发指着豆豆和东方气势汹汹地喊:“就是这两个人!” 豆豆和东方有些慌乱,豆豆急忙解释说:“同志,是这样的”警察同志,最近 老是有人来找一个女孩,带了一个男人回来住了一夜的女孩!简直莫名其妙嘛!我 租了这个房子已经两年多了,竟然出了这种事!我这里成什么地方了?太无聊了。 他们这种行为对我个人名誉是一种损害!我要投诉他们,不,起诉他们!“卷发气 愤不已。 两个男子严肃地看着豆豆和东方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东方装作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不起,我们走错楼了。” “真过分!”卷发得理不饶人。 豆豆和东方慌不择路沧促地逃进了电梯。 在电梯里,随着一路的下降,他们的心情也渐渐平定下来。东方埋怨地看着豆 豆:“看你惹的这堆麻烦!”豆豆不理会他,一个人琢磨着,自言自语着:“我怎 么就觉得哪儿不对劲呢?” 东方不屑地看她一眼:“不对劲?我看是你脑子进水了,我都听见里面哗啦哗 啦响。” 豆豆看着开电梯的中年女人,突然想起什么:“大姐,请问2207房主是做什么 的?” “你们说的是住在顶楼的那个卷发的漂亮女孩吧?没人知道她是干什么的,昼 伏夜出,连我也常常碰不见她。反正,咳,我不知道,怪着呢。” “哦,来找她的朋友多吗?” “多,各种各样的男人!” “有没有女的?” 开电梯的女人摇摇头:“好像也有,总是固定的三四个,而且每次几乎都是一 块来的,嘻嘻哈哈,疯得很。” 豆豆思忖着,这时电梯已到了一层,豆豆一把将东方推出电梯,说:“东方, 你等我!”然后转身对开电梯的中年女人说:“大姐,送我回二十二层。” 豆豆又一次不厌其烦地按响了2207的门铃。 卷发打开门,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你到底要干吗?” 豆豆执拗地扳住了门说:“我就进去看一眼,求您了。就我一个人,您还不放 心吗?” 卷发想了想,说:“行,你进来看吧,反正警察同志还在里面做笔录。” 豆豆嘴里客气地说着:“实在抱歉。”身子早像小老鼠一样敏捷地窜了进去。 刚才的两位便衣警察还在客厅里商量着什么,豆豆小心翼翼地走过他们旁边, 又一步不停地往卧室里面走去。 “可以吗?”豆豆客气地询问女孩。 “请便吧,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女孩抱着胳膊,靠在墙边望着豆豆,一脸 的无所谓。 那两个便衣停止交谈,审视的目光上下扫着豆豆。 豆豆才不管他们,全神贯注四下打量着。我就不信会找不到一丝蛛丝马迹!豆 豆心里想着,眼睛四处遛看,不肯放过一点可疑之处。让豆豆觉得奇怪的是,卷发 女孩的房间里到处扬的挂的都是鲜艳的女性内衣,甚至连客厅的茶几上也扔着一套。 真是不检点!豆豆越来越对她看不上眼了。 遗憾的是,豆豆费了半天劲也没能发现所谓的可疑之处。她喘着气站起身来, 探头看了一眼窗户,深蓝色的窗帘紧闭着,不留一丝空隙。豆豆走过去拉开窗帘, 隔着小区的围墙,外面是一条街道,正对面是一栋全身镶满钢化玻璃的商业楼。豆 豆失望地拉上窗帘,突然发现屋里摆放的是一张双人床,也是满床满地的内衣。 豆豆眉头一跳,问:“你……结婚了?” “没有,什么意思?” “哦……没什么意思。对不起,打扰您了,我……走了。” “哦,对了!”豆豆转过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制发卡,问卷发:“这是 那女孩留下的,见过吗?” 卷发木然地摇摇头,与她对视着说:“对不起,不认识。” 豆豆见她面无表情,只好将发卡收了回去。 卷发不客气地做了个手势:“请!” 看着豆豆一无所获地走出门,女孩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嘲讽。 豆豆一边走一边脑袋在飞快地想:她是个单身女孩,生性又那么自由,以自己 的经验推断,应该没有理由专门给自己买张双人床的。而且,有一处细节让豆豆突 然产生了一点怀疑:那张床非常之新。她刚才乘女孩不注意,曾经偷偷观察过床脚, 一点磨损的痕迹都没有,而且是锃亮的。虽然这与神秘女孩之间并没有什么必然联 系,但女人的直感让豆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门在豆豆身后被关上了。豆豆踏了几下脚,装作走出几步的样子,转而轻手轻 脚地走近卷发门前,小心地将耳朵贴上去,里面人的说话声隐隐约约地传出来。 卷发的声音,似乎还拎起了什么东西:“你们到底觉得我这个设计怎么样?别 看在我老爸的面子给我面子,说实话,怎么样?” 一个充满夸赞的声音:“相当不错!真的,我很喜欢这种简洁的款式,颜色也 很不错,想像非常大胆!” 这回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对!没错!只要你爸爸没意见,我马上就拿回 去打样上生产线。” 卷发不屑的口气,好像还把什么东西使劲一扔:“我还不知道你们!口是心非 的家伙,心里想的一套,嘴上说的一套!” “说实在的我们觉得好也没用,最后还得你爸爸一句话呀!” 另外一个很聪明地转换话题:“小蝶,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俩到现在还 懵呢。” 豆豆在门外听得眼睛一亮:“原来这小刁妇名字叫小蝶!” “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事呗,有点后遗症,现在没事了。”接着听见卷 发吓唬他们的声音:“别这么鬼鬼祟祟的,你们要敢在我爸面前说一个字,我就让 他开除你们。” 一个说:“怎么会呢?您放心好了。” 另一个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说一个字的!” 豆豆听到了他们所说的一切,心里早猜出了个八九分。小蹄子,想跟我斗,你 还嫌嫩了点儿!豆豆一边走下楼,一边得意地想。她决心乘胜追击,将这件扑朔迷 离的事情搞个水落石出! 刚走出小区,东方便着急地迎上来:“怎么样?”其实他光看豆豆脸上的表情 就能知道结果了。 豆豆兴高采烈地喊:“东方,我知道哪儿不对劲了。看来咱们今天真的没有白 来!” 东方急着催她快说,豆豆将听到的、看到的、脑子里推算出来的……总之,所 有可疑细节都综合起来,得出了一个让东方大吃一惊的结论:这个卷发与老布所遇 见的女孩有可能是好朋友,她将自己的房子借给那女孩,让女孩对老布实施诱惑计 划,并且最终得逞。而她则可以矢口否认所有发生的一切,因为她的确没有直接参 与,所以永远理直气壮。 东方呆了半天才说:“那……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豆豆盯了他一眼:“有病呗!这还不简单!”她想她得马上把这次发现告诉老 布。 老布不相信地盯着豆豆的眼睛:“我不是怀疑你的判断力,我只是相信我的感 觉。” “感觉有多少是能靠得住的?我分明听到那卷发女孩是这么说的!”豆豆对他 不相信自己感到有些愤懑。 老布还是固执地摇摇头:“我和她在一起时靠得那么近,谁在那种情况下都不 可能欺骗得了对方。而且,我分明看见她在我怀里流过泪。难道这眼泪也是假的?” “这能说明什么?一个有点表演功底的‘鸡’,或者感情丰富一点的小姐也都 有可能呀。” 老布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记者同志,你可以不帮我找,但是你不可以侮辱 她!” 豆豆愣怔住了:“……老布,我没有侮辱谁的意思,你把那天夜里的种种巧合 和后来这个女人的态度联系起来想一下?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这绝对是个恶作 剧!正经女孩谁会这么玩?” 老布平静下来,满怀歉意地解释:“对不起……可是,我真的不相信她是那种 女孩。” 豆豆茫然不解地问:“老布,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老布陷入对过去的怀想中,声音好像梦咿:“是因为她的美丽,还是她的捉摸 不透,还是她对我做的一切,让我觉得有一种心意相投的喜欢?……也许都有一点 吧。”老布回过神来,朝豆豆无奈地笑笑,脸上随之被一种失落和茫然的神情所代 替。 他知道豆豆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自己始终不肯对那女孩产生哪怕是有一 点点玷污的想法和念头,那样他会有一种将自己的感情也加以否定的恐惧。他对她 的记忆始终光洁如新,像一幅用最为精致的用心织就的绸缎,断断不忍在上面留下 一丝哪怕是不太明显的瑕疵。但是,现实里总是有很多事情是残酷的,不是说你不 去想它,它就会不复存在,而且往往会以更为凌厉的方式在你面前上演。这一点, 老布也不得不承认,一个横了心要游戏人生的女孩,让她与一位陌生人缠绵一夜以 求在这种恶作剧中获得某种快感,恐怕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但……老布不敢再进 一步认真地想下去。他甩甩头,徒劳地想把某些记忆从脑子里甩出去,而心却在不 知不觉中一点点变得更为疼痛。 豆豆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老布,万一她要真的是……你要 做好思想准备。其实……这也没什么的,千万别放在心上。” 老布看着她感激地说:“谢谢,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豆豆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哎呀,别冒酸气了,我会受不了的。” 老布也笑起来,突然想起什么来:“哎,东方呢?今天没跟你来?” 豆豆朝窗外探探头:“来了,在下面等呢。我嫌他话多,碍事儿,所以不让他 上来。” “其实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东方人不错,好好珍惜吧。” 豆豆“扑哧”一笑:“我跟那傻瓜?别说八字没一撇,根本就没戏!” 老布叹了口气:“容易得到的不觉得宝贵,得不到的却觉得是一生一世的珍宝。 人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他又似笑非笑地问豆豆,“是不是现在很多女孩都 能活得这么洒脱?” 豆豆指一指自己:“是说我吗?” 老布叹了口气,把头转向窗外,天正是一片的蓝。许久,老布回头恳切地望着 她,恳求道:“豆豆,即使她真是那种女孩,我也希望你能帮我找到她。” 豆豆被老布的固执所打动,点了点头。像他这么痴心一片而又出类拔萃的男人 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快绝种了,豆豆决定不管结果怎么样,她也会为了老布的这份坚 持尽力而为。可惜我遇不上这样的好男人。想到这里,豆豆突然又产生了几分顾影 自怜的情绪,也不由得暗暗叹息一声。 为了继续帮助老布找到那女孩,豆豆想过了各种办法,但想来想去最后都想进 了死胡同。那个卷着满头红发的女孩,口风紧得要死,看来找她还是打听不出什么 来的。 豆豆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愣愣地望着那张摊在桌上的“寻人启事”,思忖着, 现在怎么办?豆豆突然想到一点:也许那女孩自己现在还不知道老布在找她,以为 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也许她对老布还心存一丝感情,只不过连自己也忽视了,或者 只是不肯承认而已。 豆豆回想起老布谈起女孩时的那种神情,觉得无论是心多硬的人,在这种感情 的召唤下,多少还是会有所触动,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 就要想办法让那女孩知道,老布一直在苦苦地找她。对了!豆豆突然想出一个大胆 的主意,她马上起身,伸手抓起那张“寻人启事”,疾步走进总编办公室:“赵主 编,我要把这个‘寻人启事’登出去。” 老赵平时就对豆豆雷厉风行的作风有点发怵,见她门也不敲地走进来,心里就 先敲起小鼓来,脸上马上也浮出了笑意:“豆豆,你先坐下,慢慢说。” 豆豆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在咱们明天报纸上刊登这条‘寻人启事’!” 老赵朝那张纸瞄了一眼,松了口气,说:“哦,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不就是 登个启事吗,没问题,到时候让小孙他们空出几行中缝出来不就行了?” 豆豆一笑:“当然不行!我要的是一个版面!” 老赵惊讶地睁大眼睛:“这……豆豆,大清早的,你不是到这里来跟我开玩笑 吧?” 豆豆正色地回答:“绝对不开玩笑。而且我要一个最醒目的整版。我要在‘寻 人启事’的下面登出这个激情邂逅的故事。我要告诉这个身份不明的恶作剧的无名 女孩,这个被她捉弄过的男人现在爱上她了,正在北京一千七百万人群里苦苦地寻 找她。” 老赵一口回绝,非常干脆:“不行,我不能用这么多的广告页面来给你登一条 毫无意义的寻人启事!” “主编,难道你觉得在这个到处充满谎言的世界上,有这样一份真情是毫无意 义的吗?” 老赵不耐烦地说:“豆豆,你平时怎么胡闹我都依着你,因为我知道你的金点 子多,有创意。但是今天这事,纯粹是瞎掰,我不会让你胡闹的!” 豆豆气得一拍桌子:“什么?你说我是胡闹?我是在拯救一段一见钟情的爱情!” 老赵一脸的嘲讽:“豆豆,都什么时代了,还满嘴的所谓爱情,你就省省吧。 你所说的那个老布有什么理由去爱一个随随便便同他上床,事后又销声匿迹的怪女 人?有什么理由到现在被人耍了还傻傻地追着人家屁股后面追?” “真爱需要理由吗?”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主编室的门用力敞开,对正兴致高涨 地偷听他们说话的各位同事说,“诸位,相信一见钟情的人请举手!” 所有的脑袋都一齐缩了回去,没有一个人响应。只有豆豆还是一副振臂高呼的 姿势。 主编忍不住想笑,就说:“豆豆,再说了,万一那女孩真是一只鸡呢?” 豆豆突然勃然大怒,回头冲他大叫:“你,闭嘴!” 主编也被她的无礼激怒了他冲她喊:“你,才应该闭嘴呢!” 两人僵持着,一动不动,外面的人又悄悄把各自的脑袋探了出来看热闹。 老赵又一脸的为难地说:“不是我不肯帮你,我是怕上头怪罪下来,到时候就 不好收拾了。” “你神通广大,连这么点都搞不定,还当什么主编!回家卖白菜得了!” 老赵迟疑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不过,这经济上的损失豆豆果断地说:” 没问题,所有的广告损失,都由我来承担!“她信心十足地和老赵最后拍板。 夏天与秋天之间,是这座城市最迷人的一段短暂时光。这时候,太阳已经不再 那么强烈了,暖暖地照在身上,像温吞水似的,非常舒服。在凉爽的季风中不时又 夹杂着一点微微的寒意,让人在慌乱地想起严冬之余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而年 轻的情人们可以选择在这种时候相拥着在晴朗的大空下悠闲地散步,温柔地搂住对 方的腰,亲密地贴在一起,仿佛这安静的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个。因为所有的温度都 那么适合,那么恰到好处。 当然这也是寸时寸金的旅游佳节,分布在城市各处的大小景点成为人们趋之若 骛的地方,特别是在周末,所有的游乐项目常常是人满为患。一眼望去,你会觉得 那不是风景,而是集市,是人自己对自己的一种展示,而美丽的花草建筑却成了次 要的陪衬。这也是让橘子常常觉得矛盾和郁闷的地方,因为她必须一趟又一趟地带 着一堆不同面孔的小日本在那些最拥挤的中心地带频繁往返,而且还得装出一副饶 有兴致的模样,随时解决他们的好奇心和各式各样奇怪的想法。 今天的天气依旧晴朗,浓密的柳树垂落在街道两旁,温情脉脉地拂过行人的肩 膀。橘子背着硕大的旅行包,手里拿着一个小喇叭,扯着嗓子对众游客说着日语: “各位朋友,这里就是全北京最有特点的一家纪念品商店,你们可以挑选喜欢的小 礼品,自己留作纪念或者送给朋友。别忘了同时跟他们介绍我——橘子小姐,一个 热情的中国导游。” 一个日本老太太亲热地用日语问她:“橘子小姐,你真好。我可以帮你介绍男 朋友吗?像你这么热心能干的女孩真是很少哎。” 橘子笑容可鞠地向她点头示意:“非常欢迎!我还没有男朋友。如果你们朋友 或者亲戚中有跟我般配的优秀的男孩,请您推荐给我或者把我推荐给他。谢谢,请 吧。” 旅行团的人沿着橘子所指的方向,兴致勃勃鱼贯地涌进商店。 橘子看着他们进去,长长地呼了口气,冲着他们的背影恶狠狠地唱起歌来: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随之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有病!想给我介绍男 朋友,给你自己找男人还差不多!” 这时那位卷发女孩匆匆地赶来,嘴里喊着:“橘子!橘子!” 橘子望着她,吃了一惊:“小蝶?咦,你……怎么白天出现了?”她伸手摸摸 小蝶的额头,“发烧了?” 卷发女孩推开她的手,一边忙不迭地展开一张报纸,说:“你看!” 只见一整块的版面上印着醒目的“寻人启事”,底下还用彩色的五号字登着一 篇介绍性的文字,言辞深切而又富有感染力。 橘子边看边读出声来:“从那天开始我就爱上了她,不管她是谁,我都渴望能 再次与她相逢。女孩,我在这个一千七百万人群的世界里寻找着你,盼望你能出现 ……靠,这男的有毛病呀?” 橘子抬起头望着小蝶,笑起来,“这回咱们有好戏看了!” 小蝶拽着她,指着报纸说:“看什么看!那个叫老布的男人我见过,他还派了 朋友来我家当侦探,想调查我们。走,找华姐和久久去!我一边走一边跟你说他们 的事情。” “哎呀,我这边还带着一群鬼子呢!等一下,我去安排司机带他们回酒店。” 橘子风风火火地一头扎进商店,不一会儿又跑回来,手里已经多了一个信封。 小蝶一撇嘴:“能拿几毛钱的回扣呀,为点小费忙乎成这样!” “哼!你说的轻巧,我不拿回扣难道你让你爸爸养我呀?” “我爸爸真要包二奶,我也不让他找你,孙二娘似的。我怕我老爸受不了,何 况,我还得管你叫小妈呢!” “呸!美的你!做梦去吧!”橘子做出恨不得吐她两口的样子。 小蝶嬉笑着将她背包一扯:“别废话了,快给她们打电话约时间,在华姐店里 碰头!” 橘子拨通了华姐的手机,长话短说地聊了几句,关掉以后对小蝶说:“华姐不 在店里,她在王老板那里给他修理头发呢。” “是那位特胖、肚子特大的做房地产生意的王老板吗?” “不是他还有谁?!”橘子没好气地一边发动她那辆破吉普车,一边头也不回 地回答小蝶的话,“这种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想往漂亮女人堆里靠的男人太多了。” 过了还未修好的五环,这里是一片开阔的地段,上面早已建起了许多风格各异 的西式别墅,绿色的草坪像毫无杂质的织锦一样,被裁成了一片一片大小合适的饰 物,将泥土覆盖得不留一点空隙,人工制造的水流与小瀑布为别墅群增添了些许雕 饰意味很浓的悠闲情调。 四周裹着透明玻璃的阳台上,颇有风韵的华姐在为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修剪头 发。 男人眯缝着眼睛欣赏着镜子中的华姐,说:“阿华,你难道不准备把自己再嫁 出去了?” 华姐的手和剪刀在男人不多的头发上灵活地游走着:“谁说我不嫁的?如果找 到爱的人,我肯定会再嫁,不过可能得等到下辈子了。”华姐笑笑,眼光还是停在 那人的头发上,丝毫没有因为聊天而分心。 男人还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慢慢把手往后伸向华姐的腿:“下辈子多远呀? ……” 华姐看也不看,漫不经心地说:“你是不是需要修指甲?我今天刚好带了工具。” 男人像是被烫了一下,立刻就把手缩回来了:“不用不用,其实……” 华姐面无表情地从旁边拿了一块镜子放在男人面前:“照照你自己,可以吗?” 男人看着自己的一张脸,沟壑纵横,眼珠子外面被两层皱巴巴的老皮包裹着, 额头稀稀落落,因为被手经常抚摸发出光来。男人有些尴尬:“好,好,很不错。 我说嘛,阿华的手艺精湛,又有女人味,京城里没有谁能比得上!” 华姐不跟他废话,开始收拾工具:“八百整。” 男人一愣,转头问她:“咦,上个月不还是六百吗?又涨了?” 华姐嘴角一挑:“是啊,上个月您头发比现在还多得多,您头发脱落的速度可 比我涨价速度还要快呀。您也知道,我向来是按照头发多少来收费的,头发丰厚我 才有成就感。” 男人也不生气,腆着脸说:“好,我给我给,怎么样,一起吃饭吧?” 这时楼下传来橘子的大鸭嗓音:“华姐,华姐,在上面吗?快点下来!” 华姐跑到阳台的窗边,看着楼下喊道:“橘子,小心!——” 男人也冲过去,大声惊叫:“天哪,我的车!” “吮!”已经来不及了。 橘子的破吉普车狠狠地撞在了一辆豪华轿车的屁股上。老男人的脸都气绿了, 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华姐悻悻地摔出一沓钞票:“一千,够不够?” 男人一边将钱收起揣进口袋一边愤愤然地说:“难说!不够我会再给你打电话 的。” 华姐飞快地走下楼梯:“其实我还是要说一句实话,就您这头发,在哪儿收拾 都一样!”说话间,人已不见了。 老男人冲着楼下正在发动的吉普车骂道:“妈的!一群变态女人!” 吉普车调皮地摇晃着,在男人的咒骂声中飞驰而去,小蝶还从车窗里探出个头 来,遥遥地冲着气急败坏的他妖烧地挥挥手:“大叔,再见!记着一会儿买根拐杖, 别摔着!” 在一栋高级写字楼里,一位穿着打扮十分职业的年轻女子正坐在私人工作室里, 托着腮出神地想着什么。宽大的桌子上摆放着销售经理的标牌,电脑的屏幕保护上, 一群热带鱼在颜色鲜丽的礁石和水草间有规律地游过来游过去,嘴里不时冒出一串 串透明的小泡泡。 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随手拿起电话:“喂,哪位?” “久久啊,是我,那个叫老布的男人在今天的报纸上登找你的‘寻人启事’啦! 快点来,华姐和橘子都在。” “哦,小蝶啊,听出来了。……怎么会这样?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久久挂掉电话,纤细的手在办公桌上挂起“公务外出”的牌子。 十分钟以后,久久出现在华盛大酒店的顶层露天咖啡厅里。另外三个女人带着 几分戏谑的笑意望着她,桌子上摊着一张今天的《京都日报》。橘子指指报上的 “寻人启事”,示意她看看。 坐在一旁的小蝶开始调侃她:“久久小姐真是魅力四射,就那么一个晚上,就 把人家弄得魂不守舍的,你真行!” 橘子说:“你怎么还来真的啦,谁知道你还同他共度良宵了?度一度其实也没 什么,干吗还给他留你的信物呢?这下可好,这小子以为你对他有意思,满世界地 找你来了。” 华姐也说:“我没想到的是,你这么容易就对一个男人动了心。” “久久姐姐,你没事儿吧!你还留什么东西呀!我们大家都承认你赢了,马克 西姆也请你搓大饭了,这……你可真行!华姐,咱得狠狠地罚她!”橘子开始落井 下石。 华姐喝了一大口酒,乐呵呵地笑着说:“久久,你也别觉得惭愧,其实谁都有 心念一动的时候,无所谓的,你就给我们倒个歉,或者回请大家马克西姆一顿,事 情就算过去了?好不好?” 被责问的久久一直低头不语,突然把脸伏在膝盖上,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橘子慌忙道歉:“久久,你哭了?得,陷了一个!都怪我,这事由我而起,我 先认错!” “女人嘛,都有没出息的时候,你要是真对那男的动心了,我们可以帮你一把。 不过,就那人,大葱似的,值吗?” “久久,你别哭呀,你要真觉得他是你守望多年的那个人,我看……也没什么 不好啊。” 久久抬头,满脸是忍不住的笑:“得了吧你们,不就是找个茬聚一次,想宰我 一顿吗?我回请大家,萨拉伯尔吃烤肉,行了吧?” 她的小把戏把正在想着该怎么进一步规劝她的三个女人都逗乐了。 久久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对三个姐妹说:“走吧!不过我声明一条,橘子要是 开她那破车去,我就不请了!” “同意卜路颠得太厉害,我都快吐了!而且她今天还害得华姐替她赔了一千块 呢!”小蝶举双手赞成。 华姐笑道:“走吧,都上我的车,行了吧?” 橘子义愤填膺地伸手想挡住她们:“喂,是嫌我车不好还是车技不好,你们倒 是说明白了!华姐的钱我又不是不还,我保的可是全险!” 久久站了一下,又走回来,拿起那张报纸,在手里揉成了一团,扬手朝旁边的 垃圾桶一扔。“走吧。要不然又没座了。”久久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华姐回头望一眼那团废弃的报纸,又看看神情自若的久久,皱了一下眉头。其 实在她心里,这件事不算大也不算小,原本就是大家一块儿闹出来的,久久有些自 己的心思,留一点情,也是情理之中的。甚至,华姐在潜意识中还有点希望久久被 那个痴心的男人打动一下,多少能流露出些留恋的表情。但好像久久自己是非常无 动于衷的,她那种根本不在乎的样子让华姐突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算了算了,这世上也没几个值得怀念的好男人,就让那个叫老布的傻瓜蛋痛苦 去吧,我们还是快乐的,这就足够了。华姐望着这几个又笑又叫地闭在一起的知心 朋友,长长地舒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连续三天,豆豆都没能睡好觉,没别的事,就是一直记挂着那则刚登的寻人启 事有没有回复的消息。 第四天一大早,她又赶到报社急匆匆地径直走人总编室,问老赵:“有回复寻 人启事的电话吗?” 老赵一边审稿一边摇头,回答她:“一个都没有。” 豆豆急切地问:“那……有探讨这个话题的电话吗?” “一个都没有。” 豆豆出乎意料地叫嚷起来:“怎么可能?” 老赵放下笔,无奈地将手一摊:“两种可能,一种是根本没有这个所谓的神秘 女孩的存在;另一种是没人关心也没人相信这种无聊又老套的故事。” 豆豆坚定地说:“两种都不可能。” “那怎么会三天了,没一丁点儿反馈?咱们报纸的发行量可是足够大,发行面 足够宽,读者群足够广!六个月前登的那篇关于小癌症病人的这么大点的小文章, 到现在还汇款如涌,爱心如潮呢!你看那边!” 另几张桌子上,几个同事忙碌地一边回着电话,一边做着各种记录。 豆豆再看着自己桌子上电话,它安静地待在那里,像一只笨头鹅。她叹息道: “真是怪了。难道如今这个社会真的没有人看重感情了,还是所有人都退化成了冷 血动物?” 老赵嘿嘿一乐,接过话茬:“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那女的是……” 豆豆恼了:“你是主编,严肃点好不好?你要敢说出那个字,我让你好看!” 老赵急忙摆摆手:“好好好,我不说,反正里外都是那么回事,我也懒得跟你 吵。” 这时一个又矮又瘦的老头在当当地敲着敞开的门,问:“人呢,有活的吗?!” 豆豆火气很大地回答:“没长眼睛吗?这么多活人坐这儿呢!” 老头愤愤地走进来,冲着豆豆说:“嘿,你还跟我火?我要投诉!” “投诉去消协,告状去法院,闹事去民政局!”豆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老头“啪”地把一张报纸甩在桌子上:“我要告的就是你们!三天了,电话就 没消停过,一万多个人打到我那里,要跟我探讨一见钟情的问题,有病没病?” 一看有热闹可看了,大家赶紧放下手中的事情围上来,正是那张登着“寻人启 事”的报纸。 老头喊:“你们都看清楚了,这上面登的电话是我的!你们说怎么办?说呀!” 主编愤怒地起身说:“这是谁校的稿子?嗯?” 众人面面相觑,使劲地摇起头来:“不是我,不是我。” 这时众人中一个女孩幸灾乐祸地大声说:“报告主编,这个版面本来是我校对 的,您那天正好闲得厉害,说要帮我,然后就……” 主编顿时傻了:“你说什么?” 大家恍然大悟,一齐捂着嘴,不敢笑出声来。 豆豆没好气地指着他们:“笑!笑!有什么好笑的!难怪鲁迅先生会写小说骂 你们这种人,都是一群麻木的看客!还不干活去!” 同事们嬉笑着走了出去,老赵感激地对豆豆说:“谢谢你了。” 被晾在一边的老头见他们自己寒暄个不止,不干了:“喂,你们怎么回事,赶 快给我个说法呀!” 豆豆盯他一眼,不客气地回了一句:“说不给了吗?急什么?去投胎啊?”老 头横了一世大概也没见过这么粗鲁的女孩,心里一气,反倒憋着说不出话来,干瞪 着一双大眼望着她。 一间护着白色围栏的公共收费厕所边上,豆豆一手敲着笔记本电脑,一手抱着 话筒喊:“是,我是《京都日报》呀,您看了我们的‘寻人启事’了?能提供什么 线索吗?……哦,您有感慨?那您还是投稿到报社吧。” 刚撂下电话,又一个打了进来,豆豆赶紧拿起来就问:“是,我是《京都日报 》,什么,您喜欢它的写作风格?想跟执笔的人约稿写爱情小说?对不起,没空!” 豆豆歇了口气,继续接听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电话:“喂,哪位?对,这里是! 什么,这样做很无聊?见你的鬼去吧!”豆豆被气得半死,“啪”地挂了电话。 老头恼火地看着豆豆:“我这是公用电话,是营业性质的,你抱着电话一个接 一个的接,我还挣不挣钱?” 豆豆想了想,掏出钱包,抽出几张递给老头,问:“够不够?” 老头一把接过钱,一下子乐了:“这还差不多,那你在这儿看着吧,我遛弯儿 去喽。” 豆豆挡住他:“哎!您得给我写一收条,我还报销呢!” 老头乐颠颠抽出衬衣上的笔,走笔如飞地说:“没问题,别看我看厕所,我有 文化!我们家出过不少人呢,我奶奶就是太平天国时候的女进士,我还给日本鬼子 当过翻译呢!” 豆豆不耐烦地说:“您老赶紧遛弯儿去吧!” 老头乐颠颠地走远了,豆豆的手机又开始狂响,她放下电话,赶紧接听,是东 方打来的。 “东方呀,有事吗?没事儿我挂了!”豆豆知道东方啰嗦,想一两句话速战速 决。 “没什么事,就是想见你,你在哪儿呀?” “我在公共厕所呢。” “那……就不打扰了,我一会儿再打。” “什么一会儿再打,我整个月都在这儿上班了!” 东方愣了一下,赶忙问:“你们报社是要做有关厕所的专题啊?” 豆豆不耐烦地说:“哎呀,一两句话跟你说不清。这样吧,你有空就过来,花 园路北口农贸市场对面有一个公共厕所,我就在收费的地方待着。你可以帮我换换 手,让我去吃口饭,我再详细跟你解释!” 东方爽快地答应:“没问题,我刚好今天休息,马上就过去!” 电话又响了,豆豆接听,是个女的:“喂……我是报社!您也看到了‘寻人启 事’呀?对,是个真实的故事,您能提供线索?真的!有一个问题,您尽管问!… …老布是不是花痴?……你才是花痴呢!” 豆豆摔了话筒。 一个胖男人扔进五毛钱:“喂,手纸!” 豆豆恨恨地收起钱,抓了一把手纸扔出窗去。突然想起什么:“老布?我从来 没在寻人启事上提到老布的名字,她怎么知道老布?” 豆豆眼睛一亮,有戏!她回忆刚才接电话的时候,背景里一直很吵,而且隐约 有喇叭声,像是在那种很热闹的地方。 难道是在某一个景点?那么她有可能是导游小姐?但也许只是个无聊的游客。 不管是什么身份,我都会查到你的!想到这里,豆豆兴奋地拨通了东方的电话: “喂,到了吗?我已经有了最新发现!” 东方说:“我已经在你面前了!” 豆豆一看,果然窗口出现了东方笑嘻嘻的脸:“喂,小姐,来点手纸!” 豆豆拿手机敲他的头:“去你的!对了,你在电信局有没有朋友,帮我查查刚 才打过来的电话号码是多少。还有,我还要知道她的名字、身份,以及所有记录在 案的详细资料。” 东方胸有成竹地说:“这没问题泡在我身上!不过,你要详细资料,怕是不太 容易,我可查不到她有多少个男朋友哦!” “谁让你查这些了?只要你弄到她的基本情况,剩下的就让我自己去搞定!看 来,我们很快就能揭开真相了。”豆豆对未来充满信心地说。 橘子松开挂在脖子上的手机,一边解衣领一边站在旅游客车前咯咯乐个不停, 还得意地自言自语:“刚才那女人简直是要被我的话气疯了,本来就是嘛,想用这 种愚蠢的方法追我们久久,做梦去吧!”她抬眼看看陆陆续续往这边走的游客,快 活地举起小旗子和喇叭,用日语喊着:“集合了!” 一脸惬意和兴奋的日本游客们跟着团队渐渐围拢过来,聆听橘子小姐的进一步 安排。 “各位,我们今天的第一站是恭王府。恭王府是当年清朝宰相和砷的住宅。和 砷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贪污犯,侵吞了国家的很多钱财,跟现在的贪官差不多。后 来到清朝末年,咸丰皇帝把恭王府赐给了自己的弟弟作为住宅,就成了亲王府邸。 到民国的时候,就是近代,在抗日战争以前,这里还吊死过人,所以常常闹鬼!” 游客们惊讶地“啊”了一声。 豆豆自得地一笑:“大家不用害怕,那都是迷信而且现在是白天,鬼魂在光天 化日之下是不敢出来作祟的。咸丰皇帝的弟弟叫鬼子六,鬼子呢,跟你们是一个意 思!出发!”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随着橘子朝不远处的旅游车前进。在队伍的最后,一个女人 冷笑地看着橘子在前面手舞足蹈,眼里流露出一丝恨意。 橘子热情地招呼游客朋友们各就各位,大声地对司机喊:“师傅,开车喽!” 这时刚才那位神情傲慢的女人走到了橘子身边,用日语对她说:“山野橘子小 姐,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 橘子转头看她,脸一下子拉得好长,这个容貌美艳的日本女人这几天没少找她 的麻烦,一会儿说住的旅馆太贵,条件太差,一会儿又抱怨橘子带团迟到,害得橘 子被单位扣了五百块钱的奖金。最让橘子反感的是,这位目中无人,据说是日本的 慰安妇还偷偷跟几个日本女人嚼舌根,说像橘子这样的女人根本不会有人要。出于 民族大义考虑,橘子没有同她撕破脸,但心里嘴上已经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看来 今天她又要找茬了。 橘子面无表情地说:“山口女士,我今天可没有迟到,是准时出发的,你还有 什么意见?” 女人笑容可掬地坚持用日语说:“请您下来。” 橘子下了车,旅行社的另一个女孩旋即上了车。 橘子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一脸的笑意,随即用日语说道:“橘子小姐,你带队的时候高唱‘大刀向 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我们团有几位客人投诉你,说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旅行社 也认为你有暴力倾向,请吧。” 橘子愕然道:“啊?你懂中文?” 女人笑眯眯地用中文说:“橘子小姐,14岁以前我还是中国人,当然会说中国 话。说实话吧,我不介意你拿回扣宰鬼子唱什么歌,我可以当做看不见听不见。但 你在背后说我是慰安妇我不能容忍,虽然我嫁给山口先生的确是为了钱。你可以在 心里骂,说出来就显得舌头太长了点。” 橘于傻了。 女人有些抱歉地笑道:“橘子小姐,你还是太嫩了点,记住以后说话留点口德, 真遗憾再也不能见到你的精彩讲演了,再见!”她一边上了汽车,一边回头冲橘子 做了个优雅的手势。 车子呼地开了出去,扬起一地的灰尘。 橘子耷拉着脑袋,盘腿坐在路边。红色的小旗已经被她扔进了垃圾箱,露出的 一角在风里飘个不停。 这时候,豆豆已经拽着老布匆忙来到了恭王府。 “就是这里了,听这家旅行社说,那个叫橘子的女孩今天要带一个日本旅行团 过来,时间差不多应该到了,我们四处找找。”豆豆开始东张西望。 老布有点疑问:“你确信她今天一定在这儿?而且游客这么多,不太好找吧?” “我知道你脸皮薄,不敢问,那就我来问好了。” 不远处有一位戴着旅游帽的长发女孩正在为几位日本游客耐心地解说,旁边标 牌上写的正是橘子所带的旅行团的名字。 豆豆指着那个长发女孩问老布:“是不是她!” 老布失望地说:“不是。” 豆豆二话没说,挤进入群:“小姐,你半个小时以前往报社打过电话,对吗?” 那位秀气的女孩茫然地问:“什么电话?” 豆豆冷笑:“你要是不认账,我就告你骚扰媒体和人身攻击!” 女孩见这个人一上来就这么气势汹汹地,也不高兴了:“你……莫名其妙!” “你不是康阳旅行社的吗?” 女孩诧异地说:“是啊,怎么了?” “那你是不是叫橘子?” “当然不是了!小姐,麻烦你以后认人的时候眼睛睁大一点!”女孩看来也不 是省油的灯。 老布拉着豆豆,往外走,说:“算了,她不是装的,我能看出来,走吧。” 豆豆自知理亏,只好跟着老布往回走。 女孩继续解说,突然想起什么来,对那几位日本游客道了声歉,转身对着豆豆 和老布的背影喊:“喂!你们等一下!” 豆豆高兴地同老布对望了一眼。女孩跑过来,说:“看你们找她找得挺急的, 我就跟你们说一下。橘子是我同事,今天上午她刚要带团出来的时候,被几位日本 游客给投诉了,说她搞人身攻击,所以把她撤下来,临时换了我。你们刚才恐怕是 误会了。” 老布连声道谢,没等说完,豆豆已经拉着他飞快地跑远了。 经过一番周折,豆豆终于在一家咖啡厅堵住了百无聊赖的橘于。 豆豆径直坐在她的对面:‘称好。“ 橘子没好气地看她一眼:“你是谁?” 豆豆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这一定也不是个好慧的主,便温和地说:“我是《京 都日报》社的记者,想跟您打听一点事情,希望你能帮助我们。” 橘子一听豆豆自报家门,心里就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和身份,但脸上还是装着糊 涂的样子:“像我这种小人物,能帮你们什么忙?” 豆豆笑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你曾经在昨天早上九点 二十五分左右的时候往我们报社打过电话,当时是我接的,你还在电话里说老布是 花痴。我想知道的是,当时我并没有在‘寻人启事’上提及刊登者的名字,你是怎 么知道他就叫老布的?” 橘子这时才注意到在女记者旁边还站着一个个子挺高的男人。 “他就是你所说的老布吧?”橘子问豆豆。 “没错,登‘寻人启事’的人就是他。而且你也知道,我们现在都已经找上门 来了,瞒是瞒不住的。我只想知道一点,那个女孩是谁,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她?” 橘子不屑地说:“知道又怎么样?我不爱就说不说!” 老布的态度非常诚恳:“我明白,我们勉强不了你,但我特别希望你能理解我 此时的心情。不管怎么样,我都想见她一面。而且,我想你们之间一定是非常要好 的朋友,你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把朋友的秘密告诉陌生人的。但我能向你保证,不会 把同你见面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橘子听他一番肺腑之言,心中似有所动,但还是犹犹豫豫,不肯开口。 豆豆见软的不行,便决定以利相诱:“橘子小姐,我们能见面,也算是一种缘 分,如果你连一点小信息都不肯透露,为了完成工作,恐怕我就得天天跟在你后头, 希望你不会嫌我烦。但如果你告诉我了,我就直接同你朋友交谈,就不会来烦你了。 何况,这是你朋友的私事,你也没必要为她扮演你根本代替不了的角色呀。你为什 么不让她自己面对这件事呢?再说了,你朋友和老布之间也不是没有感情的,要是 他们的缘分未尽,那你岂不是应该做点成人之美的好事吗?而且,我还会付给你一 笔可观的报酬。” 橘子的心已经开始摇晃了,倒不是因为豆豆的这番话打动了她,而是她那颗不 太安分的心觉得老布和久久之间的这场戏要是就这么草草收场就有点可惜了,说不 定会错过后面的精彩段落呢。而且她知道久久的脾气,绝对只有她降服男人,不可 能有男人能降服她的。真要和老布斗起来,她是不会吃亏的。想到这里,橘子笑起 来,果断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们一点基本的情况,至于详细内容,就得请你们自 己去慢慢打听了。” 豆豆一喜,激动地凑过去:“没问题,你说!” “你们所说的女孩的确是我的朋友,名字叫久久。她现在在一家房地产销售公 司做销售部经理。好了,就这么多。” 豆豆意犹未尽,虽然如此,她还是觉得收获甚大。她满意地谢了谢橘子,起身 欲走。 橘子叫住她,冲豆豆伸出手来:“拿来。” 豆豆明白她的意思,但觉得自己费了半天劲,还对她低声下气的,不太值,何 况她暂时还不能确证情报的真实性:“我怎么能相信你说的话?” 橘子一听,起身就走:“怪不得久久说了,防火防盗防记者!” 老布快步追到门口将她拦住,把一沓钱递到橘子面前:“谢谢你。” 橘子抓过钱后问他:“她都不相信,你又怎么能相信我提供线索是真的?” 老布真诚地说:“小姐,就算是一个玩笑,我也愿意。” 橘子愣了一下,随之讥消地说:“实话跟你说吧,你就是找到她也没用,她是 绝对不会搭理你这个花痴的!拜拜!” 老布脸不变色心不跳,依然非常绅士地同她告别:“再见!” 橘子出门登上一辆红色出租车,从车窗里探出个头来:“还有,她现在给自己 起了个名字叫‘守望久久’。”话音随着车子飞也似的走了。 豆豆看着她远去,愤愤不平地叫:“老布,你应该抽她一大嘴巴!” 老布没有听见豆豆说的话,他只是在人神地想,“久久”,很容易让人产生怀 想的一个名字,美丽而又易于亲近,如果真是见到她了,自己该说些什么好呢?说 这些日子一直非常想念她?太俗了。或者什么也不说?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傻?老 布现在才体会到人们所说的那句话:恋爱使人弱智。还没见到久久,他自己已经有 点魂不守舍了。他却没有想过,久久是不是能有同他一样的想法。 经过豆豆的冷静分析和劝说,老布终于答应让她先去找久久所在的房地产公司, 探个虚实再说。 豆豆跟老布说,久久始终不肯露面,一定对他有所排斥,要是他贸贸然出现在 久久面前,说不定她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或者是两人情感上起冲突,弄得不欢而 散就不好收场了。老布想想也是,虽然久久知道寻人启事的事情,但自己要是擅自 闯人,就显得太莽撞了点,应该给她一个充分的思想准备。 豆豆走进一栋大楼,乘电梯上了打听到的久久公司所在的十三楼。她进去以后 也没多问,大大咧咧地四下张望着,别人以为她有什么来头,也未加阻拦。 “请问你们的销售部经理在哪间办公室?”豆豆问从她身边走过的一位小姐。 小姐指着前方:“就在那儿,左边第二个房间。” 豆豆道了声谢,提着包走过去。 门微掩着,久久背身靠在办公桌边打电话:“好,就这样吧,你最好马上去办, 回头再给我电话,好吗?” 豆豆慢慢走近,观察着这个让她找了足足十天半月的神秘女人。 久久的头发高高地挽成一个发髻,一身浅灰色的职业套裙,脖子上的那颗黑痣 在珍珠项链的映衬下愈发明显。 “……好了,就这样吧,有什么问题随时同我联系,再见!”久久一回头,看 见豆豆,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脸上浮现出职业性的笑容:“您好,需要帮助吗?” 豆豆一见到她,心里不由得佩服老布的眼光,因为她的确很美。只不过现在的 她,在美丽中透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冷艳,在客气中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 豆豆定了定神,笑着问:“你就是久久小姐吧?您好,我是《京都日报》社的 记者,想就一则‘寻人启事’来找你谈谈。” 久久脸色一变,口气立刻冷淡了许多:“对不起,我忙着呢。” “就十分钟!” “对不起,公司今天招聘员工,我没有十分钟给你。何况,我们之间没什么好 谈的。” “你跟我是没什么好谈的,但不会连跟老布也没什么好谈的吧?”豆豆观察着 她脸上的反应。 久久心里一动,望了她一眼,但马上恢复了平常的语调:“老布是谁,抱歉, 我不认识!” 豆豆胸有成竹地从口袋里掏出久久遗落的发卡,将手在她面前摊开:“你认识 这个吗?” 久久看见自己心爱的发卡,很想一把抢过来,但还是忍住了:“对不起,我不 认识。” 豆豆提高嗓门,说:“好,不是你的,那我就把它扔了!”说话间,豆豆快步 走到窗前,将窗子打开,做势要将发卡扔下去。 久久失声大喊:“不要扔!是我的!” 豆豆计谋得逞,得意地笑着收回手来,把发卡重新揣进口袋,若无其事地说: “哦,是吗?那就先给我五分钟吧。” 久久眉头一挑,恢复了镇静,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好,就给你五分钟时间, 你说吧。” 豆豆直截了当:“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久久一口否定:“不相信。” “那你相信什么?不相信爱情吗?” 久久轻笑一声:“爱情是什么东西?我只相信异性之间的相互诱惑和欲望游戏。” “他爱上你了。” 久久木着一张脸问:“您说的他是谁?不会是指你丈夫吧?” 豆豆嘈地站起来:“你!” 久久讥消地说:“怎么,您生气了?” 豆豆压制住情绪坐下来:“久久小姐,我不是来同你怄气的,我是认真的想来 跟你谈谈。你可以说你根本不喜欢他,或者只是开了一个玩笑,但是他很执著,真 的让我感动。” 久久好像有所触动地说:“哦,你被执著感动了?那你说一个电话号码,随便 说一个!” “什么意思?” 久久温和地说:“请您说号码吧。” 豆豆在手机上找出东方的名字,指给久久:“给你这个,可是……?” 久久没有理会她,迅速拿起电话开始拨号,同时按下了免提键:“你好,请问 李登辉在吗?” 豆豆猜不透她的举动,又不知道该不该阻止,一时间呆住了,站在旁边。东方 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开什么玩笑?你是谁呀?” 久久表情严肃地说:“我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快告诉我,李登辉在吗?” 东方在那边喊:“是豆豆吗?不会吧?” 久久沉默着。 东方听这边没动静,有些烦躁起来:“你不说那我挂了,我正在开会呢,闹什 么闹!”手机“啪”地一声断了。 久久按下重拨键继续问同一个问题:“请问,李登辉在吗?” 东方温怒地喊:“你到底是谁呀?搞什么鬼?再打我急了啊!”说着又将手机 挂了。 久久冲愣怔的豆豆一乐,再拨:“请问,李登辉在吗?” “我说姐们儿,有点过分了吧?你到底是谁?太无聊了吧?‘冻方变得越来越 恼火。 豆豆感到了戏弄,咬着嘴唇,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久久再一次按下重拨:“请问,李登辉在吗?” 东方吼着:“妈的,你丫神经病呀。你要是再打我过来我就不客气了!我靠!” 久久还要再拨,豆豆冲上去一把按住,大声叫住:“够了!” 久久笑吟吟地说:“豆豆小姐,你别生气,我这么做无非是想让你的朋友为你 证明一个事实:从开始的疑问费解,到惊讶和哭笑不得,然后到恼羞成怒,最后一 直到不顾一切破口大骂,这是人在被执著刺激之后正常的反应过程,而感动是不常 见的。你是做文字的可以理解。” 豆豆转身就走,边走边说:“我承认你比我智商高,我玩不过你。” 久久面带得意地说:“再见,不送!” 豆豆想了想,又迅速走回抛下一句话:“久久小姐,老布是个真诚的男人,他 当初找到我请求帮助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可笑。我首先的直觉就是有人在搞恶作剧, 在拿自己的廉耻玩弄他的感情,我根本就不把这当回事!可是他说了什么你知道吗?” 久久饶有兴致地点点头:“可以听一听。” “他说,这个女孩哪怕就是一‘鸡’,他也要找到她。因为他爱上了她,非常 深地爱着她,不管她是谁!” 久久脸上得意的表情渐渐散去。 豆豆愤愤然地说:“我以前也不相信现在这个时代还会有这种刻骨铭心的一见 钟情,但是老布让我感觉到了这种珍贵的东西,而且我信了。” 豆豆说到这里口气一转,带着几分不屑的口吻望着脸色渐变的久久继续说道: “不过,我现在为他感到不值!非常不值,因为我觉得你这种人一点也不配!祝你 好运!拜拜!” 久久目送着豆豆旋风一般消失在面前,呆坐良久。 从久久那里离开以后,豆豆就直接到了老布的公司。他们哥儿几个早就坐在会 客室里等她的消息了。 豆豆简单地讲述了自己同久久交谈的经过。 老布、正楷和拉拉坐在豆豆对面,都是很惊讶的表情,尤其是老布,整个人好 像被迎头泼了盆冷水,蔫了一半。许久他才开口问:“豆豆,你会不会是找错人了?” “当然没错了,什么都能对得上!”豆豆掏出发卡,“你瞧,连这个东西她也 认了,只不过我后来忘记给她了,还是还给你吧。” 老布低声又问一句:“她……还好吗?” 豆豆一脸的愤慨:“她?好得很呢!人家开开心心的,吃好穿好玩好睡好,哪 像你,为伊消得人憔悴!” “也许,她心里对我还是有一点好感的。”老布还不死心。 豆豆沮丧地说:“老布,放弃吧,她是个不可理喻的女人,绝对不是你描述的 那样。我敢肯定,她是个拿情感当儿戏的女人。要不然,我跟她说到你对她的感情 的时候,她不仅无动于衷,而且还恶毒地拿东方开涮,简直是可恶到极点,哪像是 个正经女孩?” 老布知道豆豆说的不是气话,但他始终觉得,与久久亲密相处的那一夜,他前 所未有地敞开了自己的心扉,他感觉到在久久面前是那么的手足无措,同时又能那 么自由自在地舒展自己从前被掩盖的东西。而且他也始终如一地相信人久不是以一 种虚伪的态度对待他的,在她看似轻浮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渴望真情的纯洁的心。 老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判断,他预感到自己与久久之间最初那 种刻骨铭心的碰撞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的,他要再试一试! “虽然我与她只相处过一夜,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即使一开始是出于戏弄, 但我相信她在和我在一起的某个时刻,一定心动过,对我而言,这就足够了。”老 布真心实意地说。 豆豆觉得自己像个苦口婆心的老妈子:“唉,老布,你知不知道有一条爱情的 原则叫‘天平效应’?” 老布望着她回答:“对不起,我不知道。” “天平效应就是说,在任何一场爱情战争中,如果谁爱对方的程度越深,付出 的感情越多,那么他失败的几率就越大,也就意味着他受伤害的可能性越大。只有 当双方的情感付出相对等的时候,爱情这架天平才有可能保持平衡。像你这种情况, 你是严重超重,而久久却是轻飘飘的几乎一点都没有,两个人怎么平衡?我看,天 平不翻了才怪!到时候,她是一点事儿都没有,你说不定就奄奄一息了,谁都救不 了你!”豆豆快说得唾沫飞溅了。 没想到老布还是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能不能再去找找她?” 豆豆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好月p 你自己去找 她!” “我一直觉得,她虽然年纪轻轻的,但从前一定是受过什么伤害,而且是伤得 很深,所以有时候就会做一些极端的事情。但这是情有可原的,我能体会她的那种 心情。”老布口气依然缓和。 拉拉有点烦躁地说:“老布,你真是不可救药。我真觉得奇怪,现在怎么还有 你这种不识时务的男人?你到底是想图什么?拜托你清醒点好不好?你没看到如今 的男人都是以追求女人为乐,从来只谈快活不谈深刻,只讲欲望不论感情,谁还像 你这样‘守身如玉’,给谁守啊?难道是那个把你玩得团团转然后将你一脚踢开的 久久小姐?” 拉拉提出异议:“哎——我说豆豆小姐,你可不能一棍子扫倒一大片哦,至少 我们就不像是你所说的那种花心男人。我们这里的几位帅哥,哪个不是英俊潇洒, 情深意切的?” 正楷不屑地用皮鞋踢了拉拉一脚:“呸,不要脸!不知道是谁,一天到晚跟在 漂亮女孩子的屁股后面跑,都恨不得跪下给人擦皮鞋,还自我标榜,简直是皮厚!” 拉拉大言不惭地说:“喂,你没听过‘多情公子’这一说吗?我觉得我有点像 《天龙八部》里头的段正淳,魅力四射,情感丰富。虽有众多贤妻美眷,但对每一 位都是全心全意,这就叫做‘多情’。你们所说的是‘滥情’,和我当然不一样喽!” 老布仔细想了想,问他们:“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蠢?说实话。” 所有人像商量好似的拼命点头:“是的。”脸上一律是无比同情的表情。 “我对你,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有时候觉得你挺可怜的,为情所困又挣扎 不出来。但有时候又觉得你很不值得,如果对方是一位情深意重的好女孩,你为她 做的一切,都会让我对你更加敬重。但对于这种习惯了游戏人生的女人,你对她要 是还这么死心塌地,就让我有点想不通了。”豆豆无奈地摇摇头。 老布诚挚地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渴望一个改变的契机。周末的时候我希 望能在下周一开始,月底的时候我希望下月一号能开始。无数个星期一过去了,一 号也过去了很多个,生活还是照旧。于是,我就渴望能够在第二年的元旦开始,一 定要有改变我的生活。元旦过去了,春节也过去了,结果,生活还是老样子,一直 是这样,稳定再稳定,平静再平静。” “那你想把生活变成什么样呢?” “我也无法确切地描述具体的情景,但是在遇到久久之后,我发现我的生活突 然有了全新的东西,所做的努力也有了新的意义。而我的期待也在真实的渴望中变 得逐渐具体起来。” “具体到久久那样一个女孩?哼,你会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乱七八糟的!” 老布微笑着说:“只要变化就好。她给自己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做‘守望久久 ’,那么她也一定跟我一样,在等待、守望着生命里能出现一种新的东西。谢谢你, 豆豆。”说完这句话,老布神情自然地走出了房间。 豆豆望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地说:“老布,你真的疯了。” 拉拉一脸的痛心疾首:“我看他是被打击糊涂了。” 正楷摇头说:“其实,他是个一半真糊涂,一半装糊涂的男人。” 东方举着一大把玫瑰花拦在刚从老布的公司走出来的豆豆面前:“豆豆,嫁给 我吧!” 豆豆不置可否,怅然一叹:“东方,你说,怎么才是变化?” 东方兴致勃勃地开导她:“嫁给我!你的生活不就发生巨大的变化了吗?” 豆豆白了他一眼,将他一把推开:“走开点,别挡着我走路!” 东方依然嬉皮笑脸:“跟你讲一件很有趣的事,今天有个女的打电话到我手机 上……” 豆豆停住脚步,接着他的话:“找李登辉?” “你怎么知道的?” “哼,你拿无聊当有趣,我可不行!你还能在电话里骂人?我还真不知道你会 骂人!” 东方恍然大悟道:“哦,原来那会儿是你和你的姐们儿跟我逗乐?” “乐你个头!王八蛋才跟那种女人是姐们儿呢!” 东方又想不通了:“什么意思?” 豆豆戳着他的额头:“说你笨吧你还不承认!还有谁,不就是老布喜欢得要死 的那个女孩吗?我就没看出她有什么好的,还跟我要了你的电话让我难堪。老布怕 是吃了迷心丹了,不然也不至于那么失魂落魄。” 东方气愤地说:“好啊!这臭女人,竟然敢拿我开涮!” 豆豆自己想着想着突然跳起脚来:“不行,我非把这事掰哧清楚不可!我找她 去!” 东方抓住她的胳膊,拦住她说:“豆豆,先别急啊,咱们还得考虑考虑老布的 面子,别让他太难看了!” 豆豆一把甩开东方,没好气地说:“谁跟你‘咱们’了?我是我,你是你,井 水不犯河水,走开一点!” 东方又上前抓住她,相劝着:“你犯得着跟这种女人一般见识吗?而且说白了, 这也只是老布同她之间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啊?” “没关系是不是?那我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呀?”豆豆听他这么说,不干了。 “豆豆,豆豆,别生气,是我不好,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不开心。”此刻的东方 一脸窘相,右手抱着大捧的玫瑰,左手还得拼命拽住豆豆。 豆豆冷冷地说:“放手!” 东方再次劝她:“豆豆,我是完全为了你,并没有别的意思。” 豆豆口气冷得可以把说出来的话冻成冰:“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喊你非礼了!” 东方见她坚决得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只好放了手,无奈地对她说:“我一直 知道我很喜欢你,也一直觉得我很了解你,我们豆豆打断他,发泄着:”别烦我! 你了解我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就知道跟在我屁股后面求婚,我早就 烦了,你知道吗?“ 迎面一辆车子过来,突然紧急刹车,差点撞上横穿马路的豆豆。 东方失声大喊:“豆豆,小心!” 豆豆在马路中央愣了一下,随即头也不回地飞快离去。 东方神情沮丧地将鲜艳的玫瑰花随手扔在路边,任凭来往的行人目不斜视地从 上面踩过,暗红色的花瓣被风吹得四处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