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卷一生就莲花双玉钩(2) " 我知道了,娘。" 穿针乖顺地坐在龚母身边,拿起龚母的绣作细看。这是 一方裙衣料,在轻薄柔滑的白单丝罗上,精绣着层层叠叠的祥云、彩禽,朵朵杂 花间杂其中。绣纹皆以鸟羽毛所捻制的线绣成。近看这一方裙料,凹凸分明、深 浅有致,远看又是一幅富贵绮丽的彩色笔墨画。龚母的针法又是细致和精到的, 花叶深浅,远山近水,无不煞费心机地退晕换色,不知熬尽多少心血。 " 娘绣得真好,都似活的一般。" 穿针赞叹道," 要是穿上一定很漂亮!" 龚母叹息道:" 娘当了二十年的绣娘了,还没给针儿绣过一件衣裳。娘太穷 了,买不起丝线啊。娘总是想,等你跟线儿出嫁,一定要给你们各自绣件最好看 的。" " 娘就绣给线儿好了。女儿自己绣几样花草,虽死气败样的,倒还能穿得出 去。" 龚母正要说话,听得龚父在外面叫唤,连忙应了一声,拉住穿针道:" 你父 亲在唤你做饭呢。他怎么骂,你别说话就是。" 穿针点了点头,站起身往外走。龚母眼瞧她走路一拐一瘸的,关切地问:" 你的脚怎么啦?" 穿针淡然一笑," 走了一段路,脚就疼了。揉揉就好。" 龚母目送穿针慢慢出了屋门,不禁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穿针快满十八了。那户人家的退婚着实让龚家抬不起头来,穿针虽是没嫁人, 说到底也是遭了羞辱,从此更是无人问津了。被宫里选上也好,免得在家一天到 晚受气。她就当把这女儿嫁了。 初十那日,东方刚露鱼肚白,并州郡府派了马车来接。穿针出门时,龚家的 人还缩在被窝里。龚母站在楼上的窗口边向外眺望,老樟树下还是晨霭纷纷,在 唧唧喳喳的鸟鸣声中,眼看着穿针上了马车。 过了泥石路不久,马车在郡府门前停住,接着相继又过来几辆同色的马车, 几名秀女站在门外集合。一名着暗红色宫服操公鸡腔的公公过来训了一顿话,秀 女们又上了一辆绣帷香车。 香车启动,吱嘎吱嘎逶迤一路。 车内很沉闷。几名秀女虽长得清秀,可也没出过远门,到底紧张,都不吭声。 穿针也只管文静地坐着。到达京城时,已是夜色阑珊。月亮如一弯银钩高挂在夜 空上,穿针能够清晰地望见月光下箭楼上的红色绣球灯和远处鼓楼的翅檐。周围 人声物语嘈杂喧哗,夜里的京城灯火辉煌。 马车顺着御道一路前行,在宫门外停了。等了片刻,穿针才听见让她们下车 的吆喝声。 抬起酥麻的双腿,穿针跟着几名秀女鱼贯而入宫门。沿道只见重重飞檐叠壁, 璨金琉璃瓦铺衬了清夜。穿针只管跟着机械地走。前面有个手提彩绢宫灯的宫人 引路,将她们带进一座院落,流纱灯下早有两名嬷嬷等在那里。宫人出去后大门 哐啷关上了。 两名嬷嬷讲了一通宫规礼节。秀女们又累又饿,却又不敢声张,乖乖地站了 个把时辰,两嬷嬷方才离开。用完晚膳,几名宫女抬了几桶热水进来,穿针接了 木盆梳洗身子,双脚已经站立不住了,连忙扶了木椅坐下。 将双脚泡进温热的水中,穿针这才吁了口气。低眼看其余的几名秀女,皆是 清一色的小脚,有雪白丰润的,有尖锐纤细的,姿态各异。她感到好生奇怪。再 看自己的脚,虽是柔若无骨,却瘦小得尤为可怜,她不由暗生愧意,偷偷转了个 身洗去。 一宵睡得也是朦朦胧胧,还在迷糊着,嬷嬷就进来喊话了。穿针她们急速地 起来,立即做选秀的准备了。 排队出了院子往里面走,又是一道把守森严的宫门,穿针这才知道夜里睡的 地方并不在宫里,真正的皇宫还在前面呢。隔着老远就看到层层红墙碧瓦,此时, 太阳在几朵彩云的掩映下,落下道道五彩的光辉,仿佛千条瑞霭浮在水天相接处, 使重楼嵯峨的皇宫更显得金碧辉煌,灼人眼目。 前面已有一排粉姿齐整的秀女进入,接着后面又出现一排,披红带绿的秀女 们艳艳的一片,云朵般向大殿缓缓移动。 已近了辰时,镂雕为花的红木窗子排排关闭着,殿内芸香拂拂,花光侧聚, 四周尽是裙摆轻触沙沙声。穿针自一觉醒来,全身亦是难耐的酸疼,眼前又是这 般光景,仿佛热气渗了骨髓,只盼着选秀早点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