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陈健远远地坐在宽大的老板台后面,手指间捻着一支红蓝铅笔,正正反反不停 转动着。 林若诚苦笑了一下,把手中的杯子放了下来。 “陈书记,我这次来,是专程赔罪的。” 陈健起身踱着走出来,身子靠在老板台上,说:“还喊我陈健。若诚,你这次 可是把东阳给害苦了。事发时,我一直在现场指挥,后来又多次到医院探望,哭声 撕心裂肺啊!现在,全县所有的工作,全都停了下来,县委、县政府的机关干部, 一人包一户,全分头下去做学生家长的工作了。” “出事时,我在北京,到现在,心里都还糊涂着哩。但我不想解释什么。”林 若诚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心情沉重地递过去,说:“这是五十万,算是瑞雪公司的 一点表示吧。” 陈健低头想了一下,说:“钱可以留下,但我要给你说,若诚,你这是又给我 出了一道大难题。我还有个会,没办法陪你坐了。” 林若诚只好识趣地抢先告辞出来,一贯大步流星的风格,在楼下台阶前,他呆 住了。 上千的学生家长,聚集在大院里,谁都不说话,一起用愤恨的目光盯着他。来 的时候,林若诚记忆中是晴天,现在,天空却阴云腾滚,不时伴随着沉闷的雷声。 双方就这样在沉默中对峙着。 林若诚脸色苍白如纸,王兵在前面紧护着他:“林总,你快上楼。” 林若诚摇头,他心里委屈得想哭,他更想大声地对大家表示点什么,可最终, 就是愣然地立在那里。学生家长谁也不吭声,谁也不看谁,一步一步朝前拥来。 王兵使劲推他:“林总,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快到里面躲一躲。” 陈健得到报告,从大楼里急急地跑了出来:“现在是法治时代,都不要乱来!” 到底是县委大院,公安局的警车,好像在附和陈健的威严似的,说到就到,从三面 把人群围了起来。在刺耳的警笛声中,天空中闷了多时的雷炸开了,整个大地都在 颤抖。 人群继续慢慢前移。 急得满头大汗的公安局长想朝天鸣枪,被人使劲推搡到了一边:“你想干什么?” 大家都看清了,是沈娜匆匆从医院跑来了,她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家 长同志们,你们还信任我沈娜吗?” 人群的脚步停住了。 终于,有人哭着嗓音喊道:“沈局长,你是真正为孩子们好的人,我们信得过 你!你说吧,作孽的人,该不该得到报应?” “该!” “该不该受到惩处?” “该!” “你能保证他们会受到惩处吗?” “我个人算不了什么,可大家要相信,天网恢恢,是疏而不漏的。眼前这样, 丝毫不能解决问题,大家都先回去,好吗?”沈娜和站在前面的每张脸对望,终于, 从前面开始,大家一层一层地朝后退了…… 林若诚使劲把嘴里苦涩的草节吐出来,那天,真是天怒人怨啊!如果不是沈娜 挡住,自己只怕是要被撕碎了的,无论是感谢沈娜,还是为了公司的发展,他都应 该去刘沉家走一趟的。林若诚是那种一旦决定,就马上付诸行动的人。他弯腰拣起 一枚石块,奋力向河中心掷去,然后,转身走开了去。 刘沉住在常委家属院里,里面是一栋栋独立的小楼,门口站岗的武警都是经过 挑选的机灵鬼,远远地看见林若诚锃亮的奔驰车,早早地把手中的小绿旗就给举了 起来。在他上大学的年代,流行的是以衣取人,现在要到哪里去,门卫就盯的是车 子了。不能怪这些小战士,至少,没有开着奔驰车上访的,也没有开着奔驰车的小 偷,在一个地级市,这样的好车有几辆,分属于谁,都是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 谈资,更何况这些经过专门训练的战士,就更是瞎子吃扁食———心里有数了。 大院寂静神秘,所有的车辆,就像是老师眼皮底下的学生,一辆一辆中规中矩 ———自觉地把车速降到五公里,自觉地免了喇叭,自觉地会车时礼让三先,在外 边,是没有谁比他们更牛、更野、更敢无法无天。进了大门,一直朝里走,到了中 间的主干道上朝左拐,靠最南边,一边一座比其他要高出一层的楼,就是书记楼和 市长楼了。书记楼眼下空着,刘沉则一直住在右边那座。门前冬青树旁,停着一辆 帕萨特和一辆红旗车,红旗牌号是东阳的,林若诚心里一动:是陈健来了。他踟蹰 了一下,把车朝路边上靠了靠,果不其然,很快,陈健和徐山匆匆从里面出来,钻 进车里开走了。林若诚想把什么想明白似的,掏出一根烟点上,慢慢地吸着。 里面,孙庆手里拿着遥控器,电视画面上是北方电视台晚间新闻,省城工商局 正在查处一间黑心豆腐作坊,老板把病人用过的石膏捡来点豆腐,刚乘陈健的车回 到临河的沈娜,正在吃方便面,见状气愤地说:“这些黑心老板,真是缺德坏良心。” 说着,端碗恶心地站起来去了餐厅。 孙庆说:“利欲熏心哪,钱是爹娘,还顾什么良心道德。哎,嫂子,你别走, 换台不就得了。” “缺乏有效的监督和制约,人内心的欲望,随时都会膨胀得不能自已。你们这 些父母官,是不是也应该多检讨检讨自己?”沈娜的情绪还在悲愤之中。 刘沉说:“不要说沈娜,连我也看着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