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痴心不悔 风月难泯旧日情 鱼雁传书 情深且作白头吟 卢帆对李耀宗的爱恋是铭心刻骨的,也是终身难忘的。 老舍说:“初恋是青春的第一朵花,不能随便掷弃。”卢帆把这种被萧伯纳讥 之为“一分傻气加九分好奇”的初恋献给李耀宗后,同时也把自己的全部生命交给 了他,无怨无悔、坚贞不渝地守护着她的这份爱。可以看出,卢帆对李耀宗的爱不 是来自傻气和好奇,而是源于对李耀宗品质的全部而深刻的认识,这种认识告诉她, 今生今世,恐怕不会碰到第二个这样的男人。 爱恋是灵长类和部分生物在两性关系升华后的一种情感活动;它有别于两性的 交合的,是在感情上的忘我和投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句 话道出了人类爱恋的真谛,也标示了这种爱恋的伟大和真诚。 两性交合作为物种繁衍的基本形式,形形色色地出现在大干世界里。但把这种 交合上升为情感,上升为爱恋,却是人类特有的一种情感活动,也是人类进化发展 的明证。 据一些社会学家的研究,人类生殖系统的特殊构造,决定了人类交合的主要形 式采用便于交流感情的前体位,而不是像其它动物把后体位作为惟一的交合形式。 在这里,两性的交合和由此派生的物种繁衍仿佛不是目的,情感交流才是爱恋的真 正结果,为此,人类丰富了两性交合的意义。它不再是简单意义上的物种繁衍的手 段,而是把两情相悦作为核心的一种情感的交流和宣泄,一种心灵的互动和依恋。 但是,这种爱恋最终会引发的一种结果,却仍然是由此出现的人类的生育和对 于后代的培养和哺育,尽管当事者忽略了这个事实,但它的存在却是不容置疑的; 它作为一种社会责任出现在人类生活中,告诉人们:两情相悦,或者说“爱恋”, 附丽于物种繁衍的需要,最后一定会归结到这个实实在在的问题上来,谁也无法改 变。 正因为如此,当两性的爱恋只有“原因”,没有结果的时候,便造成了爱恋者 的一种惯性,使当事人在这个轨道上越滑越远,出现了对这个遥遥无期的结果的痴 痴期待。 为了把问题看得更透彻一些,我们再来研究一下男女双方的差异。 在物种繁衍的过程中,雌性是一种被动的接受,当交合引发怀孕的结果后,雌 性便开始生育的等待,而雄性便用自己的余勇,参与又一个目标、又一轮的争斗拼 搏,目的只是通过繁衍而延续自身携带的基因。 这样简单的两性关系没有更多的解释,雄性的发泄只是传种的需要,而雌性的 接受和选择却是在雄性的竞争和淘汰后,进行的一种自然迎合。当这些活动完结后, 哺育后代的事便主要交给雌性去完成。 有趣的是,人类早期的群婚制反映的也是这样一种情况。在母系社会,人们只 知有母,不知有父;虽然肯定的是女性在繁衍中的地位,但同时标明了男性在生育 关系中的放任。 父系社会强调男性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在两性关系上,却出现了一个男人占 有多个女人的现象,这仿佛是对男性需要的一种突现;女人表现的似乎只是一种生 育功能、一种娱乐功能。 接下来的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这种一夫多妻的两性关系,被一直保留下来。 于是,作为万民之主的君王,不仅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显赫;就连那些庶民百姓, 也把妻妾成群看做是做人的骄傲。在这种制度下,女人被排除在社会交往之外,社 会倡导的只是贤妻良母的温柔娴淑,只是相夫教子的坦诚和忠实;女人忠贞不二的 节烈成了惟一的要务;这种社会规范的出现,显然是为了调节一夫多妻所产生的家 庭和社会矛盾。 近现代社会中的“女权运动”,是对传统两性关系的否定,所张扬的是女性在 社会生活中的地位。这种女性被压抑了几千年的情感爆发,把女人投入了社会,送 上了理想主义的祭坛;在她们张扬个性和放纵自已的同时,却从最基本的社会意义 上否定了自己,失去了男性对她们情感的信任和生活中的依赖;在很大程度上把两 性关系变为一种金钱关系、变为一种可以贵贱荣辱的社会交际活动。在女性娱乐功 能充分展现的时候,她们更多地放弃的是自己的生物功能,是家庭和生育;面对自 然规律,面对人老珠黄的惨淡凄凉,作一番毫无意义的反思。回天乏术,惟余空叹。 严格地讲,卢帆是一个传统的女性,但她却经历了现代女性的全过程。当她怀 着一腔无奈告别李耀宗,登机飞越波涛滚滚的大海的时候,她的心头掀起了一天波 澜。这波澜淹没了她人生的美好,也把她投入了毕生的飘摇动荡之中。 卢帆来到美国的时候,才知道妈妈已嫁给一位年迈却很富有的华姓侨商做填房。 虽然锦衣玉食地过着奢侈的生活,但守着那位垂暮的老人,才四十出头的母亲却哪 里还有幸福可言。 卢帆的外祖父是前清枢密院的一名文吏,曾陪同李鸿章数次赴国外谈判,使他 较早地接触和接受了西方文化;因为这个原因,外祖父在他女儿前途的选择上没有 犹豫,卢帆的母亲刚满十四岁,外祖父就把她跟妹妹一起送进了英国人开办的一所 女子学校。在这个学校里,卢帆的母亲接受了正规的西方教育,也学会了几种不同 国家的语言,成为当时很少见到的糅合了中西方思想和文化的司的董事长。 在卢帆刚到美国的时候,正值芳龄而又貌美如花的卢帆当然不缺少追求者,但 是,她却总是把自己感情的大门封闭起来,从不对任何人打开。因为,她始终不能 忘记热恋过的李耀宗;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早已植入她的心中,融人她的生命。 卢帆的公司最早是搞农场的,但在继父死后,卢帆卖掉了原来的农场,筹资组 建了卢氏集团总公司,进入流通行业、房地产业和金融业;在几十年的经营发展中, 卢氏集团总公司已拥有上千亿美元的固定资产,成为美国屈指可数的大公司之一。 人生的艰难拼搏,并没有淹没卢帆对李耀宗的相思,在她那间豪华卧室的床头, 始终摆放着一张她同李耀宗在学校的纪念照,这张已然发黄的照片,记录了她与李 耀宗的风雨历程,记录了她与李耀宗的真爱;每当她遇到艰难的时候,她都会对着 这张照片沉思遐想一番,深情倾诉一番。 在忙忙碌碌之中,卢帆送别了年迈的母亲,也送别了自己的芳华和青春;这个 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也已进人人生的暮年。 怅然往事,愁恨悠悠。数年以后卢帆以美国企业家访华团的身份出访这个刚刚 开放的国家。 这片曾经是自己出身地的土地上,载着她的爱恋,也载着她难以忘却的思念。 在已改为北京大学校园里的未名湖畔,她追寻着自己的足迹;那一幕幕热恋的 场面,还有李耀宗羞涩的神态时时出现在她眼前,撩起她的一片春心,万缕情思。 卢帆同李耀宗的爱,是一种升华了的爱恋。这种爱尽管没有被无穷无尽的两性 结合带来的生动和丰富充实,但它却能够经受任何世俗的挑战,在人生风风雨雨的 吹打和砥砺中日见明丽,更显光辉。 李耀宗是怎样进入卢帆生活的?卢帆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风雨如晦的下午, 淅淅沥沥的秋雨从漫漫高空洒落下来,带来一种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凄凉和无奈。 卢帆报完名,打着一把伞正要回家,就见校门口走进一位男孩,他穿着蓝色学 生装,高挑细瘦的个子,红红的孩子气的脸庞。 被雨淋湿了的黑发,横七竖八地盘卷在头上;一双大大的眼睛里透出一种很少 见的憨直。他身上还背了个大大的行囊,凸凹不平,很像一座驼峰;看他朴素的衣 着,一定是个乡下人;他冲正要走出校门的卢帆鞠了个躬,用含着浓浓乡音的语调 对卢帆说:“大姐,请问报到处在啥地方?” 看着这个同自己年龄仿佛的男孩,卢帆心底突然泛起一种亲近感;她也冲男孩 子鞠了个躬,用轻柔的声音问:“你是来报到的吧?” 男孩子用那对好看的大眼睛盯了卢帆一眼,脸不由一红,好像很费力地把目光 从她脸上移开,然后说:“我是来报到的。” 卢帆盯着男孩圆圆的脸,目不稍瞬地问:“你是读那个系的?” “中文系。”男孩子用稚气的声音回答着,脸儿红红的又在卢帆脸上闪了一眼。 卢帆听说是读中文的,立刻欢快地说:“噢,我也是中文系的。 走,我领你报到去。“说着把雨伞遮在男孩头上,同着他一起走向报到处。 在男孩登记的时候,卢帆得知他来自晋省的一个农村,叫李耀宗,跟自己同岁。 人生的相逢相识也许不是偶然,而是泛动在漫漫红尘世界里的一种缘分;有缘 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大千世界加给人类的无奈太多,人们只能把这一切 解说为偶然和意外,被动地接受这来自冥冥之中的安排。 卢帆不仅与李耀宗同一个系,而且还是同一个班。他们的大学生活过得很温馨、 很浪漫。学生们整天里唱着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都在为着自己美好的明天联 想生发、为着灿烂的未来遥思畅想,用思想的天真浪漫构造自己生命的春天。 卢帆的清纯美丽,自然吸引了学校里异性的许多目光。她被同学们捧为“校花”, 也同时成了校园里自命不凡的男孩子们追逐的目标。 李耀宗的淳朴憨厚,尤其是他一口浓浓的乡音,打从一入校,就成了班里同学 取笑的话题。惟一例外的只有卢帆,她从不取笑他,有时还领着他逛逛北京的王府 井,吃点儿摆在小街巷里的宫廷小吃。对这一切,没有一个人以为,漂亮的卢帆会 爱上那位相貌平平的乡巴佬。 时光在静静流逝,不知不觉中,卢帆同李耀宗成了好朋友。每当假期完结的时 候,从乡下归来的李耀宗总是给卢帆带回许多地方特产,其中最多的是晋南地区产 的小红枣。 有一次,李耀宗看着姑娘捏着颗红红的小枣,用尖细的牙齿轻轻啃着枣肉的模 样儿,不禁发起呆来。卢帆看着他的模样,扑哧一笑,调侃地说:“这吃东西有什 么好看的,也要那么认真。” 李耀宗脸儿红红地打岔说:“你要真喜欢吃,下次我多带点回来。” 卢帆说:“我就喜欢吃枣子,可从没吃过这么好的。大概你们那里的水土好吧。” 借着这个话题,李耀宗给姑娘讲起了故乡的往事。 李耀宗的家在晋南的黄河边上,浑浊的黄河水就从村前缓缓流过。这里孕育过 华夏文明,也是汉民族的发祥地。村后的尧庙里有许多许多的传说,居说那位尧皇 就是在这里首次凿井而饮,使人类改变了靠水而居的居住状况,从此把足迹遍布全 国各地。 往南几十里,还有座关帝庙,离关圣人老家不远,四季香火兴旺,往来游人不 断。还有洪洞大槐树,黄河瀑布,李耀宗如数家珍地娓娓道来,引发了卢帆的好奇 心;她静静地听着,不时还提点儿问题,总把一些细节打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姑娘早对朴实的李耀宗产生了好感,只是,矜持的姑娘实在难以启动爱 情的闸门;而朴实的李耀宗却担心着姑娘看不上自己,因为同那些跋扈的城里人比 较,自己不过是一个不谙世面的乡下人。 就在他们读大三的时候,卢帆的父亲以历史反革命的罪名锒铛人狱,卢帆失去 了生活的依靠,由一个让人翘首仰望的白天鹅变成了被人嗤之以鼻的丑小鸭。美丽 不再是她的资本,而父亲的遭遇却给她蒙上了深重的阴影。就在她孤立无助的时候, 李耀宗却一如既往地关心着她,使她在一片冷眼中感受到一种真挚的关爱和友情。 患难可以展现真情,而帮助患难中的人更可能得到深情的回报。在一次长谈中, 卢帆把自己投入李耀宗的怀抱,紧紧拥着他流下了幸福的热泪。从此以后,寂寞的 姑娘有了感情的归宿,她美丽的脸上又绽出快乐的欢笑。 卢帆的出国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在那样的社会背景之下,这种选择无疑是 最好的结局;她不愿意看到由于自己无可选择的出身,给李耀宗的生活带来更多不 幸。 她的缺憾只是,自己的出走,可能会给李耀宗的感情造成伤害,同时也将使自 己对李耀宗产生无法弥补的愧疚。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那天,她在香港公司的女儿华玉琴讲述到晋省省长的名 字叫李耀宗时,卢帆详细打问了李耀宗的情况,最后断定,这李省长应该就是自己 一直找寻的李耀宗。卢帆激动得彻夜未眠,最后,她决定立刻飞抵龙城,会晤李耀 宗。 在省政府会议室里,李耀宗认出了卢帆,他紧紧地抓着卢帆的手,注视着她已 显松弛的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次会晤,卢帆向他讲述了自己远赴海外的全部经历,也向他透露了一个秘窑, 这位华玉琴女士,正是卢帆为李耀宗生的女儿,是他们爱的结晶。当华玉琴喊着爸 爸,投入李耀宗怀中的时候,李耀宗抚着女儿的满头秀发,落下了深情的泪水。 悠悠天地问,真情赋相知。 就在这天晚上,在卢帆下榻的宾馆里,李耀宗听卢帆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也讲 述了自己飘泊海外的绵绵情思;卢帆被她坚贞不渝的爱所感动,他像当年那样,又 一次情不自禁地把卢帆拥人怀中,含着热泪讲述了自己对卢帆的思念,讲述了自己 这几年,曲折的经历和畸形的爱。 听着李耀宗的表白,卢帆轻轻抚摸着李耀宗的肩头,满怀慈爱地说:“耀宗, 别讲了,这些都是历史造成的。我只想问你,你要我怎么报答你?” 李耀宗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端详着卢帆那张已显苍老,但仍然皎洁可爱的脸, 深情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幽幽地说:“能够再见到你,我今生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让你保留在我的记忆里,我会永远记着你。” 卢帆把头靠在李耀宗的肩上,轻声说:“你再吻吻我吧,这几十年的相思,几 十年的熬盼,我终于等到了。”说完,她轻轻合上了跟睑;李耀宗看到,从她紧闭 的双眼里淌出几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缓缓滚落腮边。 几天中,李耀宗陪伴着卢帆母女俩,游历了尧庙、关帝庙,壶口瀑布;也带她 登上了香岩寺,参拜了寺中的佛像,观看了巧夺天工、出神入化的石像;同时也以 外商友人的名义到了李耀宗家里,见到了李耀宗的妻子李楠和儿子李如峰。从李如 峰身上,卢帆看到了李耀宗年轻时的影子,也仿佛领悟到些什么。 在暮色苍茫的机场上,她像一个初恋的小姑娘,依在李耀宗胸前,泪下涟涟。 好长一会时间,她擦干了腮边的眼泪,用哽咽的语调对李耀宗讲:“没想到我们一 家人会在这里团聚,琴儿留在国内,你要好好照顾她。以后我也会经常来看你的, 你也要常给我发点信息,打打电话,让我得到些心理安慰。” 李耀宗点点头,深情地说:“你为我牺牲了这么多,我怎会忘记呢。” 卢帆走后,李耀宗利用空余时阊学会了计算机,也学会了上网,每当闲下来的 时候,他总要坐在计算机旁边,读读卢帆发给他的信,给卢帆写几句辞意恳切的问 候语。 卢帆第二次回国是在李耀宗已辞去省长职务,刚刚担任边塞文化总公司总经理 的时候。 那天,李耀宗坐在灯前的计算机上,心情激动地给卢帆发去一条信息: 帆: 又是好几天没给你发信息了。这几天我很忙,忙着筹备一个公司,这个公司叫 边塞文化发展总公司,政府只拨给二十万元开办费,资金显然不足。这件事办起来 难度较大,可要是办成了,又可以造福一方百姓,使晋省边鄙最落后的地方富裕起 来。我现在没有别的想法,只希望在这垂暮之年再做一点对人类有益的事,以告慰 自己的生平。 信息发出不久,李耀宗马上得到回音。卢帆只在上面写了寥寥数语: 耀宗: 我赞成你的想法,支持你的行动,我马上回去,商量投资事宜。 第二天,李耀宗接到卢帆的电话,卢帆告诉他,她已订好机票,马上飞抵晋省, 让他准备好相关资料,届时到机场接她。 卢帆这次来,主要考察了晋西北地区的旅游资源。特别是列入边塞文化公司开 发计划中的旧广武城及蒙山一线,陪同考察的还有晋省副省长张鹄。当卢帆在如血 的夕阳下仰望着莽莽群山、高矗的古汉墓的时候,不禁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她对李耀宗说:“耀宗,还记得王维写的那首渭城曲吗?你给我朗诵一下。” 李耀宗说:“记得。不就是那首著名的《阳关三迭》嘛!”说着,他便对着群 山朗诵起来: “渭城朝雨泡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李耀宗刚刚吟毕,卢帆就激动地开了腔。 “耀宗,在找到你之前,我曾有过一个愿望,如果今生见不到你,那我就在自 己的暮年,来这西部的大山里走一遭,体会一下古战场的气氛和‘西出阳关’,古 道、西风的悲怆凄凉,聊慰自己人生的寂寥。想不到的是,在这人生的暮年,我却 见着了你。” 面对卢帆如此的表白。李耀宗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耀宗沉默有顷,用沉缓的语调说:“帆,我不否认爱你,也感谢你对我的等 待。能在这样的时候重逢,我感到很欣慰。但我想把这种完整神圣的情感保留下来, 让它陪伴我走完人生的道路。 现在,我已经难以承受这种得到与失去的震撼,再去经历人生的等待和期盼。 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卢帆盯着李耀宗,从他苍白的鬓角、略显疲惫的神态上,似乎感受到些什么。 卢帆像一个初恋的少女,把她的头依在李耀宗厚实的胸前,用柔柔的声调说: “耀宗,我不要求你为我做任何事,我只要为你做些事,做些我力所能及的事。” 李耀宗激动地紧紧抱住卢帆瘦削的双肩。这时,就听怀里的卢帆轻轻吟着词, 却是苏东坡那首缠绵悱恻的名词《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意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这首词是苏东坡为自己已故的妻子写的挽词,李耀宗从卢帆轻轻的吟哦中体会 到了她的真正情怀和感受。人类情感的发生和终结,总是因人而异;当生活和现实 激烈碰撞的时候,真正的情感自会生出璀璨的火花,用它虽然微弱但却不失亮丽的 光芒,照耀着生命的真实和生动,反映出痴心不悔、矢志不移的女儿心怀。 一阵山风吹过来,李耀宗感到一种轻寒和这阵轻寒引起的怀中那个软柔躯体的 微颤。 卢帆这次回来办了两件事,一是给边塞文化总公司投资三千万美元;二是在李 耀宗的提议下,在深圳注册了一个旅游公司,聘任陈玉媛做总经理。 李耀宗向卢帆交待过他同陈玉媛的关系,对这位外形气质跟她仿佛的女人,卢 帆有种特别的感情。在这种畸形的感情面前,卢帆产生了一种满足感。 那是一个微风习习的上午,陈玉嫒陪着卢帆在海滩上漫步。 卢帆看着陈玉媛那张姣美的脸,轻声说:“你知道我同耀宗的过去,你告诉我, 你真喜欢耀宗吗?” 陈玉媛知道李耀宗同卢帆的那段历史,对这位女人自有一种亲近感。听卢帆这 样问,便红着脸儿轻轻地、却也是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卢帆见她这个模样,轻轻笑了笑,不无感慨地说:“一个女人并不需要追求什 么事业和成功,真那样,你会觉着很累。其实,只要能有个真正的感情归宿,有个 真正喜欢的人,被他关心、被他呵护,那才是真正的幸福。你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陈玉媛用细碎白洁的牙齿咬了咬嘴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大姐,我同两个 男人生活过,最早做耀宗的情妇,虽然不是光明正大,但我感到很充实、也很幸福,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甚至感谢上苍把他赐给我。后来我又做过庞文明的妻子,虽然 正大光明,也得到过人们的敬畏,但我没有一点幸福的感觉,只是像在完成一种什 么义务,这种义务给我很大的心理负荷,使我觉着像是在苟且偷安;那时,我过着 一种麻木的行尸走肉的生活。在我嫁给庞文明以后,面对命运,我曾经这样试过, 试着把他忘掉;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当我有几天不见他的面,心里便空空的,觉着一无所有。每当见着他,听到他 的声音,我就感到很充实、很实在,感到一天没有白过。“ 说到这里,陈玉媛抬起头来,眼里噙着泪水,说:“我是个不幸的女人,但因 为有了他,我才觉着这辈子没白过,我离不开他,也会为他献出我的一生,包括最 最宝贵的生命。” 卢帆心底浮起一种惆怅,她盯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看着追逐在海面上的海鸥, 幽幽地说:“陈女士,耀宗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你已经得到了他,你是一个幸福 的女人。虽然我为他付出了全部的青春,但是,我也同样不后悔,同样感到自己的 选择是对的。” 真的是这样吗?作为女人,卢帆更清楚女人的心态。她们也许是自私而柔弱的 本性,决定了在男女的情感上追求的是全部的、实实在在的占有,在全世界每一个 正常女人中,都无一例外。这种自私源于女人对家庭、子女的特殊责任,是一种本 能;对陈玉媛来讲,她同李耀宗的这种关系并不是完完全全的占有,她真的会那么 幸福吗? 关于这一点,连陈玉媛自己也搞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