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花毒(3) 白了他一眼,她走出房间坐在廊畔欣赏暮色,似是心情不错。 房外正对着花苑,白大小姐爱花,家中搜罗各地的珍奇名花,多数正值开放 之季,异色缤纷,斜阳下美不胜收。 " 你行情不错。这些日子围着我的小姐都在打听你,谢家三公子真个炙手可 热。" 瞥了一眼跟出来的男子,她粲然一笑,皓齿如玉。 " 你如何对答?" 他扬扬眉,颇有兴致地问。 " 还好我和你不熟,直言一无所知。" 她轻易推得一干二净," 不然怕是片 刻不得清净。" " 不熟?" 他笑得更深了,语间轻谑," 我以为近几年是朝夕相处,已无距 离。" 近日更可算同榻而眠,当然,这一点他绝不敢在这时候提。 " 那时你可不是谢云书。" 她一语撇脱,垂目注视从圆门里跑进来的孩子。 小男孩约莫三四岁,肥白可爱,衣饰精致,藕一般的短臂上带着金钏,一见 即知出身富贵人家,笑嘻嘻地十分讨喜,见廊下有人也不怕,仰着小脑袋望向她。 " 抱抱。" 小人儿扯着她的衣角,全不畏生,圆溜溜的眼睛满是亲近之意。 迦夜哪儿见过这场面,只是看着,也不伸手。 他瞧了一眼,抱起孩子,那孩子却不甘心,小手推着他,口里嚷嚷:" 姐姐 抱,姐姐漂亮。" 童稚的话语令人忍俊不禁,小胳膊乱挥扑着要过去——小小年 纪已知亲近美女。 他闷笑出声,看迦夜退避,反倒恶作剧地把孩子塞过去," 他要你抱。" 坐在廊下退无可退,猝不及防地被男童挨住,她躲避不迭手足无措,一掌撸 下孩子扔回他怀里。 刚摸到纱衣便扑了个空,男孩大哭起来,胖胖的手脚乱扭,执拗地要姐姐抱, 涨得小脸通红。他抱着轻哄,怎么也止不住声嘶力竭地号啕,花间的小鸟吓得四 处飞散,一时乱得人直想逃跑。 哭了半天,迦夜终忍不住,无可奈何地接过去,胳膊僵硬地悬在半空,宛如 拎着一个麻烦的包袱。 " 别哭了。" 她没好气地轻斥。 小人儿转瞬破涕为笑,变化之快让人叹为观止,努力探着手要摸她的脸,见 她不理,手短又够不到,便挣扎着要下地。刚一放在地上,拔开短腿在花苑中乱 穿,也不顾是何等辛苦才养活的珍品。不出片刻采了满把的花,讨好地奉上来。 " 姐姐……花,抱抱。" 迦夜的脸色实在难以形容,百年不遇的无奈尴尬。他一忍再忍,终忍不住大 笑,乐见她这样左右为难。她挫败地叹了口气,任男孩攀上膝盖偎近她,拿着硬 塞过来的花哭笑不得,勉强忍着不自在。 终于如愿以偿,男孩开始倒还老实,扯着花瓣,时而塞一把到嘴里,不一会 儿就扯落了一地。迦夜眉梢动了动,仿佛想止住他,又忍住了。 自得其乐地玩了半天,男孩探进她细白的脖颈磨蹭,似嗅到了什么。 " 姐姐好香。" 确定了香气的来源,小人儿努力直起身来嘟着嘴扑近,眼看要贴上粉颊,迦 夜身子蓦然觉得一轻,小人儿已经被一旁观望的男子一把拎开。偷香未遂的孩子 傻兮兮地悬在空中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又被拖离了软玉温香的怀里,再次大哭。 这次谢云书可一点儿都不同情,任小人儿在空中乱挥,冷着脸不理,转身提 出了圆门。听着哭声越来越小,不一会儿见他两手空空转回,想是交给路过的丫 鬟抱去了。 " 谁家的孩子?" " 白老太爷的幼子,人小鬼大。" 裙上落了花,他取下一朵,待她将衣服拍 干净,递给她。娇柔的花瓣如兰舒展,清香随晚风飘散,正是迦夜在渊山常摘的 一种,他尝过一次,微苦中有淡淡的甜。 接过花,她扯下一片抿入口中,神情有些奇特," 你与白家交情如何?" " 多年世交,还不错。" 他不解其意。 " 劝白家把这花拔了吧,有毒。" 她垂睫望着掌心的花,指尖又扯下一片随 手把玩。 他惊疑地盯着她,怔了片刻,问:" 有毒?" 她似笑非笑地抬起眼," 倒也不是什么剧毒,久服才会显现。" " 会怎样?" " 成人沾了无妨。" 她漫不经心地又嗅了嗅花香," 但对孩子有效,时间久 了会停止生长,终身如孩童。" 他静了半晌,忽然止住她拂弄花朵的纤细小手。 " 你不是经脉受损!" " 当然不是。" 腕间传来痛楚,她却任他握着,神色不变," 那不过是糊弄 教王的说辞,我长年食花才会如此。" " 你明知有毒,为何还……" 灵犀一闪,蕴着怒意的话语突然顿住,心头已 明白了八分。 " 你猜得不错,是我心甘情愿服下的,以免步上我娘的后尘。" 迦夜笑了笑, 仰首看群星,匀美的侧颜柔似静月," 可惜找到这种古籍残卷里所录的花需时良 久,不然该更显小些,可以省很多麻烦。" " 不嫌费事就让白家铲了它,不提也无妨,反正与我无关。" 她偏过头,小 小的身子凭栏轻晃,无端生出孤弱无依之感。 她言辞轻松,毫不在意,他却难以平抑乍然听闻的惊骇,明知后果如此,却 一年年以身就毒,究竟靠的什么意念?每一瓣咽下去,就断绝一分正常的可能, 永远维持着孩子似的样貌,背负着妖异的流言…… " 迦夜。" 他静了许久,软软开口。 " 嗯?" " 难道今后永远这般了?" " 应该是,不过也没什么要紧。" 她好像不甚看重," 这是我愿意付出的代 价。" " 你……一点都不在乎?" " 总比屈身事仇好。" 她微微一笑,坦白直承," 两害相权取其轻。" …… " 你为何这副表情?和你又没关系。" 手指略带戏谑地划过他的脸,她疑惑 地问,黑眸茫然不解。 捉住她的手,将唇贴上冰冷的掌心,他的声音很涩。 " 我在想……这代价实在太大了……" " 我认为值得。" 心神有点恍惚,手心温软的触感令她陌生,不知为何,她 丝毫没有抽回的意思,只是呓语着," 哪怕是赔上我的命。" " 不值得……完全不值……" 话到最后变得模糊,她觉出他的哽咽,诧异地 凝望他。 天已经全黑,背着月光,看不清俊脸的神色。 他似乎……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