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童年的天空总是很蓝,月亮总是很亮。也许是听了太多关于月亮的故事。月亮 在我的眼里,充满了神秘。 我听奶奶说,月亮是不能用手指的。用手指了它,它就会下来割耳朵的。有一 次,我不小心指了月亮,我很怕月亮下来割我的耳朵。因此,就格外的关注起月亮 来。那晚,我去堂姐家玩回来时,我突然发现月亮总是跟着我,直到我进到屋里, 她还从窗口里老是盯着我看。我心里直发毛,怕她要下来割我的耳朵。从此晚上只 要是有月亮出现,我就不敢出家门。奶奶发现我晚上总是不出门。她问我为什么。 我把心事告诉了奶奶。奶奶笑嘻嘻地说,傻丫头,只要你拜一下月亮,给它赔个不 是,月亮就不会下来割你的耳朵了。那晚,月亮出来的时候,我看着月亮,双膝跪 下,虔诚的合起双手,口里说着,月亮姐姐,请你原谅,我不是故意指你的,你千 万不要下来割我的耳朵。我以为,我给月亮下跪了,又拜了她,向她赔不是了,她 就不会老是跟着我了。可是晚上,我去堂姐家玩回来时,她还是跟着我,并且用她 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我心里很害怕,我又问奶奶月亮为什么还是跟着我呢。奶 奶告诉我说,因为你长得特别的漂亮可爱,月亮喜欢你,她怕你在黑夜里看不到路 摔跤,所以一直在看着,保护着你。知道了月亮喜欢我,我更喜欢月亮了,我真想 上天去把它摘下来,放在我的口袋里,天黑时,我就把它拿出来,当作手电筒照路。 后来,我听妈妈说,月亮里有颗大大的桂花树。桂花树一年四季都开着很香的 花。有个漂亮的小姑娘,因为喜欢桂花的香味,在桂花开的时候,她就跑到桂花树 上去摘桂花。后来,桂花树的两个树枝把她夹在了中间,她一直都出不来。我很可 怜那个小姑娘,很想去把她救出来。从此,上天摘月亮和救小姑娘,成了我童年时 最大的愿望。 我要怎么样才能上天去呢?我问奶奶,我要怎么样才能上天去呢?奶奶说,天 太高了,没有人能上去的。我又问妈妈,我要怎么样才能上天去呢?妈妈说,天很 高很高的,上不去的。我不死心,又问比我大了十岁的堂哥,我要怎么样才能上天 去呢?堂哥坏坏地笑着说,你要上天去呀,必须要到那个叫天子脚的地方,从那个 天子脚的地方上去。我问他,去天子脚的路怎么走?他又是坏坏的笑着说,如果走 路的话,就算走到头发白了,也走不到天子脚,如果你坐火车的话,一天的时间就 到了。 想着一天时间就能到天上去,就能看到月亮,把它摘下来,并且能救下那个夹 在桂花树的小女孩,我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我当时就决定马上动身。为了 在火车上不那么寂寞,我想找比我小一个月的堂妹陪我去。堂妹因为以前也指了月 亮,怕月亮割她的耳朵,她不肯跟我去。对于决定了的事情,我总是义无反顾。第 二天早上,我就从枕头下面取出那年的压岁钱留下的那最后五角钱出了门。 坐火车必须得经过那条大河,那条河水很深,它的深度比我个子还高,靠我自 己的能力是过不去的。在河边,我徘徊了很久。我当时很希望自己能插上翅膀,像 只小鸟一样飞过去。可是我毕竟长不出翅膀,自然也就不能像小鸟一样飞过去。在 岸边徘徊了片刻,我遇见了上次救我那个大婶,她提着一大桶衣服来洗。她看见我 就亲切地问,遥遥,你在干什么?不瞒你说,我小时候确实是一个很坏的孩子。为 了达到目的,我会不择手段。为了能过河,我编了一些谎话骗那大婶说,我妈妈在 对面那边干活,我要过去找她,但我过不了河。那位大婶听了我的话,把手中的桶 放下,只说了一句,过这河有什么难的,来,婶婶抱你过去。说着,她就向我走近, 用左臂把我一夹,没两下子,就把我抱到了对面的岸上放下,回去洗衣服了。 河岸边上长满了野草,并开了很多五颜六色的小花。那时,正好是盛夏,天气 很热。到了岸上,我像个勇士,沿着铁路,勇往直前的去了火车站。火车站里,刚 好有辆火车停着。上火车的人很多,他们在你推我拥,挤来挤去的。我像只小老鼠 一样见缝就钻,可是每次都像挤牛奶一样被挤了出来。火车呜呜地叫了起来,眼看 着火车就要开动,我焦急地哭了起来。我这一哭就引起了旁边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 的注意,他问我,是不是和妈妈走散了?我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口里说着不用焦急, 就双手把我抱起,像塞个什么东西似的,把我从车窗口塞了进去。 车上的人很多,位置都给坐满了。为了不让人发现我是自己一个人上的车,列 车员验票的时候,我就靠在一个和妈妈一样年纪的妇女旁边站着。那妇女问我和谁 上的车,要去哪里。我不理她。我常常听妈妈说,出外面不要搭理陌生人的话,陌 生人和你说话就是想把你带去卖掉。我不想给人卖掉,我要到天上去,把月亮摘下, 救出那个桂花树里的小姑娘。为了不和陌生人说话,我躲藏在厕所旁边的那个角落 里。 不知过了多久,经过了多少个站,车上的人稀稀拉拉地下了不少,有了一些空 的位置。我东张西望的看了一下,跑到车厢的空位坐了下来,把头靠在后背。慢慢 的就睡着了。在睡着的时候似乎做了一些梦,好像梦见自己在吃一只香喷喷的鸡腿。 醒来的时候,口水浸湿了胸前的衣服。半天时间没吃东西了,我当时口干得要起火, 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的叫。我捏捏口袋里那五角钱,盼望着卖吃的推车过来。正在我 饿得眼睛直冒金星的时候,一个穿着一身白衣服的叔叔推着一辆装满吃的车过来, 里面装满了吃的东西,我当时把我口袋里的五角钱给了他,好像拿了两个面包还要 了一条冰棍,当时的冰棍很便宜,没带绿豆的两分钱一根,带绿豆的三分钱一根, 我要的那根是不带绿豆的,两分钱。面包是五分钱一个,我要了两个,只花了一角 钱。那穿白衣服的叔叔给我找回那三角八分钱时,捏了一下我那胖都都的小手说, 小姑娘,你是跟你妈妈来的吗?我最怕别人问起这个问题。我不理他,只是拿到钱 后,赶紧把头扭过一边去。反正我是铁了心,我是决不会和陌生人说一句话的。那 个穿白衣服的叔叔只是摸摸我的头,又推着车开始了叫卖。 吃完东西,填饱肚子后,我有了精神,看着窗外的树木一棵棵的往后晃,感觉 很好玩。在火车的轰隆隆声中,天色惭惭的暗了,窗外的树慢慢的没有了影子。我 想天都黑了,天子脚也会快到了。一想到马上就能看到月亮和那个漂亮的小姑娘, 我心里就很兴奋。当窗外的一切都淹没在黑雾中的时候,月亮悄悄的爬上了枝头, 我想月亮姐姐肯定是在等待我了。当我在想像着月亮里的桂花树上那个小姑娘长得 什么模样的时候,火车吱的一声停了。火车上的人像涌泉一样向火车门口涌。一会 儿功夫,空荡荡的车厢就只剩下我一个人。难道到了天子脚了不成?我向窗外看, 外面全是灯光和人群。没有我想像中的云彩、星星和月亮。凭我的感觉,这里肯定 不是天子脚。我正为看不到月亮姐姐感到懊恼的时候,一个穿白色制服的列车员向 我走近,他弯下腰问我,你是叫遥遥吗?我心里慌乱了一下,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呢?我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不哼声。那列车员见我不哼声,就伸手去拉我的手说, 我带你去见你爸爸,你爸爸在外面等你了。我爸爸怎么可能在外面等我呢?他又不 知道我坐这辆火车。肯定是他想骗我去卖掉。我才不上他的当呢。当他用手拉我的 手时,我张开嘴巴像只小老虎一样,死命的咬他。那列车员被我咬得大叫一声松了 手。他对着手里拿着那个黑色的,像个砖块,有条长长的尾巴的什么东西说了一些 话,我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话。没多久,车上就上来两个穿绿军装的人,其中有一 个是我爸爸。尽管车上的灯光并不是明亮。可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那个是我爸爸。 爸爸的突然出现,让我心烦意乱。你们肯定不会相信,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也懂得 心烦意乱。可是,当时,我确实是心烦意乱了。 我把脸转向了窗外,故意不看爸爸,我知道爸爸肯定会打我的。他一直说我是 一个不安分的孩子,如果不严加管教,长大后,后果不堪设想。他的严加管教就是 棍子加巴掌。果然不出所料,爸爸一手抓住我的手,另一个巴掌就落到了我的屁股 上。他口里骂着,你真是吃了豹子胆了,自己也敢出来坐火车!我感觉不到疼痛, 也没有哭,心里只是为去不到天子脚,摘不到月亮,救不了那个小女孩感到懊恼。 和他同来的一位叔叔把我拉到他的身边,口里说着,小孩子懂什么,只觉得好玩而 已。爸爸又从那位叔叔手里把我拉过去,口里说,不打她,她不会记住的,我怕她 以后还会去坐飞机呢。经爸爸这一说,我还真想去坐飞机了。也许只有坐飞机才能 上天去,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在后来的日子里,坐飞机上天去,成了我的愿望。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