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乍暖还寒(10) 说话间他已经托起孔半夏,带着她往楼下走。孔半夏一碰到他的胸,就像是 找到家似的立刻安静了下来,任由他抱着。他的身体微僵,怔了几秒钟,才一用 力把她背到背上走出酒店。她的身体沉沉的,瘫软在他的背上,胸部柔软地挤压 着他,气息喷在他的脖子上。 他的车就停在门口。他好不容易才打开车门,把她塞进去,摆弄她坐好,自 己才转身绕到另一边打开驾驶座的门。 方懋扬坐下来,吁出一口气,刚才冷冷的神色已经全不见了踪影。 他看着她,眼睛深沉不见底。 蒙眬中孔半夏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可是眼皮太沉,怎么用力也睁不开。 是谁?那感觉很熟悉,是不是谭谏严? 她模模糊糊地嘟囔了一句,他仍不做声。好半晌,那人才开口,声音低沉: " 我送你回去,你是现在回家还是等酒醒了再回去?" 车里开了冷气,开得很足,冻得人起了鸡皮疙瘩。汽车里有的真皮味道,混 杂着淡淡的烟味,这样的味道和她闻习惯的不同。谭谏严的车上没有烟味,却有 一股淡淡的Tiffany 香水的味道,十分撩拨人心。 她闭着眼想着这个熟悉的声音问她的问题。 回家去吗?她这么一副模样回家去,妈妈还不得被她惊得傻了眼? 他把车子静静地靠在路边。 窗外灯火阑珊,车厢里橙色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带上微许暖意。 许多年前,半夏也有一次和吴縃阿远一起喝醉了。她酒量不好,他一下子没 管住,几杯后她就倒在了桌上。他背着她,走在路灯昏暗的街道上。 凉爽的夏夜,有什么虫子咬了他一下。虫子的毒性估计不小,他腿上红红的 一大片,又痒又痛,可仅有的两只手都缚在了背后固定她。 她睡得很安稳。他却疼痒难耐,背着她走了一路。走得久了,他的姿势就变 得有些怪异,走得有些吃力。 那些往事现在想起来都带着湿气,就像夜里的海风,一直吹到人心坎儿里最 软的地方。半夏,半夏,这个他曾经一声声念着的名字在他心底有着最特殊的意 义。 啪的一声,幽蓝的火光蹿出来,照亮他身前的一角。他点燃一支烟,眉峰微 微敛着,吞云吐雾。回忆好像模模糊糊,却又清清楚楚,那些微涩的酸甜苦辣, 在这一刻如千万发丝,一齐绕上心头,根本理不清。 她替他洗衣服,他的母亲都没有亲手替他洗过衣服,她却蹲在他们狭小的厕 所里给他洗衣服,地上搁着搓衣板、洗衣盆。她使劲搓洗那些衣服,几乎都是他 的,好些都是名牌。他以前都扔在洗衣机里搅,可是她知道了,偏说那样是糟蹋 衣服,她心疼,不让他那样洗。她愿意替他洗他自然更高兴。她蹲着,他就靠着 墙壁看她生动的动作。肥皂泡一个一个的都透明,发着光,轻轻地飘起来,再落 到地上,融入到万千的肥皂泡中。 忽然间,他心满意足,竟不再介意有没有钱、能不能出名,只要在这么一间 房子里,有她帮他洗着衣服,有她生火做饭,有他和她一辈子,就够了。 他许了这个女人一辈子的,可是他没有做到。他垂下眼,终于挣脱回忆,回 到现实当中。 他对她心存愧疚,可能不只是愧疚吧。他爱她,曾经那样深爱着,不过他们 这辈子已经再没有可能了。 她迷糊了好一阵子,瘫在椅子上,已经隐约地觉察出身旁的人是谁。 他身上的气味她是熟悉的。她一开始嗅不出来,可这么长的一段沉默后,她 就是再迟钝也隐隐约约地知道了。 她闭着眼,身体微微地颤动,是几不可见的颤动。烟味混合着她身上的酒气, 这车厢里更显得乌烟瘴气。她素来讨厌这样的乌烟瘴气,可此时却浑然不觉,只 是默默地闭着眼睛,心底有一丝丝的痛袭来。 他很快抽完了一支烟,捻灭烟头,将它丢在车上的透明烟灰缸内。一缕轻烟 最后在空中晃荡了下,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清了清嗓子,说:" 很晚了,再不回去你父母怕是要担心了。" 哈!他真是正人君子。他怎么一转眼就成了正人君子,对她这么彬彬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