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责惩(1) 责惩 " 对不起。" 他喂下一勺药,低低开口,疼惜而愧疚。 " 嗯?" " 让你伤这么重。" 请托之初,并未想过事情会这般严重,既庆幸她的承担, 又痛见她的伤处,内疚得难以自处。 迦夜想了想,淡淡一笑," 好在你没把我交出去换解药。" 盯着失血过多的脸,他咽下了怒气,道:" 我怎么会那么做?!" 纵然白家 与谢家相交多年,纵然这场横祸可能导致青岚一蹶不振,他也不会把她当交换的 筹码," 你到现在仍肯不信我。" " 那对我来说太奢侈。" 迦夜对他的不悦无动于衷," 况且事关至亲,就算 你答应了也不奇怪。" " 你觉得我终会背叛你?" " 无所谓,你自己斟酌后果即可。" 她轻吁一口气,按了按肩," 这就当我 奴役你多年的代价,以后再不相欠。" " 你何时亏欠过我?一直是我欠你太多。" 心潮起伏,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没看他,只是缓缓咽下苦涩的药汁。 " 当年的你与现在可是相去甚远。" 不用回忆她也记得,那个正直而坚持、骄傲而自律的明媚少年,世家子弟中 的完美公子。 " 不怪你,是我自己的选择。" " 你执行的任务俱是出自我的命令。" 她平静坦然地道出事实," 是我让你 变成了一个杀人者。" " 你说过罪愆皆由杀人者自己背负,为什么又要替我开脱?" 迦夜不再说话。 " 你不也是受教王的指令,为什么不用同样的理由说服自己?" 他轻轻抚着 她的脸,不容逃避地追问。 沉默对峙良久,迦夜撇开眼," 你我不一样。" " 有何不一样?" 面对紧紧的追问,她又转成一贯的疏离。 " 你的出身、教养、家人、朋友,在他们眼中,你和过去无甚分别,轻易即 可找回身份,教中的七年不过是场意外。忘了那七年的一切,你仍是人人称道的 谢家公子。" " 你又如何?" 他凝望着淡漠无波的黑眸,想看透她的心。 " 我?" 虚弱的身体有些疲惫,迦夜微倦地道," 我自幼在污秽中打滚,那 些阴谋、算计、冷血、残忍早就融进骨子里,将来也是如此,我们根本就是两种 人。" 这一次轮到他沉默。 " 当初你不曾选择逃避,尽力生存下来,这很好。" 她审视着自己的手,仿 佛自言自语," 现在你尽可以做回自己,做回一个清白干净的好人,你有这样的 机会。" " 不是遇上你,我活不到今天。" " 与我无关,那是你自己争取的。" " 你希望我忘了这七年?" " 如果你够聪明,该知道怎样做对自己最好。" " 也许我比你预计的更笨。" 他牵过小手,柔软白皙,令人心动。 迦夜抽回手,话音冷淡," 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 你指什么?" " 没什么。" 肩膀开始疼起来,她往下滑了滑,疲倦地闭上眼,不打算再开 口。 " 迦夜。" 一动不动,她似已睡着。 " 迦夜?" 指尖轻触着她的脸,仍然全无动静。 " 迦夜……" 每每吐出这个名字,都像是心底最深处的呢喃。他低叹,轻柔地在她眉间落 下一吻。 浓密的睫颤了颤,没有睁开。 一个又一个吻烙上清秀的眉,闭合的眼,挺起的鼻,粉嫩的颊……缠绵在微 凉的唇,苦涩的药味唤起了疼惜,越发温柔至极。 清冷的香气令心神摇曳,着魔似的难以停止。 她再无法漠视,长睫猝然睁开。 他不让她躲避,灵巧地捕捉,慢慢诱她陷落沉醉。 由被动到情不自禁,苍白的脸一点点红起来,细指揪住衣袖,漆黑的眼瞳渐 渐蒙。 不知何时,他的唇已吻上小巧的耳,轻尝薄得近乎透明的耳垂,让她像一朵 被风吹过的莲花般轻颤,又落在纤白的颈,印证是否像无数次想象中那般柔滑, 细致的锁骨诱人的凹陷,他烙下一个个印记。黑发如水披散,修长的手在发间穿 梭,恣意撩拨着她的底线…… 放肆的手指顺着衣襟不安分地滑入,他忽然不动了,头埋在凉丝丝的秀发中, 许久才抬起来,幽暗的眸子含着笑。 " 对不起,我忘了。" 低头看了看半开的襟口,她蓦然烫红了颊。他的指尖搭在层层绷带上,掌心 覆住了柔软如鸽子似的胸口。 隔着亵衣,隆起的温润酥软几乎让他丧失了理智。 那一刻,倔强冷漠的素颜褪去了层层防卫,无力地任他放纵,柔弱而无措, 美得教人不忍释手。 每每在稍微接近的时候又拉开距离,置身事外的疏淡,重重戒备的心多疑而 警惕,拒绝任何探索,随时可能转身远逝,唯有情动的一刻,方能约略窥见真实。 恁般别扭的人儿。 想起迷梦惊破后迦夜说不出话的羞窘,唇畔浮起了一抹笑意,俊颜从未有过 的和悦与欣然,仿似当年的明媚少年。 至少在谢青岚眼中如此。 " 大哥,三哥。" 他稍稍抬起了头,见三哥奇怪的表情,强调道," 那天的 事情就是这样。" 谢曲衡叹了一声,对这个小上甚多的弟弟既疼又责," 你可知错在哪里?" " 青岚不该疏忽不察,引狼入室。" " 还有呢?" 反思了半晌,谢青岚摇摇头。 " 以你自省,该当如何惩处?" 少年迟疑不决,久久不敢搭腔。 白家并未对他过于谴责,轻易原谅了这场失误。白昆玉只道己身不察,揽过 了大半责任,反是对他的愧疚多有劝慰。 " 回谢家,入刑堂领二十杖,重修德训,与初学弟子一同受训持诫,三年不 准外出。" 谢云书替他作了决定,青岚闻言色变。 " 三哥!" 谢曲衡也皱了皱眉,微有犹豫," 会不会重了点儿?" 青岚自幼受娇宠,如 此之重的责罚从未领过,尤其是贬为初学弟子,更是添了一层羞辱。 谢云书看着那张不服气的脸,轻笑了一声," 你认为自己只错了一处?" " 青岚不懂三哥的意思。" 少年仰起头,声音也硬起来。 " 未能明辨是非,贸然出手妄解市井纠纷,此其一。 " 倚仗家世擅作决定,擅自将敌人死间带入白家,此其二。 " 时有过往,却对敌人行止一无所察,全无警惕之心,此其三。 " 善恶不明,确知其为死间后仍心慈手软,缺乏决断,此其四。 " 未察形势,冲动无谋,轻易被敌攻心致愠,此其五。 " 言辞无礼,对救困之人恶言相向,德怨不分,此其六。 " 宽己责人,对自身之过放纵,全无省悔之心,此其七。 " 以上种种,你还有什么理由辩称惩处过重,没让你入山禁足十年已算轻的。 " 一声比一声严厉,说到最后谢云书已面如寒冰。 谢曲衡沉默了。 谢青岚终是不服," 只怕在三哥心里,第六条才是最不可恕的。" " 你还有脸争辩?" 谢云书倒也不恼,冷冷道," 我问一句,假使那日她不 在,后果如何?" 谢青岚住了口,心下仍是意气难平。 谢云书收入眼底,又道:" 我再问你,若犯事的不是你,而是白家弟子,依 你看白老爷子将如何惩治?" 少年愣了愣,默默低下了头。 " 引来举家倾族的大祸,纵然是亲子,白家也绝不会轻饶。如今白家不提, 不过是看在两家世交的情面,又恰逢谢家的朋友消弭此祸,惊而无险,你敢说白 家人心底对你无怨? " 这件事若传出去,江湖上即便不说谢家教子无方,行事不知天高地厚,也 会笑白家仰谢家鼻息,泼天大祸都忍过了不提,颜面何存?!届时白谢两家世代 交好,因你而生嫌隙,又该当何种罪罚?" 谢青岚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而下。 " 爹娘疼你年少,多方回护不忍苛责,却不该成为你无知轻狂的理由,你要 尚有一线理智,就该回去躬身自省,学着收敛,莫要仗着家世张扬放任,目空一 切,以为江湖上除了世家再无余子。" 谢青岚张了张口,无法出声。一句句毫不留情地斥责如鞭子打在心头,羞惭 自愧如山一般沉重,压得稚嫩少年险些窒息。 谢曲衡到底不忍,吩咐道:" 你先下去好好想想,过些时日回扬州再由爹亲 自裁断。" " 别再惯着小弟,他不是个孩子了。" 谢云书目送弟弟单薄的背影,心下也 有些恻然," 爹既放他出来,就是要他尝点苦头,不然将来何以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