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下午我从窗户看见你们艺院扫雪了,真难得。”我没话找话。 “听人家说中文系上课的时候干啥的都有,敢情是真的。” “嘿——我不就是没让你会周公吗?用不着拿话撅人吧,跟吃了呛药似的。” “我要真睡着了,你大概只有开推土机才能把我铲这儿来。”子衿无限惆怅地 灌进去一口啤酒,“我躺床上想事儿呢。” “今儿个看你穿件小红袄扫雪的时候挺精神的呀,怎么说萎靡就萎靡了?”我 捏着杯,啜饮了一小口。 “真的吗?”子衿一下来了精神,“我特意穿那件红袄的,帅气吧!” “早猜到了。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耶,快招了吧,是不是看上哪个帅哥了?” 我敢打百分之二百的包票,子衿绝不会看上她们班那帮连高音谱号都挂不明白、纤 纤十指比外科医生还干净的男生,八成是看上美术系的长毛了。 “是该有个人管管你。哪个类型的?快透露透露。” “嗯……”子衿卖开了关子,“成熟而不失幽默,睿智而不失风度,一种令人 仰望的安全感……” 我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又蠢蠢欲动了,我不禁打断了她:“行了行了,少肉麻两 句吧,到底哪个系的?我认识吗?连我都瞒着,看来这姐妹是没法做了。” “少胡说八道了。早听说你们系竞选文艺部长那点儿黑幕了,连阎权、田野他 们都替你抱不平呢。”子衿话锋一转,忽然把话题拐到这事儿上来了,忽闪着大眼 睛紧着观察我的脸色,没发现什么不对又接着撒开话匣子,“我知道了以后也替你 难受了好几天,阎权他们从男寝那边早就听说了内幕,那几天几乎全校的人都知道 你们中文系一个才情平庸的女生借助一个高干子弟当上了文艺部长,具体传什么的 都有,还有人说她连色相都献出来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哎,你张那么大嘴干吗? 真是孤陋寡闻,这年头什么事儿没有,再说那种女的为了达到目的还有什么做不出 来的?其实我挺理解她,肯定是要背景没背景,要才华又没才华,才出此下策,就 跟古代社会用猪肉换大米没啥区别,不就跟一臭子弟投怀送抱吗?一下子就坐上电 视台直通车了,何乐而不为?” “说实话那臭子弟挺一表人才的,还会画两笔呢。”我麻木地凝望着桌上的留 言本,上面有幅卡通人物速写,虽说只是轮廓,可谁都能看得出来是阿拉蕾。 “咻,怎么酸唧唧的,你不会喜欢那种肤浅的公子哥吧?” “嘁,怎么会!” “和你开玩笑的。卓然,你和那个女的不一样,你有真本事,做事也认真,这 个世界上条条大路通电视台,别放弃,这个理想黄不了。我了解你的个性,什么事 都喜欢憋着,可之前又不敢找你,安慰你,怕伤你的自尊心,今天你能来找我,肯 定是憋屈到一定的份儿上了,又不好跟身边的人深说,只好来投奔我这个死党。放 心,今天我陈子衿陪你不醉不归!”子衿一仰脖把瓶里的酒全干了。可她怎么老改 不了自以为是的毛病呢?其实我找她哪是因为这个。现在所有的话都噎在喉咙里, 心口还平添一刀。不知不觉我杯里的酒也没了。 喝到第3 瓶的时候,子衿已经历数了在哈尔滨这个大社会和C 大这个小社会里 经历的辛酸,从最初如何在系里站稳脚跟,每天怎样爬上拥挤不堪的公车去做二胡 家教,到后来如何在深不可测的文艺界摸爬滚打出一席之地,唯独只字不提她看上 的帅哥。而我整晚都在怅然若失地想着一个问题,难道韩放和温冰真是那种关系? 买卖成交之后他又把我当成了下个目标?甚至不惜钉在鹅毛大雪里等着我,还拉着 我的手跑过8 车道的马路,不惜在老师的逡巡之下摊开满桌子的彩色铅笔画了我半 个月,还有,月光一样的神情……如果我不是个蠢材,他就是个天才,泡妞的天才。 我和子衿在各自的思维轨迹中不知不觉喝光了桌上的一排酒。我举起最后一杯 满溢的啤酒,子衿则努力数着我们前前后后到底要了多少瓶,数了3 遍3 个结果。 我被她聒噪得心烦,把杯举过瓶子墙说:“不数了不数了,爱多少是多少,干杯!” “伙计……再来!”子衿也扯着嗓子要酒。 子衿话音刚落,就见阵阵雪花从我们头顶飘落,雪花的源头是一个路灯映照下 的韩放。 高了,确实高了,都产生幻觉了。 反正也高了,索性今朝有酒今朝醉!大不了再去一次厕所。 一只手不知从哪个空间伸出来掐住了我的手腕,接着手中的杯子就被抠了出去, 越过酒瓶子墙,“咣啷”一声落在了子衿那边的桌面上。天空又飘落了无数团雪花。 我循着撒了一桌子的爆米花,自己的手,那人的手,那人的胳膊,寻找那人的 脸——原来真是韩放,在顶灯下拉长着脸。 “我说你一挺文静的女孩子怎么这么虎啊?没深没浅的!干吗呢这是!” 这 小子义愤填膺地大呼小叫一气,根本不容人插嘴,明摆着欺负我这个末梢神经被麻 醉的弱女子,“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在这儿忍你们半天了!看这架势还没完了, 是不是?” 子衿瞪着疑惑的大眼睛在我和韩放之间移动着。 “你忍?关你什么事儿啊,你管得着吗?”我也疑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