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也许是喝了城里漂白水的缘故吧,离家一年多的芸芳,粗糙的黑脸盘漂白了许 多,肉嘟嘟的胖脸也瘦了一圈。 她精心刻意地妆扮了一番,肥腴硕实的腰肢紧绷着一条粉红的柔姿裙,里面隐 约可见胸罩、三角裤衩。 她描过眉,厚实性感的嘴唇及十根短粗的手指甲上亦被涂抹得血红。 尽管这身妆扮还透着浓郁的土味,但在衣襟破旧的女伴里,仍鹤立鸡群,分外 惹人注目。 女伴们簇拥着她,羡慕地揉搓着她身上的裙料,一边向她细问城里的世界。 芸芳不仅模样衣着变了,就连说话的口音也变了。舌头卷曲着,发出一串半生 不熟的官腔,引得女伴掩嘴哧哧直笑。 芸芳鄙夷地睥睨她们一眼:“哼,我直司(这是)普通话,城里人都是这么哇 的。” 旁边一个高挑秀气的姑娘笑着纠正她:“不是‘zhi ’是‘zh——e ’这,‘ 是’要卷舌,不能念‘司’。” 芸芳显然不满佩珍的纠正,白了她一眼,悻悻道:“你又没到过城里,啷个知 道普通话的哇法?” “小学我们学的拼音,‘这’和‘是’就是这么拼的嘛。” 说到小学的拼音朗读,芸芳不得不服气默认了。以前在班上,佩珍的读音最准, 常让老师挑出作示范。 其他女伴则不耐烦这读音的正误,心急地催促道:“管他是‘这’还是‘直’ 哩,我俚听得懂。芸芳,接着哇下去,城里厕所是啷个样子?” 芸芳的舌头扯直了,话语也流利了许多:“那上面呀,铺满了雪白雪白的瓷片 儿,嘿,踩上去溜溜滑咯。有次,我趿着塑料底拖鞋上去,趴地滑了一跤,一屁股 坐到茅坑里去了……”“哟,那不臭死个人!”一姑娘捂着鼻子惊呼道。 芸芳鄙夷地撇了撇嘴:“你以为城里人的茅坑像你家那样臭哄哄啊,人家的茅 坑是一只长长的瓷盆子,拉了屎尿就冲掉,比你家装米的缸还要干净哩。” 那姑娘被噎得低下头去,不敢再吭一句。 其他姑娘则羡慕地直咂舌:“啧啧,城里人硬是金贵,拉屎个东西都咯讲究, 下世做牛做马也要投胎到城里去做。” “唉,听说城里女崽男崽都是搂着大街上走,是咯样啵?” “这有啥哩希奇。有次我坐电车到街上买东西,一男一女搂着站在我面前,一 路上尽是啵啵的声音。起先,我还以为是下雨了,等我抬头一看,嘻嘻……”芸芳 掩嘴嘻笑不止。 “是啥哩?”女伴们的眼睛都瞪得如铜铃般大。“是他俩亲嘴的叭叭响哩。” 说的人嘻嘻哈哈毫不在意,倒把听的人臊得跺脚直啐道:“呸!呸!城里人真 没皮没臊,人面前也敢干这个。”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爱情嘛……”她不以为然地扁了扁嘴。 “哟,看你说得咯么轻松,八成也被城里人咯么亲过吧。”一女伴戏谑道。 其他人也一拥而上,七嘴八舌起哄道:“快老实交待,亲过几回?” “快说,不然就挠你的痒痒了!”“嘻嘻嘻……”“哈哈哈……”众人嬉闹推 揉成一团。 闹完笑够后,女伴们又急着要芸芳讲城里的轶闻趣事。 芸芳则端起架子:“有啥哩好讲,百闻不如一见,干脆跟我到城里找个事做, 什么新鲜事都给你们看个够。” 众人一时语塞,不由面面相觑。一时情绪陡落,便纷纷起身告辞了。 “芸芳,你什么时候走?”佩珍低声问道。 “难说,可能住个三五天吧。咳,真是脏透了,瞧这满屋的苍蝇,嗡嗡爬得真 烦死人了。”她厌烦地挥开手绢,将那几只苍蝇从脸颊身上拂去。 “我也想和你一块去。”芸芳咬着手绢角:“你去?你老爹会肯?”“大哥娶 了媳妇,她可以操持这个家了。”“金苟呢?他会批准么?” “管他哩,我得挣些钱帮我二哥娶媳妇。”她异常冷漠地道。 “行啊!”芸芳朝佩珍肩头重重一拍道:“你早就该跟我一块出去啦。嘿,不 是我讲你,我要是有你这脸蛋,早到城里另找主了,跟金苟那样的男人,真是一朵 鲜花插在牛屎上。” 真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佩珍心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她阴郁个脸,一声不吭 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