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光秃的山顶上是一棵岩松,直指苍穹,举重若轻的支撑起它。她一气喝了半瓶 水,压住了那阵没有食欲的饥饿感。 她记起她的一篇乌七八糟的东西来,曾经发表在校报上,一度是她的得意之作: 我们的才情太有限,于是总是这般解释偶然:缘分。所以我看到一棵孤零零的 岩松,并不问它从哪里来。 我想,倘若真有一个植树人,我能亲见,我一定要问他:你自以为功吗?你将 一粒种子播在岩缝间,是在怜悯冷石的寂寞,还是在怜悯种子的饥渴?或者希望它 们依偎取暖? 冷石是一颗死去的心,空虚又充实,吞噬一切幸福和灾难。太阳出来,云影抚 过它的额头,它便笑;阴霾天气,那些洗去尘垢的淅沥或滂沱,便是它的眼泪。 然而它是蓬勃的活物,寻觅一切养分和生机,想要释放一切激情和热量。 时间太漫长,无数的日出和黄昏。石头已经风化,它却振臂一呼,长成参天大 树。一颗死去的心上生出一匹激昂的植物,为它遮去风霜雨雪。 那颗心苏醒过来,诅咒着,不自由…… 促使她写下这些的,是雷钧的表白。然而她一直很尊重雷钧,不只因他的帮忙。 他让她受宠若惊,因为他让她产生自卑感。 当时已近大三末尾,他们开始频繁外出。他是个怎样细致的人啊,夏日的米城 的夜晚是蚊虫的天下,他们出去,他都要备着蚊香、花露水(这些对他是多余的, 他总是穿戴的很整齐)。蚊香夹在手指间,一前一后的甩,像红殷殷的烟头。 那晚之前,他们仍是好朋友关系。聊到考研的事上,她很干脆的说,毕业之后 她要直接去跟爸爸工作。然后他就哭起来,抑制不住但仍压抑着的哭出来。他说, 就是觉得快要见不着你了……。 三年来,他们从点头之交到普通朋友,从普通朋友到好朋友,而终于成为恋人。 然而她没有所得,不痛苦也不幸福。她只觉得轻挽着她的雷钧像一棵参天的岩松。 她,头脑清醒的吓人。 当时她这样想,现在亦然:得到爱情的女人怎么会是头脑清醒的呢? 她看一眼时间:离童城不到十个小时了。她想到童城的大大小小,想到蜗居在 童城乡下的妈妈、姥姥,想到陈穆。她已经看过那张报纸不知道多少遍,可是还是 翻出来,从随身的挎包里。 想起陈穆给她的情书,她不禁嫣然一笑。洋洋五万字,中间夹着十几首乌七八 糟的诗,她拿它跟馍片比比高,刚巧有两片厚。第一天她没看完,躺在被窝里睡着 了,第二天还因此迟到。不过她把罪魁祸首忘得干干净净,晚上看一个感人的韩国 爱情片,哭得稀里哗啦。结果当然是被妈妈骂进卧室,“净偷看电视,你给我好好 学习。”临末,又觉得药量不够,于是第一万次的警告她说,“千万别谈恋爱,影 响学习!” 她沉溺在电影里男女主人公生死离别的忧伤中,只顾得恨那个“贵族得”一尘 不染的王子,同情金珠落魄的歌手情人。这情调让她很享受,怎么有心学习。可是 忽然想起半截没看完的情书,恍然大悟了:给我写情书的那个“陈木”不错啊! 那些日子是迷迷糊糊中过去的,像热气氤氲的八宝粥。学习的热情突然高昂起 来,中午自然来不及回家,于是早上从家里捎着盒饭。有一天妈妈好奇她加很多肉, 问她“怎么开始喜欢吃肉了?”她说我们老师说了,多吃肉对脑子有好处!成本成 旮的买花信纸用,每天晚上进门前仔仔细细嗅遍全身,以便确认确实没有烟味;每 天都有一些小小的冒险,继而是闯关后的喜悦……。不堪入目的成绩单下来后,她 不禁大喜过望:比上次竟然活活多出一分!这就够了,足以证明她中午在校学习的 卓有成效。想着一淡如水的这些,她不小心笑出声来。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