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清歌(1) 清歌 翌日清晨,远处的宿地已空无一人,趁夜而来的两人已出发,值夜的人紧随 其后,证实对方确往休墨而去。 脚边丢着一具大漠拾回的狼尸,狼皮完好无损,死因仅是一枚小小的石子, 由眼眶穿入狼头一击毙命。不到二十的少年,如此精准犀利的手法,那两个人… …青年默默思索,心下涌起层层阴霾。 倘若真是渊山上的来客,去休墨意欲何为?休墨实力远逊于北狄,迟早成为 囊中物,纵有异动也只会带来更好的寻战借口,反是求之不得。 久已厌倦受人钳制的境地,一旦登上王位,他绝不会给魔教半分机会。目前 北狄上下对渊山怨愤非议,正是摆脱魔教的绝好时机。昨夜的偶然相遇,究竟会 带来什么?没有贸然打探摸不清来历的人,选择了监视观望,会不会是一个失误? 望着起伏连绵的沙丘,青年心里第一次有了不确定。 休墨的国相是个中年男子。 沉稳老练,不卑不亢地问候突然而至的魔教使者。几番客套寒暄,终于切入 正题。 " 敢问尊使亲至休墨有何贵干?" " 略有小事,尚需仰仗国相大人襄助。" 迦夜双手递上一封礼单," 这是敝 教对休墨的一点心意,请务必相信我们此行之诚意。" " 尊使何须多礼,若是能力所及,本相自当尽力。" 看着礼单上列出的种种 珍宝,稳重的国相亦不禁讶异。如此重礼由魔教送出,真个闻所未闻,不禁问道 :" 不知何事令尊使烦恼?" 一旁的粗豪男子插口道:" 但愿不是如北狄国一般要取重臣性命。" 尖刻的语句令众人色变。 " 这位是狼干将军吧。" 迦夜淡淡微笑,对休墨的重臣了如指掌,并不意外 此人出言不逊," 将军是性情中人,直言快语。近日听闻北狄练军甚严,意有所 指,万一战事袭疆,不知将军可有良策?" 粗壮的汉子一挺胸膛,豪气勃发,振振有词道:" 北狄胆敢来犯,休墨必将 严阵以待,教他有来无回。" 迦夜笑了笑," 如此真是上佳,据闻赤术领军颇有心得,用兵诡异多变,曾 与将军数度交手。今见将军胸有成竹,想来定已摸索出应对之法。" 狼干登时语塞,脸憋得通红,众人皆知数次战事均是休墨退败,哪还说得出 大话。国相轻咳一声,打破了尴尬。 " 休墨国小,不比北狄之盛,尊使想来也有所闻。但国有国威,纵使力不能 胜,战事临头也不会退缩,多谢尊使关心。" " 国相过谦了,休墨慷慨勇毅坚拒北狄之侵,本教一向佩服。" 迦夜垂睫浅 笑," 不过在下闻得流言,说休墨今年收成不佳,又有马贼劫掠于外,往来商队 皆遭洗夺,财赋大减,若是北狄此时入侵……" 迦夜所言字字诛心,连国相都禁不住变了脸色。 " 阁下这番话语究竟是何用意?" 狼干厉声质问," 莫非是专程来嘲讽休墨? " " 将军哪里的话,本教历来与休墨交好,焉有幸灾乐祸之理?" 迦夜脸色一 肃,诚恳而郑重," 赤术练兵,意图趁休墨灾患之机入侵,借战功而赢王嗣之位, 贵国尚需及早设防。" " 形势逼人,敝国也并非不知,可……" 静默了半晌,国相叹了一声," 尊 使可有良方赐教?" 对方的气势低弱下来,迦夜便不疾不缓地开口。 " 赐教倒不敢说。北狄之威首在赤术,若能除掉赤术兵权,断其继位之路, 北狄必定以自守为主,数年内绝不会擅动刀兵,休墨可望安矣。" " 这谁不知道,若不是赤术怕他个鸟!" 狼干忍不住说了粗话," 莫非尊使 看在休墨年年岁贡,愿意为敝国除此大患?" " 两国交兵,刺杀未免小气了,况且一旦激怒北狄反而连累了贵国,迦夜万 不敢当此罪人。" 她轻易推脱,狼干憋得面孔扭曲,险些破口大骂。谁不知魔教以刺杀震慑四 方,现在却说刺杀手段不够光彩,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 不过若要消除赤术之威胁,倒是借将军之力即可。" 笑对狼干怒气难抑的 脸,迦夜话锋忽转,众人一时呆愣,好一会儿国相才能言声。 " 敢问尊使何意?" 十五日后。 休墨大军集结,征伐北狄。 大军开拔,战旗飞扬,成千上万人的队伍连绵极远,刀枪阵列之间,谁也不 曾注意有两个年轻的身影在其中。 以灰色大氅裹住全身,迦夜策马随在大帐左右。行军数日,终于到了北狄休 墨交界处。闻得异动的赤术在国境严阵以待,两军大营灯火遥遥可见,甚至能听 见隐约的号令之声,月光照着铁甲,反射着金属的冷冷寒光。 " 这是我第一次参与行军,倒也新鲜。" 迦夜凝望着夜幕下的营地,无数帐 篷灯影摇摇,偶尔传来金柝之声,与天上繁星相映,显出异样的静谧。 唇畔呵出蒙蒙的白雾,幽冷的眸子星光般璀璨。他上前为她加了一件披风, 时近中秋,风已开始裹挟着寒意。 " 殊影。" " 嗯。" " 你说,这样的手段会不会太狠?" 迦夜鲜少问出这种话,他愣了一瞬,非正面地回答:" 没有别的办法。" 无论是什么理由,教王都不会容许失败。雅丽丝是什么人无关紧要,教王也 不在乎麻烦因何而起,一概丢给下属去计量,高高在上地俯瞰各类勾心斗角正是 王者的乐趣之一。不管是之前放任左右使暗斗,抑或今日纵容雅丽丝擅权妄为, 皆是教王随心游戏的棋局,无能者会被毫不留情地淘汰,没有推诿抗辩的余地, 这些年他已经看得很清楚。 迦夜轻笑起来,嘴角泛起一抹淡嘲," 你说得对,没有别的选择。" 赤术想要一场战争,就给他,但争战的结果或许会出乎北狄王子的预料。 " 赢的人才有资格生存,不管是他们……还是我们。" 低微的话语低不可闻,她伸出细白的指,迎接翩然而落的雪,碎小的雪星停 在黑发长睫上,宛如梦中的玉人,不染尘烟。 战争持续了半月,死伤无数。 休墨在战阵方面本就不是赤术的对手,仅是勉强苦撑。最终开始和谈,这也 是算计好的结果。 迦夜静坐在中军大帐,等候谈判归来的狼干。未几,一身甲胄的将军带着寒 气掀帘而入。 " 将军此去可还顺利?" 狼干的脸色极其难看,这不难理解,作为败军之将参与和谈,本就不是件愉 快的事。 " 照你说的办了。" 狼干粗声粗气地回答,手中的头盔抛到案上铿然一响, " 狼干是个老粗,打仗就是打仗,不懂为何非要搞些阴谋诡计。" " 微末之计,让将军见笑了。" 迦夜掩盖住话中的不满。 狼干本性粗犷,意气行事,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种下三烂的伎俩实在不上 台面,要不是国相嘱咐,我……" " 将军耿直,自然看不上这种把戏。但眼下敌强我弱,请暂且忍耐。" 她面 不改色地应答。 " 认输也就算了,还要看对方的脸色赔款求和,休墨的名声丢尽了,迟早沦 为各国的笑柄。" 从未有此奇辱,将军怒意难平。 " 忍一时之辱,成后世之功,将军必能斟酌长短轻重。" "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就算赤术小儿张狂棘手,用这种招数也……" 狼干 鄙薄地低语," 唯有魔教才想得出。" 迦夜仍在微笑,眼神聚如针刺,辩驳道:" 将军此言差矣,赤术以士卒充当 马贼侵扰休墨的手段,可是连迦夜也自叹弗如。" " 你是说那马贼是北狄所为?" 环眼瞪如铜铃,呆了片刻,不可置信地干笑 起来," 何以见得?你休要信口开河。" " 其行如电,其迹如风,飘忽莫测,追之不及。" 迦夜冷冷扬眉," 在将军 看来,像普通贼人所为吗?" " 那也不能就此证明是北狄所为。" 狼干惊疑不定。 " 马贼所做的一切旨在阻断入城商旅,且甘冒奇险仅在特定的地域活动,休 墨精锐部队屡次清剿均一无所获,将军就不曾怀疑过?恐怕国相心中也有疑虑, 苦无证据不便断言罢了。" 纤白的手紧了紧披风,临出门前又回首,清冷的语声不掩讽意," 兵者,诡 道,战阵未开先出杀招,沙场多年,将军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 朔风卷着雪袭入帐内,瞪着摇摆晃动的帐帘,威猛的将军愣在当堂。 回到居住的营帐,迦夜卸下厚重的披风,着手收拾行装。 " 现在就走?" 他默默地归拢物件,打点包袱。 " 时间紧迫,得赶去北狄督办细节。" " 是否告诉狼干那批马贼活动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