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一片空白(22) 萧亚东立刻感觉出来,李波有难言之隐。多少年了,两个人可谓无话不谈, 但对方不愿说的时候,另一方从来不问,就知道这是对方有了难以启齿的事,不 能说。 萧亚东也不说话,翻身下床,悄悄到女儿的房间帮其盖了盖毛巾被,然后从 外面的冰箱里拿出两个罐装啤酒,“啪”地拉开后递给李波一罐,说:“你老说 酒,咱就喝点啤酒吧!”李波折起身接过来啤酒,可能是太渴了,“咕咕咚咚” 地就灌下去了半罐。萧亚东亦“咚咚”地喝了两大口啤酒,提了提神儿,然后说 :“李波啊,看起来我是劝不了你,无能为力了!”李波说:“亚东,你苦口婆 心的,是为我好,这一点没错。实际上,我也一次次地劝过我自己,没用,是我 自己无能为力。我不能太压抑自己,不能对不起自己,不能总是为别人活着!” 萧亚东听出来李波是铁心要和陈静分手了,可就在半个小时前,他还认为有把握 让李波回心转意的。萧亚东是一个相当传统的人,就以他和舒琳的性生活说,每 次他都跟新婚初夜似的,迫不及待地如毛头小伙儿,在舒琳的身上,他从没有觉 得够了、烦了、没意思了,当然,累了、困了、没能力了,那是另外一回事儿。 如果如李波说的什么都像酒的话,两人共同酿造的酒才是最好喝的酒。如今这社 会,真不知道怎么了!满脸无奈的萧亚东最后说:“李波,我最后想给你讲一个 我办的案子,可能和我们现在的话题一点关系都没有,行吗?”李波把空啤酒罐 往床头柜上一放,说:“能没有关系吗?!说吧。”萧亚东又给李波取了一罐啤 酒打开,这才说:“这是一个故意杀人案,是间接故意,被告是金海公安分局的 一个刑警,已经被枪毙好几年了。当时这个案子很有影响,案情你可能也听说过 一点,或者在报纸杂志上看到过,但绝对没有我这个审判长讲得细,有些情况还 肯定是你从没有听过的内幕,任何媒体也没有披露过。案情嘛,很简单。这个民 警叫吴光明,高大英俊,搞刑侦是把好手,人称拼命三郎;他的老婆姓雪,叫雪 月,小巧玲珑,在铁路部门工作,好像是个售票员,曾是出席铁道部的先进工作 者。两人同岁,是近邻,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十六岁谈的恋爱,就经常同居在一 起,二十四岁结的婚,举行婚礼不到半年,就生了一个小女孩儿,取名吴雪珠, 小名就叫珠珠。这个名字是吴家和雪家共同商定的,意即掌上明珠。可能是婚前 偷食的禁果太多了,婚后,两人的感情渐渐冷淡,雪月说是吴光明嫌弃她生了女 孩儿,重男轻女;吴光明说自己本来就喜欢女孩儿,况且,两个哥哥生的都是男 孩儿,爸爸妈妈也老早就想要个小孙女,姑娘是个心里想,怎么会重男轻女哪? 两人各执一词,莫衷一是。但两人的感情大不如以前却是事实。不久,雪月还患 上了轻微的精神病,两人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由于工作关系,精神生活极为匮 乏又无可奈何的吴光明,就常常把家里的事情跟自己刚刚才从警校毕业的女徒弟 说。看到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汉时常泪流满面,小徒弟母性萌发,先是同情,一 来二去的,就发展到了爱情,两人就经常公私兼顾,春风暗渡。尽管他们是搞刑 侦的,具有相当的反侦查能力,铁桶般将两人的事瞒了两年多,但要想人不知除 非己莫为,最后还是东窗事发,就在庆贺吴光明即将出任副队长的时候,双双赤 身被业余侦探般的雪月堵在了宾馆里。一气之下,金海公安分局就将已经下达而 尚未宣布的刑警队副队长的命令收了回去,并给了吴光明一个记过处分,小徒弟 也被一竿子打到了郊区的一个派出所。到了这个地步,双方干脆撕破了脸皮,协 议不成,吴光明就将一纸要求离婚的诉状递给了法院,声明就是一分钱的财产不 要,也坚决要和老婆离婚。而女方,则是以男方嫌她生女孩、道德败坏和自己有 病为由,坚决不离婚。当时的婚姻法和现在刚修改过的婚姻法可不一样,法院判 决不准予离婚后,在单位领导的压力和亲朋好友的斡旋下,双方也就凉了下来, 一年多过去了,倒也相安无事。内忧外患,吴光明被拖得精疲力竭,就劝痛不欲 生的小徒弟找了个男朋友,两人断了来往。可也许是自己受的伤害太大了,雪月 却没有就此罢休。一天,她休班,出乎预料地给丈夫炒了几个拿手的小菜,又开 了一瓶剑南春,笑脸相陪地和丈夫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说:‘光明,看看 你都瘦了,个儿也显得矮了一样,我今后再也不跟你闹了!’吴光明很是感动, 就也作了自我批评,表示只要老婆对他好,他再也不会做对不起妻子的事。雪月 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算了。只是,不知咋回事,也可能是自己的毛病, 总觉得你过去的衣物少了,总怀疑你和你那小徒弟还是藕断丝连。你能不能就算 是为了治我的病,带我到她住的地方看看,只要没有你的任何东西,我不就再不 疑神疑鬼了。”吴光明本觉得这事儿不合情理,但看妻子很有诚意,又说得在理 儿,自己又确确实实没有什么把柄,想了想,就豪爽地应承了下来。雪月说现在 就去,吴光明就交待她一定要说话算数,站起来打的就去了。到了地方,说明来 意,正在收拾房子准备嫁人的小徒弟当然不乐意,但最后看在师徒一场相爱一场 的份儿上,就开了门,屈辱得泪流满面地站在门外任雪月翻箱倒柜地搜了起来。 心里也酸溜溜不好受的吴光明在一旁一个劲儿地对小徒弟赔着不是。结果当然是 明摆着的。满头大汗的雪月什么也没有翻到,就往外走,可就在出门和吴光明的 小徒弟错肩的一刹那,她却突然疯了似的,扑上前就又骂又抓又咬的,当即就在 猝不及防的对方的脸上抓出了几条长长的血道。吴光明恼羞成怒,以一个刑警的 身手,一把就将雪月拽了过来。为了避免她喊叫,也怕她再抓自己的脸,侧身腾 出手就用胳膊勒住了妻子的脖子,喊自己的徒弟快走。可当小徒弟快步离开后, 他才感觉到,又喊又闹的妻子已经没有了声息,自己的胳膊一松,就直挺挺地倒 在了地上。千不该万不该,堂堂搞刑侦的公安人员,没有打110 报警,也没有打 120 将妻子送医院,慌乱中,六神无主的他竟然拉着小徒弟乘汽车转火车的,跑 了!这下可不得了啦!此事经大小媒体添油加醋、铺天盖地一报道,吴光明和他 的小徒弟当即被定了性:刑警嫌弃工人妻子生女孩儿,又勾结同为警察的小情妇 谋害结发妻,十恶不赦,天地难容。对此案,铁道总工会表示关注,省妇联表示 关注,众家媒体表示继续关注!更要命的是,雪月是铁路世家,兄弟姐妹七大妗 子八大姨的,全在铁路部门工作。一经联手,好家伙,指挥火车的车站的,开火 车头的机务段的,管车皮的车辆段的,修铁路的工务段的,三万八千多人联合签 名,强烈要求政府立即将吴光明押赴刑场,执行枪决,以告慰一个无辜女工的在 天之灵!!!说白了,除了家庭和不明案件真实情况的因素外,更多的民众是借 机发泄对社会腐败的不满。李波,你肯定不知道,省委省政府曾召集公检法和当 地武警召开过这样一个内部会议,规定对因种种社会矛盾发生的静坐、示威和围 堵党政机关大门的事件,一律不得动用武装力量采取强制行动,否则,将追究当 事单位的领导责任。为什么,社会转轨变型的初级阶段,矛盾重重,肯定要牺牲 一部分人的利益,国家理解啊!但是,会议上同时严格规定,对堵塞铁路大动脉 的事件,不论原因,无条件驱散。由此可见,铁路部门在国家政治经济生活中的 地位。咱们市是全国铁路的交汇要道,老百姓常说,咱这里的铁路一打喷嚏,全 国的铁路都得感冒。你想想,案件要是处理不好,三万八千名签名的铁路工人要 是一怒之下闹了起来,会是什么一种情况,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谁能负起这个责 任啊!案情简单,又是当事人所在的单位,公安机关不到五天就将吴光明师徒抓 获归案;不到十天就将案子侦查终结交给了检察院;检察院更绝,上午收到的起 诉意见书,换了文头、引法的部分和署名公章,第二天的下午就把案子起诉到了 法院。媒体和有关部门的领导对此给予了高度的评价。我当时刚刚提副庭长,经 党组会议研究,案子交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