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幸福?陈夕说。 面前的他如此地冷漠,像是想拒她于千里之外似的。臻熙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勇 气去约他,并且想问他关于婚礼的事情。 还是上次的咖啡厅,还是上次的位子。她坐在这里,浑身有说不出的不舒服的 感觉。 陈夕赴约了。并且理直气壮地回答她。 我在两年前就遇见柯羽了,从那时候开始,她在这里就经常在我家出入。我的 家人也早就接受她了。我跟她结婚,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们的婚事轮不到你管, 也不用你管。我不管你跟程旭的事,你也不要来管我和柯羽的事。我们已经没有任 何瓜葛,请你以后不要自以为是地想当然,意图左右别人做决定的权力。 一口气憋在胸口,在喉咙处翻腾。臻熙几欲要呕出满心的委屈和悔恨。她为什 么到现在还在关心他的将来,为什么还自作多情地想劝他珍惜幸福做明智的选择? 她的好心不过被人当成驴肝肺,她的担心不过是别人口中的自以为是。 陈夕的表情是冷漠中带着愤恨的。到底她是做了多大的错误决定才会让他用这 样的方式来处理他们的关系。难道这么多年来的那些朝夕相处和情意绵绵不过都是 假象吗?在他的眼里他竟然能够把她看得如此不堪。他当年那些承诺真的是喝过就 醉的烈酒,在酒精挥发之后尚不留存一丝一毫的味道,让人品着恶心作呕,想速速 从口中一口喷出,一滴不留。 臻熙不再言语。她提起自己的包,起身就走。如果不是她还存在一丝理智的话, 也许她也会泼他一头冷水,然后愤然离去。 在车里吹了冷风,回到家里依然愤意难平。但是,却总是于心不安。 陈夕说得对啊,他的婚事关她什么事,她现在又有什么权力,去管他跟谁结婚? 结婚。 他的婚事。当年那些婚纱照,一直在她的家里。要翻出来看看吗?要翻出来, 让自己看得泪眼花花吗?陈夕如果再去照婚纱照,他还会有那么幸福的微笑吗? 手已经伸进了抽屉里。但是在取出相册的最后一刻,她还是退缩了。这些不过 是回忆。回忆不过是过去。过去不过是一场梦。 那年夏天,我和你的海,一定会成为我们生命中,不可磨灭的景象。 在臻熙躺在床上快要入睡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电话是一家酒吧的服务员打 来的。一个女声,说,请问你是顾小姐吗?我们这里有一位陈先生,他喝醉酒了, 他告诉我们可以打您的电话,让您过来接他回家。我们是……地址是…… 陈夕趴在酒吧的台上。他满脸通红,靠近他一米之外,就酒气冲天。臻熙走近 他,将他扶起来。他趴在她的肩上,浑身酥软。 有那么一瞬间,臻熙觉得,她的肩上,有水迹浸湿的感觉。她抹了一把他的脸, 都是水痕。这些水痕,是泪吗? 你来了。我醉了。我醉了的时候,就特别想你。我只想到你。别人我谁也想不 到。我除了你,想不起任何人。想不起,任何人。 街上的霓虹照亮了彼此的脸。臻熙把他扶上她的车,自己上了车,嘱咐司机, 到陈家。陈夕按着她的肩膀,说,我不回家。不回家。 那你想去哪? 去我们的家。去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在哪?臻熙忍不住笑了。 你忘了吗?那一年,我们一起住过的地方。刚才不是才从那里的咖啡厅里出来 吗? 臻熙想了一下。她说,好吧。 进了酒店的套房,陈夕就开始呕吐。他把自己的衣服吐脏了,把臻熙的衣服也 弄脏了。在没有其它办法的情况下,臻熙开始,把他的衣服换下来。她把自己穿的 裙子也脱下,换上了一件酒店里的浴袍。接着,她叫了房间服务,把她自己的衣服 和陈夕的衣服都拿去干洗。 这是一种很暧昧的情境。在这个熟悉的,他们曾经毫无保留彼此坦诚的房间里。 陈夕又在洗手间里吐了两次,他摊在了浴室的地板上,不停地喃喃自语。他流 泪了,泪水布满了他的脸颊。那件浴袍的胸前部分很快又脏了,有呕吐的痕迹,有 泪水的痕迹,有他滴滴哒哒说话哽咽流下来的口水的痕迹。总之,一塌糊涂。 臻熙拿了毛巾帮他擦脸。在靠近他的时候,还是免不了被他抓住了她的手。他 伸手摸着她的脸,一直重复着,我打疼你了吗?我打疼你了吗?我竟然这样做了, 我恨我自己。我恨。我恨。 臻熙推开了他的手,拧着毛巾把他的泪痕,水痕一一擦干净。一边擦,他的喃 喃自语,全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我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我知道你还是为我好的。为什么你这么关心我,却没 有等我回来我们说清楚呢?为什么最后我们会变成这样,难道我们不是已经宣誓过 的,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你是我的女人。我是你的男人。你已经说了啊,我是你 的丈夫,你要给我你的全部。直到死我们才会分离的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都做 不到了呢?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臻熙心里也在自言自语。 那天晚上,程旭竟然当着我的面吻你了。我气死了。原本可以吻你的人不都是 我吗?你说过,那是柠檬一样的甜味。不,有点酸,有点甜。他竟然吻你了。我气 死了。气得失去了理智。为了那冲动的一瓢水,我泼在你身上,我每天吃不下,睡 不着,简直把我折磨死了。可是到了那天晚上,我竟然更加变本加厉,我打你了。 我竟然打你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夕又趴在马桶上,狂呕了一回。他不停地呕,呕得臻熙都 觉得,很辛苦。 他终于停止了呕吐,口里不停地在吐唾沫。 你还好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臻熙有点着急了。 不要。我很好。陈夕的眼光呆滞地看着她。我打疼你了吗? 臻熙没有回答。她把毛巾在洗脸盆里搓洗了一遍,拧干,帮他擦干了嘴边的唾 沫。就在这时候,她听见了自己手机的铃声。 程旭的名字在手机的屏幕里不停地闪烁。程旭找她?她看了一下时间。晚上十 一点二十分。 你在哪?程旭问。 臻熙闭着眼,沉思了片刻。她说,我在家里,已经睡了。 程旭那边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你还是告诉我你在哪吧,我现在就在 你家里。 程旭说,刚才我听董事长说你出去了,很晚了还没回来。他问我有没有跟你在 一起,我就到你家里来了。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吗?我不放心。你还是告诉我 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谎话立刻就被识破了。臻熙沉默了一下,然后,她说,你相信我。我现在不能 让你过来。我处理好这里的事情之后,就会回家的。 有什么事情,你是不能告诉我的?程旭说。 我只要求你相信我。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的。臻熙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她 把电话挂断。咬了咬牙,她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陈夕,光裸着上身和双腿,只剩下 四角裤衩。他把浴袍脱了。 陈夕逼近她,她往后退。陈夕突然挨近,抱起她,下一秒,她已经躺在床上。 “什么叫对不起你的事情,是这样吗?”陈夕一边说,一边已经把身体压上来。 “程旭是不是也对你做过这些事了,你们是不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说,是不 是,是不是?” 浴袍被他掀开,臻熙惊慌失措。 “不要。不要这样。”她挣扎,他越发压紧。 “我以为你一辈子只有我一个男人。现在已经不是了。已经有别的男人觊觎你 了,你也不完完整整都是我的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你还说没有背叛我, 还说没有。你不但心灵背叛了,身体也背叛了,你的一切都背叛了我。我是你的丈 夫,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在他说话的空档,臻熙已经挣脱了他的束缚。她移开了她的身体,拽着浴袍裹 紧身体。陈夕的双眼通红,脸色却是苍白的。一定是刚才的呕吐把他折磨成这个样 子。臻熙发现,现在,他们的情境,对她来说,很危险。 陈夕是想干什么?是想强迫她接受他吗?为什么他可以这样。她也想问他。质 问他。她现在已经没有这样的心甘情愿了。不管她从前对他说过什么。现在她的心 里,想的就是,不要让程旭伤心。不可以让程旭伤心。 提起包。臻熙想跑出套房。但是只是几步,她又被拦了下来。陈夕在她面前, 他在哭。哭得眼角边脸颊上满是泪水。 “不要走。你不要走。你不能走。我不许你走。在问题没有解决之前你不能走。” 他又要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她了。臻熙一把将他推开。 “实际上我们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你有你的事业和追求。我不想成为你的牵绊。 是的,我已经算是背叛你了。我现在已经不想去国外留学了。我想一直留在这里, 我有我必须去爱的人,我要跟他在一起。我求求你,你就当是我对不起你,你把我 们从前的事情当作回忆,我们各自都有我们已经成为现实的将来,我们的故事,都 是过去式了。该散了,就散了吧。我求求你了。” “散了?怎么散?你去跟程旭结婚,我去娶那个柯家小姐。这就是我们要面对 的将来吗?你忘了吗?你才是我的妻子,你才是我的女人。而且过去是,现在是, 将来也是。我不要什么柯羽,我一点都不喜欢她,我只是因为你的背叛才赌气去娶 她的。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不要。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熙熙。我的熙熙。 答应我,你是我的。是我的。” 在房间里,臻熙躲,他就追,臻熙跑不到房门边,陈夕一直挡在她能够通往房 门的那个方向。 “我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 有人敲门,外面有说话声。房间服务,送衣服来的。 陈夕一步一步地往回走,他退到门边,打开了房门,只留一道门缝。陈夕只是 穿着四角裤衩,那个送衣服来的服务员大概因为看见他这样的装扮,也没有进来, 就在门边把衣服递进来了。关了门,陈夕转身,拿着衣服过来。臻熙抢过他手上的 衣服,慌慌张张地套上。 陈夕突然过来,从背后用手臂圈紧她。他说,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怎 么舍得伤害你呢? 臻熙浑身僵硬,她不知道他下一步是要做什么。会不会像刚才那样,对她蛮横 无理。不管她的意愿。 就在这一霎那,她的手机又有乐声响起。臻熙接听了电话,电话里是程旭的声 音。程旭问,你在哪间房?我现在在酒店楼下。 “你快上来,我在……”臻熙刚刚报出了房号,手机就被抢走了。陈夕狠着脸, 将手机自己接听。 “你来干什么?熙熙现在是跟我在一起的。你来干什么!”陈夕吼完了话,下 一刻,手机被他摔碎在地,惨不忍睹。 “不要,你说过你不会伤害我的,这就是你的承诺吗?你到底有什么值得我相 信的,为什么你还要破坏这最后留下美好回忆的机会呢?” 后面是墙,前面是陈夕。臻熙被他压在墙上,她无力抵抗他强势的啃吻。 终于,敲门声响了。就在这一刻,陈夕扯烂了她的裙子上的纽扣。臻熙狠狠地 用脚顶开他,也终于找到了挣脱的机会。 当程旭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场多么大的灾难。而程旭,就 是她的救星。 三个人面对面,气氛仿佛立点即燃的烟火。 “刚才我在楼下的时候,还在犹豫是否要上来。可是没想到,你竟然这样粗暴 地抢了熙熙的电话,并且让她置身于困境之中。你比我想象的恶劣许多。陈夕,你 已经不配让熙熙再继续为你等待,你已经伤害了她,而且彻底地破坏了在她心中, 你所有美好的幻象。这是你自己造成的。如果你说她错了,那么你自己呢?你有没 有为你自己的行为,反省过?” 程旭一边说,一边将臻熙拉到了自己的身后。陈夕将拳头握得紧紧地。这两个 男人在她的面前是如此的剑拔弩张,下一刻,也许是臻熙不敢想象的,如何激烈的 争执。 “我承认一直以来,我都在幻想从你的身边将熙熙抢过来。可是,我没有强迫 她。她也从来都没有答应我任何事情。她从一开始就是一心一意在等你的。你说她 背叛?是的。也许今天你可以这样说。但是即使她今天这样选择了,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你不要被琐事牵绊,能够无忧无虑地去做你自己喜欢和向往的事情。她一直在 选择不告诉你真相,为的就是不让你分心。那天晚上她一直在犹豫,在挣扎,到最 后,她终于还是找我过来,让我演一场戏让你死心。可是,你那天的表现实在太差 劲了。你在面对你家里人对她的不满和拒绝,还有她自己家里的事情,在这种情况 下,你居然还表现得犹豫不决。你甚至把冰冷的水往她身上泼。这就是你们十几年 的情义面对考验时你的态度吗?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会一辈子对她好的表现吗? 这就是你对她许下那么多的誓言和承诺之后你的选择吗?” 程旭紧紧地拉着臻熙的手。而在臻熙的眼里看见的,陈夕是,充满悲愤和痛苦 的。她心里不忍,很疼。她拉着程旭的手,恳求,你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了。 “也许这是情有可原的。毕竟你有权选择,只要你不跟她在一起,这些问题就 迎刃而解了。而你不选她,你的将来还是你自己向往的一切,你的路还是你自己走 下去的这一条,她左右不了你。她也不过是个,当你面对前程和爱情,二选一的时 候,该被你抛弃的一方。你却是犹豫了。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我们都理解。既然你 已经这样选了,何必还要纠缠不清呢?人在最冲动的时候所做出的行为,必定就是 他内心最潜意识的方向,你又何必强求自己,而不潇洒解脱呢?” 程旭按着臻熙的手,继续说。 “我那天会生气,会冲动,也是因为你们所谓的那场戏。我恨的是她的背叛。 不是你所说的为了前程抛弃她的这回事。我没有,从来没有。是她不告诉我这里发 生的事情,是她从一开始就隐瞒了所有真实,才让我落得个没良心对她不管不顾无 情无义的名声。是她自己自以为是的决定,才出现今天这样的状况,即使我有心要 辩解,也好像无从辨起,那罪名已定,我又从何找得解脱呢?” 昏黄的灯光,竟然可以让臻熙看得见,对面站着的陈夕,双眼通红,眼角眉间, 盛满了苦涩。 “我自己已经反省过了。为了那些对她的伤害,我被自己的自责折磨得死去活 来。我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双宿双飞,而我像是被人判了死刑的死囚犯一般,等 着被秋后处决,永无翻身之日。” 陈夕,很哀怨的语气,听得臻熙都感到了自己的心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 不是真的是她自己太自觉地去爱护他,主动放开他,反而错了呢? “那我现在再问你一次,熙熙的爸爸现在还在治疗,他需要长期的看护和照顾, 熙熙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而且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肩膀来让她依靠,让她不至于 在这样的重负之下被压垮。如果你还想跟她在一起,你就必须留下了,跟她一起面 对。如果将来你们真的能够修成正果,终成眷属,你还要跟她一起面对你的家人对 她的责难和对你们婚姻的反对。这就是摆在你面前的处境。你除了想出逃避现实的 方法之外,你能勇敢地去承担起解决难题的责任吗?你认为自己有能力安排好你们 的将来吗?你能做到天长地久无怨无悔一直坚持下去吗?如果你的答案最终是肯定 的。你就不能半途而废。如果那样,你将是个更可耻的逃兵,你会再一次让熙熙受 到伤害,也会连累了你们彼此的一生。你想清楚了再说。” 程旭好长,好长的一段话。他是在问陈夕的。可是就在刹那间,臻熙的心仿佛 被什么触动了一般,那种全身麻痹而不自觉的心酸,让她紧紧地揪着那颗浮躁不安 破碎不堪的心。 程旭想到的,看到的,明明就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内心最渴望的东西。 离开了酒店,臻熙窝在程旭的臂膀里,她突然发现自己想哭,而哭的理由,是 因为…… 感动? 事情没有结束。不止是因为陈夕还没有回答程旭的问题。那一连串的问题抛出 之后,在陈夕没有回答之前,昨夜,程旭就拉着她走出了酒店套间。 是该让他自己想清楚的。有些事情必须要深思熟虑之后才会明白自己想要的。 我能等,我知道你也能。程旭最后对她说。 网络上有她和陈夕婚纱照。这大概是几年前要订婚的时候,他们发布的照片。 紧接着是程旭和柯羽的照片。昨夜酒店里的事情,竟然这么快就被诉之公众,而且 风起云涌。这让臻熙始料未及。 四角恋。主角之二旧情难忘,于酒店开房私会,夜宿,并且衣裳不整。情敌降 临,大闹一场。还有那不知情的未婚妻,被蒙在鼓里。 剧情大概就是如此。说的就是她和陈夕不能忘情,在酒店开房私会,然后程旭 闻讯赶来,与陈夕大打出手。而柯羽作为陈夕的未婚妻,却被抛弃一边,成了其中 最冤枉的第四者。 Candy 的电话连线进来,说,顾小姐,柯家小姐的电话。 这倒是臻熙不感意外的。只是这柯羽向来雷厉风行,速度太快了。电话接进来, 却是臻熙意料之外的平静。 我知道你也清楚了网络上的那些胡话。我并不觉得这是你做得出来的事情。但 是我还是必须提醒你,这样做对谁都没有好处。你已经没有选择他了,那么他做什 么,怎么做,都不关你的事。你这样只会让他难以自处,甚至会破坏我们好不容易 建造的局面,破坏我安排好的一切。我奉劝你早些收手,以后咱们见面至少还能相 见两相笑,别让我最后不得不更加讨厌你。 结束语,柯羽的话无比地尖锐。 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贪得无厌的举止,只有贱人才做得出来。你自己好自为 之。 这根本就是变着法子骂人。 柯羽。臻熙喊着对方的名字。柯小姐,你开头说得在理,本来我还有些欣赏。 但是你始终还是让我失望。我确实觉得你配不上陈夕,就算这辈子我不跟他在一起, 我也觉得他娶你简直就是纡尊降贵,这是让眼屎迷了眼才会做得出来的行为。这一 点我提醒过他了。他自己会想清楚的。婚姻是用来安排,各取所需的吗?你简直太 荒唐了。我不会说祝福你的话,我还会诅咒你们结不成婚,因为我不愿意看到陈夕 不幸福。就这样。 电话放下。臻熙突然觉得可笑之极。她自己也恶毒了。她竟然会当着柯羽的面 说出这些话。 虽然,有些还是心里话。 陈夕,我确实希望你幸福。这是我一直以来都坚持的。就算我们最终果然不能 在一起。 网络上的事情,也惊动了另外一个人。面对着坐在她对面的那张压抑着情绪的 脸,臻熙无法让自己从这种混乱的局面中脱身出来。如果说柯羽不过是个挑衅的好 事者,那么臻熙面前的宁雅心呢?她是否能明白其中并不复杂的那些牵丝攀藤?在 这件事里面,宁雅心是受伤最重,却最终只能自己舔舐伤口的受害者。 熙熙,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做呢?你这样会让两个男人都为你争吵不休而且受到 伤害的。特别是程旭。他这么多年都在为你付出,他得到了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得 到,就算今天最后他终于能够跟你终成眷属,他的心还是苦的。你和陈夕早该了结 不是?为什么你能够在跟程旭准备结婚的当时又跟你的前任纠缠不清而且又去破坏 人家的婚事,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皱着眉头,宁雅心看起来仿佛也是苦着的。 其实我也是想了很久才约你出来聊聊的。虽然我不愿意相信网络上的那些事儿, 但是又有那么些明明白白的证据在证明。酒店有你们开房的资料,又有什么服务员 出来指认那天的事情,还说你和陈夕在房间里衣裳都脱了,还拿去干洗什么的。熙 熙…… 宁雅心握住了臻熙的手,那一脸的忧伤一览无遗。 熙熙,我一直当你是好朋友的。我是担心你才对你说这些。我不希望你被人指 责,更不希望你行差踏错啊。我求你,你不要再伤害程旭了,好吗? 宁雅心死死地咬着嘴唇,像是憋住了什么,再也说不出来,或者,不能明了。 她说,程旭是苦的。那……你呢?臻熙想问,却不得不明白。 臻熙愿意相信,宁雅心也是苦的。为什么她只知道程旭的苦,不说她臻熙,也 会有痛苦的一面呢?到头来,宁雅心连问清楚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她都忽略了。在 宁雅心的心里,或许那些酒店里的事情,她是相信的。即使她已经申辩了。而且她 认为的,程旭是其中的受害者,这是不能否认的。 臻熙很想直接问,你还爱程旭吗?这样的话,最终还是说不出口。 如果宁雅心始终对程旭放不下,那么…… 程旭说,清者自清。 其实臻熙可以不管柯羽的责骂,可以不论最后陈夕的选择,可以相信程旭的乐 观,但是,她不能忽略宁雅心的心情。宁雅心看着事态发展而烦燥不安的情绪,也 把她折磨得烦躁不安。她最好的朋友,竟然最后成了这件事无辜的受害者,她受不 了。 唉。 那一天,始终还是要来的。 事情结果已经摆在眼前,悲伤,还是欢喜?她无从选择。这是不是她要等待的 结果?她也说不清楚了。 陈夕还是拒婚了。而且做得很彻底。 面前大大的报纸篇幅,写着长长的一篇声明。里面不但有陈夕对自己家人宣布 脱离关系的宣言,还有对她,爱的告白。 给我的父母。 我是陈夕。我的父母,他们给了我生命延续的机会,但是他们一直在剥夺我选 择幸福的权力。所以从今天开始,我要郑重地宣布,我不会再接受你们对我提出的 任何要求。除了将来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法律上我必须付出的赡养义务,其它的所 有事情,我都将不再以我原来的家族作为考虑的前提。我为我自己选择了以后的人 生,我将为它负责,并且其它人,没有权力过问。我拒绝了的事情,也请不要再来 持续地骚扰我,其它人如果觉得不公平,那么我只能告诉你,今天我这样做了,只 不过是为了避免以后,有更痛苦的后续发生。 我郑重声明,我爱我的父母,但我讨厌你们将我当成利益交换的物品。脱离关 系是非一般的选择,但我不得不这样做,才能让我自己觉得,我生就成人的尊严。 给我最爱的熙熙。 熙熙,我是陈夕。我只想对你说,我爱你。真的很爱。你记得我们在西伯利亚 上面的誓言吗?是你让我,彻底地,无法回头地,深陷下去。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 但是如果我不在乎,我又何来那些冲动。爱到极致的时候,是很容易失去理智的。 到现在我都非常非常后悔那些冲动的举动,让你对我伤心了,失望了。其实我是明 白的。你为了不让我担心,为了让我安心学习工作,才隐瞒我那么多事情。一个如 此全心全意愿意为了我的女人,如果我不懂得珍惜,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 我真的奢望你能回心转意,真的奢望我们还有将来。这种奢望是自私的,但是想到 你就会心疼的感觉,让我愿意,不顾一切。 城中的报纸,印着陈夕的这些声明。想必最后,他还是和他的家人,彻底地决 裂了。 臻熙的手机里,陈夕打了无数个电话。在他发给她的一封邮件里,陈夕说,你 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好吗? 你让我留下来照顾你。这是他最后给她的承诺。他竟然,真的这样选择了。 臻熙只回了他一个电话。她说,你不应该放弃你的事业和追求。这我绝对不允 许。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陈夕说。 你还是回英国去吧,至少把你的学业完成了,再说。臻熙说。 那如果我走了,是不是我就没有再爱你的机会了?陈夕说。 程旭给她的戒指,是一颗刻成玫瑰花瓣的钻石戒指。这颗戒指有个名字,叫玫 瑰之约。寓意爱的约定。它捧在臻熙的手上,像一颗晶莹的泪珠。 这么多年了,我已经等了那么久了。我不在乎继续等下去。我等待有一天,看 到你功成名就的样子,站在我面前。你去吧。臻熙把话对着话筒,说了出去。陈夕 在另一边,深深地抒发了一口气。 熙熙,你一定要等我。我真的,很爱很爱你。陈夕说。 臻熙盖上了手上的锦盒盖。玫瑰之约在她面前消失了。她的手,有些颤抖。 她说。好,你走吧。我知道。 机场里,陈夕站在检票口跟她招手。她也对他招招手。铁鸟儿轰鸣,飞起。臻 熙瞬时不能抑制眼里的泪水,那些凉凉的感觉停留在脸上,她分不清这种冰凉,是 心里的哪一部分,渗透出来的,苦涩。 装着玫瑰之约的盒子,从她的手上传递到程旭的手上。她说,我们的婚礼,就 算了吧。 程旭沉默,把盒子在手里把玩。他说,你终于决定了。 是的。臻熙答。 他把盒子放在桌面上,无语。下一步,他拿出一个信封。他说,既然如此,我 们好聚好散。 信封上面写着,辞职信。 臻熙的心里再次凉凉的,甚至她感觉她全身也是凉凉的,凉了个透彻。 在收了他的辞职信之后,她说,你自己去办手续吧,你知道程序的。至于你未 按照原先签订的劳动合同履行的那一部分责任,我不会追究的。这算是,好聚好散 了吧? 程旭微笑。他说,好的。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准备以后怎么办呢?臻熙问。 猎头公司无数次找我了。我已经找到了另一份工作,是在另外一家公司当行政 总监。程旭答。 薪资怎么样?臻熙再问。 比这里的好一点。他们还帮我配套公司的车和住房。只要我在职的一天,这些 都是免费享用。程旭答。 很好。希望你,前途无量。臻熙伸手,准备与他握手。 程旭说,谢谢。但是,他没有伸出他的手。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臻熙的手 还停留在半空中。 程旭走了。真的走了。他是彻底地,从她的世界里,离开了。 这段时间二十五楼真热闹。 因为陈夕的拒婚,柯羽来了。她用更尖锐更刻薄的话语,直接骂臻熙是破坏人 家婚事的恶毒的诅咒巫婆。陈亮也来了,他更是毫不留情地直指臻熙是挑拨离间的 无耻之徒。陈亮甚至动手把她办公室里的酒吧台,砸了个稀巴烂。事情闹上了警局, 不过是又多了些让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忍下了所有的指责,柯羽和陈亮,她都可以 不计较。宁雅心来了,她说,你为什么最终还是要伤害程旭?如果你自始至终都不 爱他,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你把欺骗别人当作儿戏了是吗?朝三暮四的女人, 你不配做我的朋友。因为这件事,宁雅心也生气了。 失去了宁雅心的友情,这让臻熙,痛心彻骨。 后来的某一些聚会,都会有一些八卦的人在她面前谈论程旭和柯羽,宁雅心的 事情。她听到了,宁雅心自己跑到程旭的公司去工作,愿意无条件地陪在他身边。 柯家和陈家的宏图大计化为泡影,柯羽倒是没省心地,开始缠着程旭不放。仿佛又 回到了当年的情形。柯羽和宁雅心,为了程旭,又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臻熙不愿意再听关于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跟柯羽的态度相反的是,柯家人倒是没有为难她。整件事来了个大翻转。因为 陈夕的拒婚,柯家跟陈家的关系也闹僵了,柯家人把合作的对象转成了正嘉,这是 让臻熙哭笑不得的意外。商业利益,是永恒的准星。任何事情衡量的标准,莫过于 有没有可收获的成效。柯成辉在跟臻熙谈判的时候,无不直指这个衡量的标准。他 说,本来正嘉才是他们选择的商业伙伴,可是因为柯羽的一再坚持,才把目标转向 了安美。原来以为有柯羽和陈夕的婚姻当底座,这个计划会有无坚不摧的实质功效。 没想到计划还没完成,这个当底座的婚事却告吹了,陈家人的言而无信,早就让他 寒心了。 可笑的现实。这也让臻熙笑得,寒心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