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不愿意呆在外婆家里。妈妈把我丢在外婆家里离开以后,我就像一匹脱缰的 野马,不顾旁人的劝阻,死命的往家里跑,我当时的想法就是,回家,回到奶奶的 身边。可是外婆、舅舅、小姨死死的抱住我,不让我跑。为了达到目的。我不断的 挣扎,并用锋利的牙齿死命的咬捉住我的人。我那不会说话的哑吧舅舅的手经常被 我咬出血痕来。每当我闹着要回奶奶家里时,外婆都告诉我说,你奶奶早就不要你 了。她并告诉我说,你爸爸家里那边的人,以后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她叫我想 都不要再想他们。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不相信连奶奶也不要我了,我 不知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了。我当时只是哭,很伤心的 哭。 为了不让我逃跑,外婆把我严严实实的锁在一间有铁门的房间里。那段时间, 我失去了自由,我有点像坐牢的感觉。我恨妈妈,恨外婆。开始我以不吃饭来报复 外婆。可是,我不是一个坚强的革命战士,我最终耐不住饥饿,还是屈服于外婆。 后来就渐渐的被外婆的糖果花生水果给收买了。我彻头彻尾的成了一个俘虏。 我虽然从一匹脱缰的野马被驯服成了一只羔羊,可是,我依然思念着奶奶,堂 哥和堂姐他们。我不相信他们都不要我了。我还是想回到他们的身边,过上从前的 日子。可是,曾经的日子,已经不再复返。在那三年中,我回不到我的家乡,也见 不到奶奶。只是偶尔有一次,我跟着外婆去赶圩,在街上看到了奶奶,我见到奶奶 的影子就疯了一样跑过去。外婆一见我喊着奶奶跑过去,就像拉牛一样,把我拉走。 我哭喊着挤进了人群中,只见奶奶追过来,伸出一只手在空中乱抓,口里喊着我的 宝贝!我的宝贝!就渐渐的在人流中消失。我恨死了外婆,我使劲的咬外婆的手。 外婆忍着痛,硬是把我拉离了奶奶的视线。 那晚回去后,我哭闹了一个晚上,我不明白,外婆为什么不让我和奶奶相见。 她为什么要让我们骨肉分离。 后来,我从外婆跟一个人的聊天中知道了真相。爸爸和妈妈的婚姻出现了危机, 妈妈想利用我来要胁爸爸。妈妈和爸爸那时已经彻底的分居。妈妈考了一个学校去 读书。 那段时间,我是孤独、寂寞的,我很希望爸爸妈妈或者奶奶快点来接我回去。 可是,妈妈很忙,每到放假,她也很少回外婆家陪我,只是出去打工赚钱。那段时 间爸爸和奶奶都来过外婆家里,想把我带回去,可是可恶的外婆每次都把我藏匿起 来。爸爸和奶奶三年来未曾见上我一面,我也未曾见上他们一见。除了那次在街上 偶尔匆匆见奶奶一面。 在孤独的等待中,我进了小学。外婆家在农村,学校也很简陋。开学的第一天, 我把老师发给我的课本撕下来做飞机玩。老师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我从来没见过 像你这么笨的小孩。从那时候起,我就死心塌地地认为我是世界上最笨的人了。因 为我知道了我是一个世界上最笨的人,后来我总是学不会写字也学不会算数学,我 小学的功课一塌糊涂。那段时间里,我经常为考试不及格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泣。 在学校里,我总是穿着很漂亮的衣服。夏天我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冬天我也 穿着火红的棉衣。漂亮的衣服也不能增加我的自信。走在路上,我总是觉得自己低 人一等,我不敢抬头走路。我怕别人说我是笨蛋。因为我考试总是不及格。就算有 人夸我漂亮,我也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花瓶。我没有任何的自信心。我常常觉得自己 是一个废物。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废物。 虽然我知道自己是一个笨蛋,废物,可是我还是盼望着爸爸妈妈能把我接回去。 尽管我很怕爸爸,可我还是很爱他。我是那么喝望得到父亲的爱。我不知道用什么 办法才能引起父母对我的注意。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突然有了办法。一天,一 个女同学在太阳下排队的时候晕倒了,老师就抱着她回到了她家里,我们一帮同学 跟着到她家去看。那个晕倒的同学的父母一见到晕倒的女儿,就扑过去抱着女儿哭 着喊她的名字。当时,我就想,假如我晕倒了,我父母也会哭着抱着我喊的,他们 或许会把我带回家里去。有了这个念头之后,我就经常在太阳底下爆晒。可是太阳 把我的脸晒得像火灼一样疼,我就是不晕。我真恨死了自己,我真想一刀捅死了自 己。我想假如我死了,我的父母也许会哭的。他们也许会后悔把我丢在外婆家里。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我就经常想着怎么样去死了。我想应该跳在水里死去,这样就 可以变成一条鱼,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游。可是每当走到了河边,正要把脚往河里探 的时候,我就想起奶奶捡锥栗给我吃时的样子,还有那次在圩上看到她伸出手,哭 着喊我的情形,我就探不出脚。我一想到我死了,奶奶痛哭的样子,我就下不了决 心。在一次一次的绝望中想死的时候,是奶奶的爱救了我。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到了一个如雷避顶的秘密。原来,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是 如此的尴尬。听说妈妈为了嫁给爸爸,在一次同学聚会的时候,借爸爸酒醉之机, 把爸爸带回她的住处,后来就有了我。爸爸不得不和妈妈结婚。居说那时候爸爸已 经在部队里有一个相好的了。 知道这个秘密后,我对父亲再也没有任何的奢望了。只是对母亲增加了几分恨。 我恨母亲,恨她把我当作一种战胜爱情的武器,恨她不负责任的把我弄到这个世界 上来。我知道父亲是不会爱我的。我也不敢奢望父亲能爱我。我只是他的一个包袱, 一个累赘。我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总是吵架。我终于明白了父亲为什么娶了母亲 这么一个女人,她长得那么矮小,又不温柔漂亮,我父亲凭什么要娶她呢!我的父 亲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帅气。自从知道这个秘密后,我对母亲开始了厌恶。对父 亲给予更大的同情。 我已经对父母的爱不再抱任何的幻想了,对于他们是否来接我回去,我已经无 所谓了。我一味的逃学,上课一味的不听老师讲课,我的成绩依然是一塌糊涂。我 不再为考不及格躲在被窝里哭了。我已经没有必要哭了。我只不过是妈妈的武器, 爸爸的包袱,他们不会在意我是否能考及格。我死了,他们也不会伤心的。我觉得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上完小学三年级那年,妈妈已经毕业,回到县城的一所中学做语文老师。爸爸 也转业回到县里一个局做局长。我回到父母的身边。那天,爸爸开着车子和妈妈奶 奶一起去接我。奶奶一见到我,就把我抱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喊着哭了起来。我也 跟着哭,我们哭了很久。爸爸没有说什么,只是抚摸了一下我的头,脸上的表情极 其复杂。 回到家里后,我并没有怎么的高兴。我对父亲还是很畏惧,不敢靠近他。有很 多话,我想跟他说,可是我不敢。我知道父亲他不爱我。他可能还会厌恶我。一次, 母亲出差了,家里只剩下我和父亲。那时我读初一,要上晚自习,那天出门时,我 忘记带钥匙了,回来时进不了门。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我在自己家里的门前徘徊 了很久不敢敲门。我几次举起手都不敢把手放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的怕父亲。 那晚,我在门口蹲着,卷缩成一团,冷得瑟瑟发抖。那个晚,我真正的体会到什么 叫刺骨的寒冷,我以为我那晚肯定会死掉的。我觉得那晚的我就是那个卖火柴的小 女孩。我在自己家的门口度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父亲还没起床的时候,我就去 了学校。这件事,只有我自己知道,父亲是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