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所迫 老太太和小女孩儿卖掉心爱的狗 我跟刘忠胜回到摊位上,刘忠胜依旧开心地笑着。 我说:“有这么可笑吗?” 刘忠胜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说:“难道你不认为这可笑吗?” 我板着脸说:“你被警察抓了罚了也这么笑吗?” 刘忠低下头不吱声了,半天才说道:“其实,我也是穷开心,要说可怜,我 们这些当国际倒爷才最可怜。” 过了一会儿,他脸上又恢复了微笑,“其实,有些俄罗斯人比我们还可怜, 他们生活特别艰难,连自己心爱的狗都养活不起。” 刘忠胜看了看天色,突然说道:“你来一趟不容易,今天我的生意又不太好, 还是收了摊儿带去你去狗市转悠转悠吧。” 我没反对,就跟着小刘去了“乌苏里狗市”。 乌苏里的狗市规模不大,卖狗的俄罗斯人也不算太多,但买狗的看狗的中国 人却不少。 一位中国少妇胸前抱着一只仅有一个多月的斗牛犬狗崽儿,向我们走来,我 们问她的狗卖不卖?多少钱?她说刚从这里买来的,花了300 美元。她还说,倒 到国内,这条狗最少能卖600 美元。她说,那边还有,然后向前面指了指。我们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找到了那个卖狗的俄罗斯老太太。 卖狗的俄罗斯老太太很高很胖,坐在那里挺显眼。老太太的身旁有一个挺大 的斗牛犬母狗,母狗身旁还有一只没被卖掉的小狗崽儿。 我问老太太:“小狗崽儿卖多少钱?” 老太太抬起头,瞅着我说:“200 美元。” 很显然,刚才那位中国少妇说了慌。 老太太说:“狗妈妈也卖,500 美元。” 三个中国年轻人走了过来,跟老太太讨价还价,很快那条狗崽儿以200 美元 的价格被他们买走了。 狗妈妈患有眼疾,两只眼睛红红的,其中一只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 有一个倒狗“专家”说,这狗的眼睛如果不赶紧治疗的话,不出10天就会瞎 掉。我想,大概是因为狗妈妈患了眼疾,老太太才便宜处理掉。 刘忠胜对我说:“孙哥,咱们把这条狗买下来怎么样?” “买回去你怎么养?” “市场里不让养狗,买回去你带回国内玩儿。” “走私回去?我可没有这个本事。” “其实也不难,给海关的人100 美元,狗就顺利过关了。” “要带你带吧,我可不想走私。” 我们俩正说着话,狗妈妈被一位中国倒爷以300 美元的价格买走了。 刘忠胜埋怨我说:“你看看,不早点下决心,狗被别人买走了。” 我向刘忠胜摆了一下手,让他别说话。 这时,那位卖狗的俄罗斯老太太接过了买狗倒爷递过来的美元,眼泪忍不住 滴嗒滴嗒往下流。她一边抽泣一边囔囔地收拾着东西。我仔细地倾听,免强听懂 了几句。老太太祝福她的狗碰到了好买主,说它到了新家里一定会享福的。我问 老太太为什么卖狗,老太太眼泪汪汪地说:“老伴病了,需要一笔钱。”说完, 便泪眼婆娑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狗市。 有一位俄罗斯小姑娘引起了我的注意。她蹲在角落里,身边有一个纸盒箱子, 箱子里装着一条温顺的小狗。我走过去,问小姑娘:“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怔怔地望着我,说:“我叫达玛拉,10岁,上小学三年级。” 达玛拉说完话,又低下头,用小手小心翼翼地疏理着小狗的毛。她一边理着 小狗的毛,一边自言自语地向过往的行人说:“买下我的小狗吧,它既漂亮又懂 事,最会逗人喜欢……小狗小狗, 中国人有钱,他们一定会给你好多好多好东西 吃,你一定会享福的……” 尽管小姑娘的声音甜美,却没有人去光顾她的小狗。 我对刘忠胜说:“这小姑娘挺可怜的,你把她的狗买下吧。” 刘忠胜愁了我一眼,说:“孙哥,你什么眼神,这是一条‘笨狗’,花钱从 俄罗斯这么远买一条一文不值的笨狗带回国内,再花100 美元买关,我有病啊!” 我给达玛拉拍了一张照片,说:“你的狗是名贵狗吗? ” 达玛拉用小手摸着狗身上的毛,说:“它是世界上最好的狗,叔叔,你买下 它吧,不贵,我只卖200 卢布……” 我当时真想掏钱把狗买下来,刘忠胜拉起我就走,一边走一边说:“你弄那 么个累赘干什么?要买就买一条好狗!” 我遗憾地离开了狗市。 坐上公共汽车,刘忠胜故意跟我套近乎:“怎么样,狗市是不是挺好看的?” 我没吱声,头冲着车窗外,看着风景。 刘忠胜推了我一把,说:“还生气啊,你买下了那个小姑娘的狗又有什么意 义啊!带又带不回去,养又没地方养,你这是害狗呐。” “最起码可以了却小姑娘一个心意啊!看样子小姑娘好象真的急等着钱用。” “如果你心好,就给她一点儿钱不就完了吗?干嘛弄个狗累赘着自己?” 想想也是,我弄一条狗又带不回去,给谁谁不要,还不得饿死? 刘忠胜说:“现在俄罗斯的穷人可是不少,你有本事把他们都养活了?好了, 咱们还是做点自己的事儿吧,如果我不穷,会大老远跑到俄罗斯冒险当倒爷?还 是想想自己吧!” 我们回到了中国市场,刘忠胜回到摊位上后,立即打开了大铁锁:“我的货 虽然不好卖,也得卖啊,一天的费用这么高,真的玩不起啊!赚点是点儿!” 摊位摆好后,我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衣着破烂篷头垢面的俄罗斯老头儿拎 着一个旧电炉子向这边走来。 刘忠胜小声告诉我:“乌苏里市场,不仅给开办市场的企业家带来了丰厚的 收益,给当地政府带来了大量的税收,还养活了一些无家可归的俄罗斯孤寡老人。” 我不知道刘忠胜想说什么,望着他,听他的下文。 刘忠胜继续说道:“那个拎电炉子的老头儿叫瓦西里,是市场上的常客。他 今年68岁,过去曾在乌苏里一家工厂工作。工厂倒闭后,连退休金都没有人给他 发,后来他来到中国市场,靠”拣“旧东西卖维持生活。这个瓦西里也不知道从 哪里弄来的一些旧东西,什么都卖过,我知道的就有手推车、锅碗瓢盆、木板、 家用电器……谁也不知道他卖的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时,瓦西里老头儿已经走近了。 刘忠胜招呼道:“瓦西里,今天又有什么好东西要卖? ” 瓦西里把电炉子往刘忠胜的摊位上一放,眼睛紧紧地盯着刘忠胜,一脸的讨 好表情:“看看吧,这个东西非常适用,你买吧! ” 刘忠胜拿起电炉子上下左右仔细地看了又看,问:“卖多少钱? ” 瓦西里说:“50卢布,便宜! ” 我从刘忠胜的手里接过电炉子,仔细地看了看,觉得这个电炉子确实不错。 前几天我在海参崴俄罗斯商店里看到过这种电炉子,标价好象是1500卢布。这个 电炉子虽然旧了点,但如果没坏,这个价格可真是太便宜了。 刘忠胜继续跟瓦西里讨价还价:“瓦西里,太贵了,再便宜一点行吧? ” 瓦西里摇了摇头,说:“不能再便宜了,你看看,这电炉子一次也没用过, 虽然上了点锈,用起来跟新的一样! ” 刘忠胜把电炉子拿起来使劲儿地往摊床上一摔,只听“嘭”地一声,把我吓 了一大跳。我赶紧用眼睛去看瓦西里,瓦西里却微笑着看着刘忠胜说:“怎么样 ? 是不是很结实? ” 我拿起电炉子又仔细地看了看,电炉子果然安然无恙。 刘忠胜又说:“再便宜一点,30卢布我就买! ” 瓦西里还是摇头,他从我的手里要过电炉子,做出一副要离开的样子:“不 给50卢布我就卖给别人! ” 刘忠胜一把又抢回了电炉子,说:“你等一会儿,我进屋试试,看看好不好 使! ”说完,他抱着电炉子跳下了摊床,钻进了摊位边上的瓦罐屋里。 瓦西里眼睛紧紧地盯着瓦罐屋的房门,好象生怕刘忠胜把他的电炉子拿跑了 似的。 不一会儿,刘忠胜出来了,他两手空空,电炉子被留在了屋里。 瓦西里刚要开口,刘忠胜已走到了他的跟前,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的30卢布 递给了瓦西里,说:“电炉子接电的地方坏了,我还得修理修理……无论修好修 不好,我都买下了! ” 瓦西里接过钱,小声地问:“能不能再加10卢布? ” 小刘向远处望了一眼,说:“你快走吧,等一会儿保安来了,你就有麻烦了 ! ” 瓦西里慌张地向四周望了一眼,急忙揣起小刘递给他的30卢布,慌慌张张地 离开了。 交易结束了。让我想不明白的是,瓦西里为什么会害怕市场里的保安? 刘忠 胜对我说:“你以为电炉子真是瓦西里从家里拿来的啊?我猜想他一定是从邻居 家里偷来的!他每天都要来市场上卖东西,而且什么东西都卖,光电炉子就卖了 十多个……如果他家真有那么多东西,还能篷头垢面地穿着破旧的衣服出来乞讨 ? ” 我反问道:“你明明知道他卖的东西是偷来的,你为什么还要买呢? ” 刘忠胜笑了笑,说:“我这是为他着想,如果我不把东西买下来,他什么东 西都卖不出去,没有钱买面包,他不饿死了?再说,又不是我让他去偷东西的… …” 我无言以对。我想,如果市场里的倒爷都不买瓦西里带来的破烂货的话,他 也许就不会去偷了……可是,如果他真的不偷一些东西卖给市场里的倒爷,也许 早就饿死了,我不知道倒爷买瓦西里的东西是对还是错。 我们正说着话,我看到了一个熟悉和身影。是刚才在市场上看到的那个卖狗 的小姑娘达玛拉。 达玛拉怀里抱着一条小狗挨个摊位推销自己的狗:“谁买小狗? 谁买小狗? ” 走到刘忠胜的摊位前时,我问她:“达玛拉,怎么,小狗还没卖出去吗?” 达玛拉天真地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她把小狗递给我,说:“我的小狗是世 界上最漂亮的小狗,它最温顺,最听话,最讨人喜欢,叔叔你买下吧,我只卖150 卢布! ” 我问:“你的小狗这么好,为什么还要把它卖了呢? ” 达玛拉说:“开学了, 别的同学都买新书包,新文具,新衣服……我没有钱 买。” 我问:“你爸爸妈妈为什么不给你买? ” 达玛拉眼圈红了,他从我怀里把小狗抱了回去:“你不买我去找别人! ”转 身要走。 我叫住了她,说:“达玛拉,别走啊,这小狗我买下了。不过,你得回答我 刚才问你的问题! ” 听说我要买下她的小狗,达玛拉笑了,笑得很天真。她把小狗再次递给我, 然后又面容一整,说:“我爸爸爱喝酒,妈妈跟他离婚了,我跟妈妈生活,妈妈 又有病在家,没有工作……” 我叹了一口气,难怪她要出来卖狗买文具。 我对刘忠胜说:“你不是总想买一条狗吗?你就把小姑娘的狗买下吧? ” 刘忠胜赶紧摇头,说:“孙哥,我要买就得买一条好狗,这笨狗我不买。” 我动员他说:“就150 卢布,又不贵。” 刘忠胜大叫道:“这还不贵啊!150 卢布我能买五个电炉子……电炉子能用, 而这条狗,不但不能用,每天我还得买东西喂它,我可不买这个赔钱的笨狗!” “你就发发善心,帮帮这孩子呗? ” “要帮你帮,我可没有那么多的善心。” 我掏出了200 卢布递给了达玛拉,达玛拉把钱接到手里,脸红红的对我说: “叔叔,我没有50卢布找你。” 我说:“不用找了,你在狗市上不是卖200 卢布吗?” 达玛拉向我掬个躬:“谢谢中国叔叔。” 我说:“我有个小小的要求,你能满足我吗?” 达玛拉说:“什么要求,你说吧!” 我说:“我想给你拍张照片可以吗?” 达玛拉愉快地接受了我的请求。 达玛拉走了以后,刘忠胜说:“你买了这么一条笨狗,过关还得花100 美元, 你赔大了。”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我正要离开刘忠胜回商贸城公司,一个声音突然从我 的背后传了过来:“孙哥,我找了你一大圈儿,总算找到你了!” 我回头去,发现站在我身后的是刘梅。我向她身后瞅了瞅,罗律师、高老头 儿都不在。我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刘梅说:“我一个人不行吗?” 我笑了笑,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刘梅从我怀里把我刚买的小狗抱了过去,一边用手理着毛一边说:“孙哥架 子也太大了,老妹我可是在宾馆里‘傻老婆等野汉子’等了你一宿,你怎么不赴 约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把话题一转,说:“你看看这条狗怎么样,能值多 少钱?” 刘梅也觉得自己刚才说话有点放肆了,不再提刚才的话茬了。她仔细地看着 小狗,突然大声说道:“哎呀孙哥,你可买到珍稀动物了。这是莫斯科牧羊犬, 在国内它的价格仅次于藏獒,最少也能卖十五万元。”我瞅了刘忠胜一眼,我发 现刘忠胜眼珠子瞪圆了。 刘忠胜前后左右地打量着那条小狗,满眼都是惊异之色。 刘梅说:“我叔叔在北京国际名犬繁育基地当专家,半个月前我还去过一次, 他听说我要去俄罗斯,让我注意寻找这种狗,他告诉我说,这种狗小狗崽儿的时 候就跟咱们家养的笨狗差不多,等长大了才能看出来。这种狗能长这么高,最高 体重能长到一百斤。” 我说:“你没看走眼吧?这怎么看都是一个笨狗啊!” 刘梅说:“我经常去我叔叔的世界名犬繁育基地去玩儿,什么样的狗我不认 识啊!这样吧,这狗卖给我吧,5000美元怎么样?” “你不是说这狗值15万元吗?怎么四万多块钱就想买走?” “你也得让我赚点儿吧?” “你赚得也太多了吧?” “如果你能弄到中国境内,我给你一万美元。” 我笑了笑,说:“我哪有那本事啊!” “我叔叔基地的狗都是从乌克兰和俄罗斯弄过去的,他们有本事弄过去,你 连这个本事都没有?” “我真的没有这样的本事。” “说不定这位哥哥有本事。” 刘忠胜忽然说道:“如果我把它弄到国内,你真的肯花一万美元买它?” 刘梅笑了笑说:“这狗也不是你的,我干嘛跟你谈这些?”她拉起我的胳膊, 说,“孙哥,我知道这个小狗崽儿是你的买的,咱们回宾馆慢慢谈吧。” 刘忠胜一下子急了,他一把把小狗崽儿抢了过去,说:“谁说不是我的?刚 才是我买下来的。他拿出来1000卢布,强行塞到了我的手里,转身把小狗抱进了 集装箱里屋,把小狗儿锁了进去。 我说:“忠胜,你真要替我养这条小狗吗?” 刘忠胜说:“怎么是你的?它现在已经被我买下来了。” 我摇了摇头,想把钱还给他,他说什么也不要:“孙哥,这是买卖,你拿着, 等我赚了大钱后再分给你一半。” 刘梅看了我半天,说:“怎么,这条狗真成了这位大哥的了?” 我说:“反正我也不会做买卖,他要就给他算了。” 刘梅对刘忠胜说:“咱们一言为定,你把狗带到北京世界名犬繁育基地,咱 们就一手钱一手货。”她拿出一张纸,写了地址和电话。 刘忠胜小心翼翼地把那张包好。 刘梅拉起我的胳膊,说:“走吧,去乌苏里宾馆吧。” 我说:“我还得等一会儿,看看我妻子能不能回来。” 刘忠胜说:“你还是跟这位姑娘走吧,这个时候不回来,今天肯定是回不来 了。” 我只好跟着刘梅离开了中国市场。 一出市场,刘梅就憋不住地笑了起来。 我问她笑什么? 她捂着肚子说:“刚才你买狗的时候我就在你们旁边的摊位上,一切我都看 在了眼里。” 我瞪大了眼睛:“那个小狗难道不是莫斯科牧羊犬吗?” 刘梅继续笑道:“那个小东西是笨狗,你们两个也是笨狗!你想想,如果我 真懂狗的话,还用得着跟高老头儿大老远跑到俄罗斯跟罗律师周旋?” 我说:“这么说,刚才的一切都是骗局了?” 刘梅停止了笑,长叹了一口气:“哪件事儿不是骗局?如果世界上没有了骗 局世界可能真的就太平了!只可惜……”她摇了摇头,不再往下说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