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一座伤城两个庸人(8) 麦嘉即使再冷静,这二十多年里,何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沦为阶下囚? 她也想过,这些事情扯得清楚吗? 她是问心无愧,可法律能认这些问心无愧吗? 她可以辩解这些是众所周知的潜规则,可税务工商能认这些潜规则吗?她可 以说这些只是报销的一种行规,可行为却可以上纲上线,你能拿出什么证据,说 明自己不算职务侵占呢?谁给你耳提面命了?谁主使了?谁参与了? 她到此刻才觉得,什么叫有冤无处伸! 这些介于黑与白之间灰灰浅浅的地带,真的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罪 可奖,是非曲直都是旁人嘴里的一句话而已。 如今才觉得自己天真可笑。不知怎的,她就在这样一个夜晚开始反思自己, 越往回想,越发觉得自己天真。 职场就是角斗场。即使她觉得自己是凭借真才实学那又怎样?身前身后,还 是有许多看不见的刀子,谁能保证自己能毫发无伤? 幼时读古书,总觉得那些居庙堂之高的权谋斗争都离现实实在遥远,可" 利 益" 二字却是亘古不变的。有利益,就有争斗,有争斗的地方就是江湖。腥风血 雨,谁还去体恤谁的无辜谁的冤屈?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做事就是做人,可以前的麦嘉不懂,以为凭着一腔热血就可混出天地,可事 实上,她实在是够失败,盲着双眼过春秋,才发现那些不眠不休的夜晚,那些加 班加点的时辰,那些尽职尽力的细节,统统只是印证了一点,所谓的热血不过是 一腔蠢血而已。 她突然觉得累。 职场,战场,名利场,人人都是角斗士,有的人只攻不守,命门大开;有的 人龟缩隐忍,似闲庭胜步;有的人勇猛有余,沉着不足;还有的人犹如跳梁小丑, 丑态尽露,倒也无耻者无畏……当然,他们中没有胜者。真正的胜者是看台上的 看客,总归是场戏,为了A 角B 角争得头破血流,倒是白白便宜了买票进场的观 众。 忒精彩,也忒无奈。所谓的职场人生。 厌倦,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犹如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被近日来疾风 骤雨般的变故折磨得有些脆弱的神经。 是的,她已经厌倦了。 虽然只是短短数载春秋,可细细想来竟像是过了一生那么长。她想起人人口 中那位最年轻的酒店公关部经理,想起那位叫麦嘉的女子,如何从一个藉藉无名 的市场部工作人员升任成了一夫当关的公关部主管。她想起那个女子,在茶水间 里听到同事的流言飞语,还要故作无知无觉地走过;她想起那个女子在酒桌上巧 言笑兮,八面玲珑,用僵硬的笑容来掩饰自己厌恶至极的内心;她还想起那个女 子在同事们的诧异声中用一个晚上的时间赶出来一份预算计划书,然后在惊叹里 掩饰自己眼底的黑色;她想起斡旋在各色人等中间的情形,衣香鬓影,鲜车怒马 有之,与贩夫走卒讨价还价有之,与甲方阿谀奉承有之,与乙方色厉内荏有之, 与上司察言观色有之,与下属恩威并重有之……不是不光鲜的,在外人看来,总 会演绎出各个脚本,有谈资的女人总有几分出众之处的,可如今想来,演的竟统 统不是自己。 她突然厌倦去扮演这样一个角色。 灰心是必然的。可却发现不仅仅只是灰心。她总是想起自己的初始,不过是 赌了一口气,恍惚间就把自己逼到了绝路。 于是,心底有个声音响起,犹如一声闷雷—— 麦嘉,你这是要做给谁看呢? 是想告诉某某,你离了谁都一样活,而且还活得很好? 还是你自欺欺人,以为工作就是你全部的依傍? 她想装作没听见,可这声音却就这么不合时宜地响起,犹如要扳开她死命想 要掩饰的伤口,然后逼她睁开眼睛,看清楚伤在哪里。 她总是用名片上的名头去安慰自己,用银行卡上的数字来抚慰内心,她,就 是麦嘉,不是离了谁就不能活,她爱过,错过,然后再世为人。可事情哪有那么 简单就作罢的? 工作,只是工作。是饭碗,是名片,是阶层。可它是没有生命的,甚至显得 冰冷,这不是一种享受,只会让你沦为一种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