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胡驼子外甥的讲述(31) 这样,问题又拖了下来。 转眼翻过了年,又一个春暖花开的播种季节,麻烦就出现了。先前无此一说 的时候,人心是稳定的,大家都为了共同的生存,各尽职守,各尽本分。现在有 了这一说,人,心就不稳了。主张走的,已经暗中打点行装,准备随时听命出发 ;主张留的,也惶惶不可终日,失了底气。整个野驼滩出现了田无人耕,水无人 浇的涣散状态…… 这可急坏了羊副官、李老军等一班人,这是他们始料不及的一个恶果。卜连 长明白扬言,要追究扰乱军心者的责任。马黑马也是苦叹连声,苦无良策,不管 他怎么叫、怎么喊,人们终是鼓不起往日的精神…… 形势急转直下,好端端一个世外桃源,顷刻间愁云惨淡,行将荒荒…… 就在这时候,一个意外的人物出现了,这个意外的人物正是压寨夫人——花 奴女!在前个阶段争论中,她始终袖手旁观,不插一言。现在,她忽然挺身而出, 参政了,建言了,她说,你们别争论去留问题了,应该仔细盘算一下,去能不能 出得去,留能不能留得住。如果能够出得去,那就坚决要走,不管这地方多么美 好,马上一脚踢开;如果出不去,还像当年一样,四面碰壁,那就说啥也不走, 活做一群人,死做一群鬼,怎么样? " 呀!" 全体一片惊叹,这是多么简单的一个两全之策啊,我们怎么没有想 到!一时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群起而研讨、论证、假设、判断,最后终于 做出一个决定:搞一次试验!大部队按兵不动,抽一支小分队前去探路!小分队 共分三支,每支十二人,每人备两匹骆驼,一匹骑人,一匹驮粮草,分三路出发。 一路由羊副官率领,折头向东,顺原路向甘肃河西走廊进发;一路由我舅舅率领, 向东南方向的青海进发;另一路由和独眼龙一块来的另一个新疆兵率领,向最初 的西藏方向进发。无论哪一路得着消息,都必须立即回报大本营。如果三个月之 后仍不见消息,就视他们已经壮烈殉难。 " 轰隆隆……" 辽阔的戈壁响起一串闷雷,一个极其大胆的战略行动就此确 定。 出发的那天,气氛异常庄严肃穆。天空浮云低垂,大地微风低回,所有的男 女老少都无不涌起一股生离死别的悲怆。老伤兵扶杖立于道边,儿童们大睁双眼, 鸦雀无声;女人们则如送夫出征的闺妇,手拉着出征者的手,千叮咛,万嘱咐, 热泪如麻。出征者亦喉头哽咽,语不成腔。那一向端严持重的羊副官,在此时刻 亦禁不住百感交集,五内大恸,猛地扬开双臂,朝着东方初升的旭日,发出了一 声断肠碎心的呼叫: " 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 一时三军齐哭,泪如雨下。悲壮 的号角连天响起,三十六员先锋,七十二匹战驼,就这样踏上了不知其期的探路 远征…… 二十四 高高雪山永远静默无声,滔滔江河永远长流不息。我舅舅每每说起当年那些 往事,就止不住抬袖抹泪。他说,那场探路远征本该是一个顺天应人的好举动, 但想不到天上有神主宰万物,地上亦有鬼魅与天意对抗。他们三支小分队各按其 方向分头上路后,另外两路的情况他不清楚,他们这一路的情况却是充满了说不 尽的惊险骇怪。 他们名义是向着青海进发,实际上却谁也不知道青海的地界究竟在哪里。我 舅舅虽然是青海人,但他只生长在诺木洪一带。稍大后出门当兵也再没有回过家, 青海省那么大,他怎么能辨得清楚。他们只是按着一个大致的方向,盲人瞎马地 往前摸索。 一路上的其他困苦全不说了,经过七天七夜的艰难跋涉他们终于遥遥望见一 溜雪峰。他们简直高兴坏了,按着一般常理. 翻过雪山就会有草地,有了草地, 便可有人烟。多少年的颠沛流离,多少个日夜的梦中企盼,现在终于见了一线亮 光,他们激动得差点掉下驼背。 接着就进入了一道乱石峡谷。这乱石峡谷已经跟沙漠中那种沙山沙岭大不相 同,全成了青褐色的矿石,而且越来越险峻,越来越深远。这就说明,他们已经 来到了沙漠戈壁的某个边缘,进入了山地。 继续前走,却出现了一系列怪现象,峡谷里不断出现一具两具的野兽尸体, 有狼、有狐、还有豹子和熊。一开始他们没多在意,只当是野山荒谷的正常事。 但再往前行,情况却令人骇异了,那些野兽尸体不再是一具两具,而是成片成群, 有时多达上百具积成一堆,有的龇牙咧嘴,有的四脚朝天,还有的互相撕咬在一 起。更奇特的是,这些兽尸的皮毛大都呈烈火烧焦状,不像是饿死渴死的,也不 像是厮杀争斗而死的,倒像是被一场山林野火烧死的。但细察周围的山石,却不 见有草木和烟熏的痕迹。这使他们十分纳闷,不知这地方到底曾发生过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