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阴云飘来 雾散了,林清了,山窝里的云走了。该是耀眼的阳光火辣辣地照射的时候了, 天上却飘来一团黑云,像老天随意撕下的一块黑布,不大,不小,刚好把埃塔遮 住。 阴云吸在埃塔上空,一动不动。开始,人们只是好奇,没当回事儿,以为是 雪山赐给埃塔的一把大伞,让它把毒辣的阳光遮去。可是,一天过去,两天过去, 早上人们推开窗看到阴云,晚上睡觉时看到阴云,幼小的孩子躺在阿妈的怀里, 含着阿妈丰硕的乳房喃喃地说,那个黑云为什么老是在我头顶。年轻的小伙儿推 开女人房门,脱掉外衣,抱着心爱的女人人睡时,还不忘说,它还在。 人们说人们的,阴云呆阴云的。它霸去了埃塔大部分的天空。别的云就无法 从容了,也就不会有以往的激动与兴致,无论山坡上的人如何大声唱歌,如何赞 美云的漂亮,那些云都不再会向他们洒下雨滴,让他们欢乐了。阴云把能听懂人 话的云赶走了,它却又呆又傻,麻木自私,一点儿都不眷顾埃塔人的情绪。它随 风飘来,却不随风飘去,无所事事地压在埃塔的上空,独享安宁。 夏天让它这一遮,就过去了。田里的青稞和大片油菜需要阳光,阴云却把阳 光挡去,不仅如此,它还破坏了白云倒映在湖面上的美景。埃塔人希望天空能响 起一个炸雷把它振下来,或闪道闪电把它划开,或卷起狂风把它吹走。阴云越来 越低,越来越压人,越来越叫人不舒服了。人们没盼来闪电和响雷,人们就盼卓 玛奶奶回来吧,也许卓玛奶奶会有办法。 在路上遇到,人们总会看似无意,却是有意地和卓玛、扎西打招呼,问卓玛 奶奶的情况。“卓玛,奶奶走多长时间了? ”“卓玛。奶奶该回来了吧! ”一次 两次还好,问多了问久了,卓玛就惦念起奶奶,就觉得埃塔人都在等着奶奶回来 办什么事儿了。 这世上的事情也就怪。你越等什么,就越等不到什么,还时常弄出点事儿来, 让你遗憾,让你失望。 卓玛奶奶就给了他们这种遗憾与失望。 有一天,一个到森林里驮木头的中年男子给卓玛家送来了卓玛奶奶的转经筒, 转经筒已经沾满了泥巴,锃亮的银色也黯然无光了。这转经筒就是奶奶的思想, 就是奶奶的灵魂,就是奶奶的生命啊! 奶奶绝不会留下转经筒,自己去朝拜的, 没有思想与灵魂朝拜还有什么意义? 卓玛向那中年男子盘问了发现转经筒的情景, 男子说只见到这只转经筒,别的什么也没看到。卓玛和扎西还专门去森林一趟, 他们什么也没看到。可转经筒是奶奶不离手的,一定是奶奶遇到麻烦了。 卓玛奶奶把生活的重担压到卓玛身上了。卓玛住进了祖屋,她还要为卓玛家 生许多的孩子,这样卓玛家才有可能人丁兴旺起来。 生孩子对于一个没有长辈在身边的女人来说,真的不是件小事儿。卓玛开始 为这事儿恼心,觉得世界一下子沉重起来。 早上,陆天羽又看到那只白狐在山坡上跪拜太阳了。苏然永远认为狐狸跪拜 太阳是陆天羽编出的一个神话用来逗她开心的。她努力看了,可就是看不见,能 看到树林里起起落落的山雀,能看到草丛中跳动的无尾巴草鼠,怎么独独就看不 到那只跪拜的白狐呢? 可她不能伤陆天羽的心,苏然就按着陆天羽所指的方向说 :“看到了,看到了,真的看到了! 真的是一只白色狐狸! ” 其实,她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早晨的空气,湿漉漉的,水汽很大。房前屋后的树木,翠绿如叠。陆天羽心 中幸福着。 可尕瓦木措的心情却很糟,他没想到自己和扎西亲兄弟般的朋友却成了敌人。 好在,扎西把心里话掏给了他,扎西告诉他卓玛不是扎西的亲妹妹,而他又是那 样的喜欢卓玛。可卓玛和扎西不论是亲兄妹也好,不是亲兄妹也好,关键的决定 因素不在他这里,而是在卓玛那里,卓玛喜欢谁就可以和谁走婚。扎西不应该那 样对待自己。所以,扎西脑子里那些污七八糟的东西让他不开心了,不舒服了。 似乎自己是在从扎西的手里抢人一样。尕瓦木措来找陆天翼,他也就陆天翼这个 兄弟了,他想和陆天翼说说心里话。 陆天翼能体会男人失去面子的那种颓废。陆天翼多聪明啊,他知道自己该怎 么做,这个时候尕瓦木措不仅是需要安慰,而且需要一个贴心人。 所以陆天翼除了想办法逗尕瓦木措开心之外,从不提那晚上的事儿。傻子才 会提那事儿,要提,那不是在给尕瓦木措伤口上撒盐、脊梁骨上戳刀嘛! 陆天翼 和尕瓦木措在一起喝酒,青稞酒,安慰尕瓦木措说:“男人做事情一定要有目的, 有实力,然后抓住问题的核心,找出事情的主要矛盾,什么问题也不成问题了。 我想我的兄弟,不用我提醒也就会明白这一切,而且你也抓住了主要矛盾,占据 了有利地形,掌握了主动权,既然知道自己胜券在握,那些小磨小擦,就不用再 去管它好了。” 尕瓦木措不作声,只是觉得这事情压根就不该发生。 陆天翼就给尕瓦木措递上一支烟,点上,拍尕瓦木措的肩膀和伟大领袖拍一 下小鬼的肩膀一样,应该是无上的鼓舞,是发自内心的关怀,也是一股无形的力 量。至少,陆天翼是这样希望的。 他对尕瓦木措说:“尕瓦木措,我的兄弟,忘记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利利索 索做事儿。要像个男人,啊,像个男人。,‘说完,陆天翼看尕瓦木措还是没有 表态,就拉起尕瓦木措来说,”走,咱们出山一趟,出山一趟,你就什么都忘记 了! “ 陆天翼也确实想出山一趟,购买一些生活上的必需品是次要的,他看苏然和 陆天羽一天里粘粘糊糊的觉得别扭。要不就大大方方得了,别怕人家夏太平知道, 可他们还不敢那样,总是在他面前做一些掩耳盗铃的事儿,自己又不傻。陆天翼 心里就骂:天羽啊天羽,别拿什么纯洁来唬人了,说白了,还不是男盗女娼? 别 一天里装得正人君子一样,其实也是驴粪蛋儿,道貌岸然的东西! 真是可惜了肖 月红对你的一片真心了。正好尕瓦木措这茬的事儿,也给陆天翼一个借口,陆天 翼就决定和尕瓦木措出山一趟,他也需要和尕瓦木措去疯一趟,这个时候让尕瓦 木措疯狂一次。是意义非同一般了啊。 陆天翼和尕瓦木措说走就走,当即就出发,两人一人一匹马,也没什么好准 备的。临走的时候,陆天翼还问苏然有什么需要购买的东西,苏然点了几样儿, 问陆天翼急风火燎的要干什么。陆天翼开玩笑:“出山给我们头儿汇报工作,我 得把这里发生的一切汇报给我们领导。” “夏太平? ” “是啊! 当然,他不是你的领导。可我不一样,我得向他汇报,这里的一切 我都需要汇报。”陆天翼诡异地看了一眼苏然强调说,“一切! ” 可苏然才不会在乎他陆天翼呢,她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再说,她认 定陆天翼要是聪明,就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所以,她倒呵呵地笑了,她说 :“去吧,汇报去吧,最好一点儿也不落,如果说不清楚,或还想知道什么,现 在还可以问我。” “不用了,我的工作够出色的了。” 尕瓦木措听不懂陆天翼和苏然在说什么。 苏然说:“尕瓦木措,你跟着陆天翼好好学吧,一定会学到很多的东西。” 这一点,尕瓦木措认同,就“噢”了一声,骑马跟陆天翼走了。 这一趟,尕瓦木措真的见世面了,陆天翼背着他和夏太平叽里咕噜痛打一通 电话后,就把他带到洗浴中心。 进了洗浴中心,尕瓦木措就被女人绑架了。女人们把他关进一间屋里,剥光 了他的衣服。尕瓦木措吓坏了,以为陆天翼设了圈套,可那些女人都在笑,不知 道在笑什么。她们把他推进了浴池,用身体缠住了他,手还不停地在他身上乱揉 乱摸。这左一摸,右一摸的,尕瓦木措的胳膊就软了,腿就软了,脖子就软了, 该硬的东西硬不起来。几个女人一番折腾,尕瓦木措反倒觉得自己如一群老鹰翅 下的玩物,紧张、害怕、不习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些女人玩一会儿, 也觉无趣,也就不玩了。另一个房间的陆天翼来看尕瓦木措,尕瓦木措一个人呆 在房间里看电视,一看就让他失望了。他问尕瓦木措:“没做? ” 尕瓦木措摇摇头说:“什么意思? ” “那几个女人呢? ” “走了。” “你怎么这样! ”陆天翼怪怨的口气,恨铁不成钢,“这里的女人没有埃塔 女人好? ” “不是。” “那就去做她们,放倒她们。你不是太监吧? 哪像个男人,熊都能打倒的男 人,放不倒一个女人? 去吧! ” 尕瓦木措真就去了,去做男人了! 开始他还不好意思,当一个光溜溜的女人往他怀里一扑,用那嘲讽的笑声刺 激他时,尕瓦木措就不管了,什么也不管了,最起码不能让陆天翼笑话,更不能 让这些女人说自己窝囊。既然来了,做就做了,快乐不快乐那是另说,起码在面 子上、气势上,要像个男人。尕瓦木措二话没说把女人往柔软的床上一扔,接下 来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对待这样的女人。男人是不需要考虑女人的感受的,因 为他是在消费,在花自己的钱,在享受应该属于自己的享受,所以男人想干什么 就干什么,只要是在自己的消费范围,女人没有权力拒绝。也许女人此时也不把 自己当女人了,只是把自己当作挣钱的工具。谁知道呢! 尕瓦木措是不会想这么 多的,他只要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了,只要证明自己是个男人就行了,所以 尕瓦木措所求的结果就只是成功的喜悦和凯旋的声音。尕瓦木措当然会成功,身 下的女人要不能让男人成功,她还怎么有资格挣钱呢! 这样一来,尕瓦木措就用 行动在陆天翼面前证明了自己,证明了自己和陆天翼一样,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 男人,响当当的男人。 当陆天翼和尕瓦木措在山外享受幸福的时候,陆天羽同样也在埃塔享受着幸 福。尕瓦木措和陆天翼不在,陆天羽的心就更加自由了。似乎藏匿很久的东西, 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拿出来晒晒太阳了。尽管埃塔的上空被那块阴云罩着,可陆 天羽的阳光是苏然明媚的心情。他们一起下厨。做水氽丸子、蒸水蛋、拔丝土豆 块。一盏油灯下,两人边喝边聊。陆天羽说:“如果石阳村没有成为石阳矿;如 果不是肖月红的父亲帮过我家;如果我能坏一些,心肠变硬一些,多为自己考虑 一下;如果苏然你一直能在我身边,而不搞那些突然消失,这么多的‘如果’, 只要有一个能成立,现在我陆天羽的妻子就是苏然啊! ” 夜风清凉。陆天羽像背课文一样说给苏然,其实这些话都是他很早以前就想 说给苏然的。他恍恍惚惚看到自己牵着苏然的手。不,是搂着苏然的腰,相拥着 走过庄稼地,正向明晃晃的圣湖走去。那是一种等待已久满负沧桑的幸福,是一 种重新回归的感觉,他们是走向一个幸福,可以自由舒展、惬意呼吸的家园。 苏然坐在了陆天羽的怀里,用头顶着陆天羽的下颏。此刻的陆天羽不像大人, 倒像个天真的孩子! 苏然说:“天真的孩子,总是分不清真假。你还记得上高中时的那件事儿吗 ? ” 陆天羽当然知道,那是一件叫他刻骨铭心的事,他怎么会忘呢? 可现在他不 想提起它,那是一件会打破这种幸福的扫兴事儿。他说:“咱们不提它好吗? ” “嗯。不提就不提! ” 不提是不提,但在他们两个人感情的历程上,那是一个叫陆天羽万分痛心的 里程碑。事情发生在上高中的时期。那时苏然已经长成非常漂亮出溜儿的姑娘了, 虽然不能说一枝独秀、校花级别的人,但也是光彩夺目的人物。从农村里来,学 习成绩平平,又无一技之长的陆天羽就显得平淡无奇了。每天,陆天羽看着班里 和外班的男生如苍蝇一样不失时机地拼命往苏然身边凑,心里那个着急,他或明 或暗地觉得苏然对自己的感觉似乎变了,所以他不踏实,觉得苏然是自己手上红 线绳系着的麻雀,一眨眼儿,一不留神就忒地飞走了。 可偏偏在那个时候,那件事儿,真的让苏然如鸟儿一样,忒地飞了。 那是高二的一个夏天,一场急风暴雨,席卷了学校。整个学校成了汪洋大海, 大雨把学校里的厕所灌了,几米深的便池一下子成了泛着青光的大水坑。雨过天 晴后,艳阳高照,陆天羽踩着淤泥去厕所解决问题了,陆天羽便秘啊,蹲那里半 天努力没有结果,可下面在不停地滴血。陆天羽还小,没经事儿,看到淋淋拉拉 的血害怕了,他不时地低头去看,万万没有想到,他在清悠悠的粪池里看到了一 朵儿花,一朵马蹄莲形的,花蕊却四处蓬松的花儿,他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因 为那花不是长在细细的枝条上,不是漂浮在平静的水面上,而是长在了两根肉色 的枝干上,那是两条女人的大腿啊! 陆天羽惊惶失措,唾沫干咽,两腿却被焊在 了地上,动不了地方。好在厕所里只有他一个人,好在他是蹲着的。他满脑子都 是《生理卫生》课本上女性生殖器那幅图。陆天羽好奇心被勾起了,他想再看一 眼,一眼看也是看,二眼也是看。他就又去看了,那花就不见了,换成了两只明 亮的珍珠,陆天羽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可当他再看一眼,看到苏然的脸时, 陆天羽就知道自己完了。小鸡撞进狼嘴了,老天真的是会捉弄人啊,怎么偏偏是 苏然呢? 陆天羽蹲在厕所半天不敢起来,一边听着一墙之隔的动静。 估计那个苏然该走了,陆天羽才提起裤子往外走,一边想着该如何和苏然解 释,他确实不是有意的,只是一个意外,意外就没有目的,没有动机,意外就是 无法预测的。 陆天羽低着头,沮丧着出来,却被苏然拦住了。苏然把他堵在男厕所门口, 直直地瞪着他,没开口。陆天羽早已经面红耳赤了,苏然倒像什么事儿也没有发 生过一样。 但那么严重的事情怎能算没发生呢! 陆天羽就低下头装着没看见苏然,想蒙混过关。可苏然用身体挡住了,水红 色的衬衣,堵住了他的去路。陆天羽不得不抬起头去看苏然那双一定是愤恨至极 的眼睛。那天,苏然只骂了陆天羽一句话,那是一句久积于心、忍无可忍、又是 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句话,苏然说:“想不到你竟这样不是人。”这话其实很重 的,远比“乌龟王八蛋”和“操你妈的”要重得多。 从那以后,苏然就不理陆天羽了,而一反常态,开始和夏太平一起混。陆天 羽每天就泡在了篮球场上,早晨,中午,下午活动时间,就是晚上睡不着,他也 抱个篮球嗵嗵啪啪撒半天咴儿。苏然不是不知道,可苏然就是不理他,你陆天羽 一没城市户口,二没后台背景,你就嗵嗵啪啪地玩吧,就破罐破摔吧,你不长进 是你不长进的事儿,与我苏然有什么关系7 陆天羽就是这么认为的。一次求苏然, 没用;两次求苏然,没用;三次过来陆天羽就觉得厕所事件就不成为事件了,那 只是一个苏然想摆脱他纠缠的借口。那段时间,打篮球就成了陆天羽生活的全部, 可那烈日当头的夏天啊,陆天羽就病了,住进了医院,就是住进医院,苏然也不 来看他,似乎不仅要断绝来往,还在树成敌人。直到有一天,苏然又一次突然消 失。 每每想到这里,陆天羽就觉得苏然太绝情了。 可女人就是那么绝情,女人的心秋天的云,谁能摸得清呢! 不过,肖月红的 心他觉得还能摸得清,她一直在默默地喜欢着自己,形象点儿说,他是生活在肖 月红的目光里的,而他把所有的目光却给予了苏然。他也知道,在他疯了一样在 操场上打篮球的时候,肖月红一直在某个地方偷偷地看着。 在这个静静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夜里,陆天羽觉得和苏然什么话都能说了。 其实,这些年来,他内心一直不解苏然那次为什么突然离开。说是因为和肖月红 打架。可她们有什么说不开的,非打架不可呢? 苏然告诉陆天羽说:“那是因为肖月红认定是我害了你,说我是狐狸精,我 勾你失魂了,还害你病了。”苏然笑笑说,“其实,我也怪自己,心想也许真的 是我害了你,如果世上没有苏然这个人,你也许会活得更开心,会学业有成,会 家庭幸福。肖月红说得没错,如果我离开,你一切都会好。后来,我就偷偷报考 了艺校,没想还被录取了。” “那你说,真的因为那件事情,就对我那样,就不喜欢我了? ” “我只知道,只要我离开,你就会接受肖月红! ” “你这个傻瓜! ” “你才是真正的傻瓜! ”一切都过去了,再说还有什么用呢,苏然不想再聊 这些事儿了。她和陆天羽说:“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 ” 苏然撒娇了,话到唇边,却不出口了。她说:“我现在不想说了! ” 这个时候,不想哪能行了。陆天羽只是等了一两秒,就没耐心了,他是个成 熟男人,他知道此时如何对待女人。陆天羽一下子抱起苏然,在地上转了起来。 苏然“哎哟,哎哟”、“不行了”、“受不了”的搂着陆天羽的脖子,闭上 眼睛。这是真的,苏然真的受不了这转,如果能受得了,她早成了优秀的芭蕾舞 演员了,就是因为一转她就头晕,才只好跳现代舞,最后不得不又下海从商的。 陆天羽并没有停止,直到两个人一起转到床上。陆天羽就像妇女喂孩子吃奶 那样揽着苏然。苏然在陆天羽的怀里趴了一会儿,接着突然像饿虎扑食一样把陆 天羽摁倒:“我要报复你,我要吃了你。”苏然张开了嘴,可那哪里是在吃,每 一口都酥进陆天羽的骨头里了。陆天羽知道,苏然的嘴是张开了,与他的皮肤接 触的是苏然的舌头,湿漉漉的舌头。 苏然吁着粗气,在骂陆天羽了,她骂:“你这个呆子! 这个傻瓜! 笨蛋! 笨 蛋,笨蛋。” 这话是火柴,每一句出口就擦燃一下。陆天羽的血就变成比汽油更容易点燃 的液体了,嗵的一下就被点燃了。 陆天羽捧住苏然的脸。女人的身体在月光下已经一丝不挂,那肌肤娇嫩,陆 天羽的舌头每触碰一次,都会如贝类或蜗牛的躯体一样,骤然紧缩一下。当苏然 的鼻翼、脸、唇、脖子、肩头、乳房、小腹、腿等各个部位都变成蜗牛的身体时, 女人就舒展开了,慢慢地舒展,而忘记了自己的身上盘踞的是自己的天敌。女人 被一种晕厥与茫然陶醉着,在陶醉中等待着接下来的搏杀、冲击或一场史无前例 的毁灭。管它是吞嚼、恐惧、兴奋、疑惑,还是焦急、麻木、死寂与澎湃呢,等 一切过去,剩下的余韵与缠绵已经足够让她决定一往无前地选择了。 这个时候。苏然却哭了。 当支离破碎、摊散一堆的身体慢慢恢复原形,当潮水般的汹涌退去,当平静 的夜,再一次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女人就不能不哭了。这算什么? 偷情? 自 欲? 放荡? 还是悲哀? 苏然觉得自己是在做着一件虚无缥缈而毫无意义的事情。 夜静静的。只有苏然抽泣的声音。 陆天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怀里的女人。他搂紧女人,想给予她力量,想让她 明白,自己就在她的身边,她并不孤独。 苏然的眼泪流过面颊,滴落到男人的脖子上了,她说:“天羽,你知道吗, 女人大了和男人就是不一样,现在,我特想要一个孩子,咱们的孩子! ” 男人说:“你不要冲动。这可不是冲动的事儿。” 苏然说:“没有。我说的是真的,我就是这么想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 难,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既然结束不了,那就让它开始吧! 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认了! ” 陆天羽就不知道这是幸福,还是苦恼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陆天羽和苏然在陆天翼不在的三天时间里,过起了幸福的夫妻生活。 两个人一起做家务,一起聊天赏月,一起湖边漫步,一起到卓玛家看哈达。 夜里,苏然可以只穿一件睡衣在陆天羽面前走来走去。睡觉时,两个人可以大腿 贴大腿,紧紧地搂在一起,因为他们彼此之间已经没有半点儿的陌生。 三天时间,对一对有情人来说,只是眨一下眼,一晃就过去了。三天里,苏 然告诉了陆天羽很多事情,两个人也聊了很多事情。比方说,陆天羽说自己真的 不想回畔江了,想和苏然在埃塔过一辈子之类的事。 苏然就问陆天羽:“你到底是喜欢埃塔,还是喜欢我? ” 难道苏然不知道吗? 苏然当然知道,但她就是要陆天羽说出来。可陆天羽偏 偏又说不出来,他已经没有从前的那种勇气了。初中的时候,一次苏然在前面跑, 陆天羽在后面追,那个时候,他们刚刚在镇里的露天电影场看过《甜蜜的事业》, 他们并不是有意学电影里男女主人公女跑男追的情景,但他们的情景也差不多, 没跑多远,苏然就蹲下不跑了,说:“崴脚了。”陆天羽跑过去,蹲下来。苏然 叫陆天羽背她,陆天羽背起苏然,苏然就趴在陆天羽背上,揪着陆天羽的耳朵, 向左向右向后地开炮。她怎么欺负陆天羽,陆天羽都是笑着。苏然和陆天羽说: “将来啊。你要娶一个这样的女人做老婆,能不能受得了? ”“当然能受得了, 因为我喜欢她。”陆天羽说。 可现在,陆天羽不敢说了,自从苏然说她想要一个孩子。他就不敢说了,蔫 了。 他害怕了,但又不知道害怕什么。 爱是可以给人力量的,陆天羽清楚自己是喜欢苏然的,爱苏然的,可他怎么 就得不到勇气与力量呢。苏然问陆天羽“你爱我吗? ”“真的爱我吗? ”陆天羽 回答只有两个字“当然”。可这当然后面是什么,就无法猜到了,可以是“爱”, 也可以是“不爱”,还可以是“不好说”。 苏然就伤心了,她有时候也恨自己,为什么要逼陆天羽呢? 他毕竟不能和自 己比,也和陆天翼不一样。他做不到陆天翼那样,想怎样就去怎样,他总是把负 担与责任压在自己肩上。 爱情是婚姻的基础,而现在有不少人的婚姻却只是保留了形式的外壳。他们 用虚假的现实掩饰了心灵的无奈,每天以“过日子”、“维持” 和“凑合”昏昏度日。这一点苏然也是赞同的。有一次,陆天羽开玩笑,问 苏然:“如果有一天,人们的结婚证作废了,大家来个自由组合,你猜会是什么 样子的? ” “什么样子的? ” “百分之七十的夫妻,全换人了! ” 苏然想笑,可笑不出来。这是一种悲哀啊! 苏然就问陆天羽:“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回去离婚吗? ” 这是严肃的问题。 一下子问得陆天羽张口结舌。 苏然这个时候是不能认真的,陆天羽不是小孩子,他应该知道怎么做,该做 什么,她只是提个醒就可以了。 可陆天羽却没有回应。 苏然就用宽慰的口气和陆天羽说:“你不用有压力,我只希望你按自己的心 去做就好。有些事不是逃或躲能解决得了的,该面对的必须得去面对。就和这埃 塔人一样,无论摆在他们面前的是福还是祸,他们都必须得去面对,去接受。” 女人啊,永远是女人! 陆天羽心想,当年,肖月红也是这么说的。肖月红也和陆天羽说过“按你所 想的去做就好了”之类的话。可结果呢? 肖月红制定了内外夹攻、软硬兼施的计 划,一方面不遗余力地全力照顾好陆天羽的瞎眼母亲,一方面要不失时机地关心 陆天羽,软的时候就如糖甜到陆天羽的心里,硬的时候就以死威胁。最后,还是 把陆天羽搞成自己的老公了。 陆天羽就知道苏然来者不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