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盈岛杀机(1)
A 今年着火的天气,我蛰居在冷盈岛。如果你有一本比例尺为1 :30000 最新
版的浙东地图,如果你有耐心仔细搜寻,你必能发现一个蚕卵似的黑点儿,这便是
本文记述的碧海万倾绿树成荫的地方。
如果我告诉你冷盈岛是植物和鸟儿的天堂,你便可以想见它的大树怎样高耸,
花草怎样奇异,以及小鸟的叫声怎样嘹亮。
在点缀着无数花朵层次繁复的绿色中,青石小路若隐若现。石头们被岁月打磨
得浑圆发光,像隐藏在绿色波浪中的巨大珍珠,以某种富有弹性的旋律感铺陈至海
边。石径边的草本植物群落里,大量形状奇特的花朵如同暗红的唇,斑驳于草丛树
间,风过时不安地摆动。
蝴蝶和蜻蜓突然出现在你的正前方,它们并不吓人。以冒昧姿态打断你闲散脚
步的何止是这些?这个岛上,除了人,什么都有可能从天而降。比如,有一次,一
只老态龙钟的蟾蜍突然蹲坐在我的面前,阴沉地与我对视。那双凸起的眼睛后面似
乎躲藏着阴郁的灵魂,令人毛骨悚然,我几乎落荒而逃。
但是,香樟树总给你以舒爽的抚慰,它们在夏日里格外温厚。绿荫遮天蔽日,
自缝隙间撒落的阳光丝丝缕缕,失去了灼热。你也不必担心有虫子会从树上毫不客
气地落到你的头上——在北京,我长年居住的小区长满参天杨槐,一种叫“吊死鬼”
的虫子总是兴致盎然地玩着这种可怕的迫降把戏。
至于蛇,偶然也会出现在小路上。不过,这没什么可怕的,它们大都是穿着花
艳衣裳的害羞女子,一见到你就飞快地隐进路边的草丛中去,偶然回头吐出粉红色
的舌头,也决无恶意。
小鸟在天亮前开始啾凋,午后则蝉声长鸣,夜里便是夏虫呢哝。生机勃勃的天
籁中,大海的喘息声是经久不衰的背景。
小岛风景美不胜收,却游人罕至。大抵是因为位于东海上的这颗小小颗粒过于
交通不便,它并没有被列入官方的通航范围。
你必须搭坐当地渔民的私人渔船才能抵达,而他们似乎有着淡漠的秉性——并
不好客。在岛上的日子里,我所有礼貌问候都是有去无回:他们低垂下眼睛,黑长
的睫毛在古铜色面颊上投下阴影,快步从你面前经过。这种视若不见、充耳不闻的
神情可能是傲慢,但更可能是谦恭。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的民风并未改变。
除了交通不便、居民淡漠外,距它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些名气显赫的岛屿。比如
:普陀山、朱家尖、桃花岛、蚂蚁岛等,它们更令熙熙攘攘观光客们喜爱,单凭它
们那历史悠久的传说就足以使冷盈岛,这个空有沙滩与绿树的地方黯然失色。
这种小岛在神奇辽阔的东海上比比皆是。如同一颗不起眼的沙粒,一旦从你手
中滑落便落入金光闪闪的沙滩,消失无影,再也无处寻觅。
如果你了解海岛人的淡漠秉性,那么对岛上只开有一家酒店的状况也必然毫不
惊讶。
事实上,当我第一次听说有酒店开张时,却大大吃了一惊。当时,我对正躺在
竹椅里翻看着植物画册的哥哥说:“那小岛方除了小鸟和云彩,是不会有人去的。
植物学家开这间旅社显然是异想天开。”
哥哥却不以为然。他说:“短暂而有距离的交流有益健康,这也许对植物学家
的健康有利。”
B
我那当植物学家哥哥当时指的显然不是他自己——这个家伙活力四射,孔武有
力。
每个周末,当我们齐齐踱进三里屯西街的巴西烤肉店时,老板总要惊慌失措。
有一回他趁哥哥起身添食物时,带着讨好的腼腆微笑,小声问我:“这位先生是不
是练健美的?”尽管得到回答是否定的,他还是满腹狐疑,不久便斩钉截铁地取消
了周末特设的自助餐服务。
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兄妹周末的相聚,不仅因为灯光闪烁的街区有许多不错的小
饭馆,更因为像所有充满天伦之乐正常家庭的周末家宴一样,每周一次雷打不动的
约会是我们这个特殊家庭重要的维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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