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就这样火车到了汉口,我们下了火车。我自己什么行李也没有带,因为该有的家 里都有,再说了,我一个男孩子,也不需要那么多的东西。于是我帮文茜拿着行李。 她拉着我的手,像小孩怕走丢了似的。现在天还好黑啊,我们还有多久的路啊。我说, 我们还有两个小时的汽车就到了。那你晕车药吃了没有啊。我说,在火车上我就吃了, 吃了5 颗啦。保证是不会晕车的。然后我们就开始坐汽车。 一路上,她一直问我很多问题,一直不肯好好休息一下,尽管我一夜没合眼,但 是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 当汽车走到湘水河的时候,我对她说,过了这条河,就是我们镇了;下了桥,就 是我们村了。 哦,这里好安静啊,就像是陶渊明的世外桃源。她说。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啊。 我点了点头,说,现在是早上,人还没有起来,呆会人都起来了,就热闹了。 我想到河边去玩,我们就在这里下车,好吗? 于是我们让司机停车,然后就下车了。 我提着她的行李,她牵着我的手,这个时候,太阳刚刚升起,红火的一轮,映在 了水面上。水面闪着淋漓的波光。 她说,这里真漂亮。我没有回答。 她又说这里真安静,我也没有说。 堤岸上的人家的,公鸡开始鸣叫了。她说,她只有在电视上才看的画面,今天都 看到了。耕牛也许是听到了人的声音,也叫了几声。 她说这是牛叫?我说是的。她问我,你骑过牛吗。 我说我小的时候骑过。她说她也想骑牛。我说现在还不行,再说了这是家养的牛, 认生,怕是不会让你骑的。 她说,她想在这里躺一会。我说这里露水还没有干呢,最好还是不要。她说,她 带了睡袋了,她就想在这里休息。 于是我打开了行李箱,拿出了睡袋。 她看我没有要拿睡袋的意思,就问我,你不要吗。我要你陪我啊,你必须也得睡, 我说我没关系的,我都习惯了。你睡吧,我陪你就是啊。 然后她躺在了睡袋里,靠在我怀里,我坐在睡袋上。 你说你习惯了是什么意思啊。 你不是要睡觉的吗。 我要先听你说话才睡觉。 我小的时候,要是受气了,都是跑到这里来的,在这里坐一会儿,看着天上的白 云,看着静静的流水。然后我就感觉心情舒畅了很多。有时我会想,水为什么要这样 一直流,而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呢。 那你想到结果了吗。 我想,在水的远方,天的尽头也许有某位他爱的姑娘,他是急着跟她约会的。 她看着我,什么都没有说,静静的听着。 有时我会想,也许他和白云就是一对,你看白云在水中变换着形状,是不是真的 很像一个女孩在她爱的人的怀里撒娇啊。 她说,这个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啊,它们是有生命的吗。 我说当然了,这个世界上,每一种生物都有自己的生命,都有出生到死亡,都有 自己的青春,都有自己的爱恋。只是我们没有去观察。我们都太忙了。忙的都忘记了 自己还活着。 你说的,这个我只是在书上看过的。我不知道,你这样的想法啊。 我摘了一朵白色的野花,插在了她的头上。 好香啊,我都不知道这个花还有香味啊。 我说,其实花根本没有香水的味道浓烈,但是你却感觉得到,说明你的心是真的 在这里,和这些花在一起了。 我有时候会想,这些花啊,为什么要开放呢,又没有人来欣赏,谁也不会注意到 它们。只有那些牛啊马的,会一口把它们吃掉。而且它们只能够盛开一段很短的时间 就会枯萎,凋零。我就替它们不值。 她从我地怀中起来,闻了闻这些花,好香啊,独特地香味啊。然后她说: 也许这朵花,就是为了给另一朵花作伴,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文茜的话让我的心忽然一震,这个就是我思考了很久要的答案吗。我一直都错了, 我把自己当成了思考的主题,我以为花是要给我们看的,我错了。花从来都没有想过 要给我们人类看,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通过人类的观赏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也许就像她 说的——花只是为了给另一朵花作伴。 你真厉害啊,拍了她一下,这个是我想了十多年都没有想清楚的问题啊。 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你倒当真了啊。这个问题,你真的想了十多年吗?她狐疑地 看着我。你有这么无聊啊,就为了这个花的问题要想十多年啊。 是啊,我就是很无聊啊。这个你是知道的啊。 我是知道你无聊,但是我不知道你这样无聊啊。 这个是生命的意义,活着的意义的问题。我一直都想,这辈子一定要干出件大事 来。但是小学的时候,我知道我不是神童;初中的时候,我就很努力,但是我还是知 道了我很平凡、很没用。到了高中,更是证明了这一点,而大学,就不用说了。我所 想的奇迹一个都没有发生。而我还活着,所以,我特别痛苦,特别想知道活着的意义。 但是今天,我终于知道了。谢谢你,我说。我高兴地跳了起来。我终于不再迷茫了。 我大声地说。 她看着我笑了,你还真是个孩子啊。 但是你是个天才,我说。 那我们可以休息一会吗,我累了,想睡一会,你也一定很累吧。 我想这也许是我睡的最香的一次,而她也是睡了,我不知道,是我先睡着的,还 是她先睡着的。我知道我是先醒的。因为一匹马把我周围的草都啃光了,还对着我喘 着粗气,于是我醒了。但是我没有起身,因为马正看着我,我怕我把马吓住了,它会 咬我一口。 我醒的时候,她也醒了,她看到我在马嘴底下,就拉了我衣服,我轻声说,别动。 然后,我伸出手,轻轻的抚摸马的脸,然后慢慢的站起来。一把抱住马,马也很听话, 也不乱动。然后我就放开马,让它吃草去了。 她惊异地看着我。是你家的马吗。她问。 我家的马早就死了。这个啊,我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但是它还是真的很喜欢我啊, 要不是怕你吃醋,我肯定多抱它一会,我看着她,笑着说。 去,瞎闹。她的粉拳打在了我身上,因为我身上就剩下一副骨头架子,所以还是 很疼。 现在我想沿着河边走走,你愿意陪我吗,她忽然这样问,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要是我不愿意陪她,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回家见我的父母,而她会在这里等我。 现在是中午了啊,天很热的。我看了她一眼,她很坚决。要是你不介意,我是没 什么关系的。然后我从行李箱里面拿出了伞。 我不要这个,她说的语气有些重。我不知道为什么,于是我收回了伞,放到箱子 里面。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娇生惯养的,出来都需要保护的小丫头啊。 我没有说什么,跑着离开了她,跟那个住在河岸边的老夫妇说了几句话,然后把 行李箱放在了他们那里。 我问她,你的手机不放在箱子里吗。不怕…… 她忽然很警觉了,不没关系的,我还是拿着比较好。 走带你去玩好玩的,不过,你可不许哭啊。我没等她说好,就把她拉倒河边。 脱下鞋子,我以命令的口气说着,自己也迅速脱下鞋子,然后将两只鞋子的鞋带 系在了一起,挂在了脖子上。 我也要像你这样做,她问我。 你说呢,我看着她,她还真的就照做了。 真乖。我拍了下她的头。然后帮她卷起裤腿。 这样好难看啊,她看了看自己水中的倒影。像个小孩子啊。还有啊,鞋子很臭啊, 你难道没有闻到吗。 要是做什么事情都有你这么多的顾虑啊,那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开心的啦,好啦, 我们得出发了。 我们要做什么啊。她问。 你先下水然后我在告诉你。 你不会耍什么阴谋吧,不会忽然把我推到水里去吧。 你说呢,我做出要推她得样子。 别闹啊,她吓住了。水很冷啊。再说了,我总不能够穿着湿衣服到你们家去吧。 我笑了,有玩水还在脖子上挂着鞋子的吗,你以为鞋子能够当救生圈啊。 摸螃蟹,等到她下水了我说。 现在有螃蟹吗。她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我都有快七八年没有摸螃蟹了,所以什么时候有螃蟹我都忘 记了。 你这是什么话啊。我们都不知道有有没有螃蟹,那我们摸什么呢? 摸到什么是什么吧,要是摸到蛇了,正好可以回去炒蛇肉吃啊。 你说有蛇啊,她赶紧爬上了岸。然后赌气不下来了。 我错了,我不该吓唬你的。我说,这个是河啊,水很流的,蛇是不会选择这样的 地方的,我不骗你。于是我拉着她下水。 我开始翻开那些石头,看有没有螃蟹。 我们这样一直走啊,一直找,却什么都没有找到。结果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这个时候太阳也快下山了,我想,我们该回去了。真实遗憾啊,肚子也饿了,也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偷来吃的。我说。 偷东西。 她问,我们这个时候应该偷东西? 我说当然了,你肚子不饿吗。 饿啊,早就饿了。 但是我也没办法啊,现在是春末啊,没有东西可以吃啊,这样吧,我们回去,回 去就有东西可以吃了。 我累了。她故意撒娇不肯起来。 你是要我背你呢,还是要我抱你。我的大小姐啊。 她说你一点都不浪漫啊,这个时候,男主角应该是什么都不问,然后很酷的背起 女主角啊。 我说,要是那个女主角不喜欢背,喜欢抱呢,那怎么办啊。她肯定会朝着男主角 的屁股狠狠地踢一脚,然后说,我要抱啊。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要问一下啊。 去,我心中激起的浪漫情怀啊,全部都被你弄没了,我还是自己走算了。你们男 人啊,都是靠不住的。 看着我早就乖乖的蹲下来了,她笑了。那我来了啊,你可不要后悔哟。 我已经后悔了,我背起她说,想不到你比我还重啊。 这个时候,你应该不说话的,这个时候男主角都是不说话的,应该说女主角在男 主角的背上,然后一个特写镜头拉过来,女主角在心里默默的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 幸福的人女人。 是啊,镜头都对准了女主角了,镜头要是对准了满头大汗的男主角那还浪漫的起 来啊。 你这样很不对啊,我好容易进入了状态,有了幸福的感觉了,被你这么一说啊, 就什么都没有了。 然后,我就真的不说话了,默默的沿着堤岸往回去的方向走。而她也不说话了。 我们这样相爱一辈子,好吗。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说。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敢承诺。要是可以,我也希望。我这样说了。 我该下来了,她说,你身上都汗湿了,我也体会到了幸福的感觉了。 我说没事,虽然我是很瘦,但是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 但是我想,路还是走的好,不可能有人愿意背你一辈子,也不可能有人愿意在别 人背上一辈子。 于是我放下了她。 休息一下吧,她说。你累了。 我看了看周围有好多牛,忽然想起来,她想骑牛。于是,我爬起来,慢慢靠近一 头牛,然后轻轻的抚摸它,这样大约有十多分钟,我和牛也熟悉了。我就尝试着骑到 牛背上,牛开始还有些反感,但是渐渐就习惯了。我骑着牛,四处转了转,看到她在 向我招手,显得十分的高兴。她在为我感到骄傲,我想。似乎只有在这里,我才可以 找到自信。 你也过来啊,我下来,像她招手。你来试试。 她跑过来,将刚才编好的花环戴在了我的脖子上,给你,我们的英雄。然后轻轻 地吻了我一下。 你这是在干什么啊,我问。 这个是牧民姑娘,在对她心爱的小伙子表达自己的感情啊。你是我的英雄,永远 的英雄。 我是英雄?我问我自己,我是她心中的英雄。 我是英雄,我叫喊了出来,骑着牛,在河堤上跑了起来。 我以为我是在做梦,我以为我是真的在一片草原上,我骑着的不是牛,而是一匹 牧马,我不是在慢跑,而是在飞奔。我似乎都感觉到了风在我耳边呼啸——这是真的 吗?我问我自己。 天空,夕阳的梦幻般的金色,将一切都染上了神秘的色彩。四野依旧那样的宁静, 我听到了,鸡群回巢的叫喊。 我是在做梦? 我骑着牛,回文茜的身边,然后跳下来。 你来试试! 我可以吗?这头牛你认识吗? 认识啊,我说,刚才不是交流了感情的吗,我们认识都20多分钟了,现在的关系 已经很好了。 然后我就拉她到牛身边,安抚了一下牛,然后把她抱到了牛背上。 你要放轻松,不要害怕,你害怕,牛会感觉到的,这样它也会害怕的。你要试着 去抚摸牛啊,这样它就会感觉到你的关心的,就会听话的。于是我拔起了牛的木桩。 牵着牛绳,开始往回走。 我说,我是不可背你一辈子,但是我可以换其他的方式啊。再说人生也不是只有 一种方式的,而且我也挺不喜欢背人的,我身上有没有肉,骨头碰骨头的很痛。但是 我可以买头牛,让它来驮你啊。 大约是我都幸福得有点得意忘形了,忘记了牛还不知道是那家得呢,这时候我们 终于是知道了,因为牛的主人骑着另一头牛赶过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啊,谁叫你们牵走我的牛的啊。 现在怎么办啊。 我没有回答她就把她抱了下来。这时牛听到了主人的声音,开始不听我们的使唤 了,往主人那边跑。我迅速扔掉了牛绳。抓着她的手就跑。 为什么要跑啊。她问。 牛主人会追我们的。我说。 你不会放开我的手的,对吗?她很认真地问我,即使是我们都被抓住了,你都不 会放开我的手,不管我的是吗? 我们是一起来的,我说,所以不管怎么样都要一起走。 果然牛主人骑着牛开始追我们了。牛的速度很快,我们被一点一点的逼近。而我 的手抓着她,确越抓越紧。最后,几乎我是拖着她在跑。 我跑不动了。她说。 那我也不跑了,我说。 我们是一伙的,她说,我们要一起跑。我不会拖累你的。 我们下了河堤,找了条小路,然后到树林里躲了起来。 走了吗。她问。 我想我们是甩掉他了。我说。 于是我们从树林中出来。 我累了,走不动了。她说。 这次没有等她说,我就蹲下来,背起了她。 你刚才,抓着我的手,好痛。说着,她伸手给我看。她白皙的手上分明留下了我 的五个手印。 对不起,我说。我当时没有想到这么多,就想着要拉着你一起跑。 哦,她没有再说什么了。 我换了一条路,回到了河堤上,然后找回了行李箱,谢过了那对老夫妇以后,我 们手牵着手,离开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