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灭来得太快了 秦越下意识地随着红红的光点往前走。望着漫天飞雪,心里像着了火,雪花落 上去,只听" 啧儿" 一声就汽化了。他觉得浑身燥热,简直要脱下鞋光脚踩在雪地 上才会舒服一点。去年这个时候他因爱情而结婚,今年的这个时候又因爱情而焦心, 他因扑向理想中的爱情而失去了现实生活中的稳定和支撑,天地再大也无法安顿下 他这个人了,己经说不清怎样活着才算好。秦越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的神圣和激 情己被一年来无数的琐屑和争吵磨着锉着,大大嘲笑了他对爱情的想象。所以有些 后悔,悔不该把爱情变为现实,那样或许让他有生之年更有想头。没有得到的爱情, 像一盏灯,存在心里,既光明又温暖,可是一旦得到,就像油灯见了风,不但会被 吹灭,还冒着一股油烟,呛人难受。 雪下得更大了,秦越在漫天飞雪里只管不知所终地往前走,心里乱成一团麻, 他在这麻团中一心一意左右突围。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脚一点点麻木下去,夜一 点点深下来,眼前的高楼越来越少并有了大片的空旷——这是走到了城市边缘。 秦越在飞雪中把这些年的生活在心里演着电影,把茹素和天锦的影子在心里换 来换去。他低估了和茹素离婚以后的疼,甚至也不知道还会疼,不知这疼每到和天 锦不如意时会愈加尖锐。当时只一心一意地盼着离开,离开让他感到平淡乃至平庸 的生活。现在才体会到不接受平淡实在是对生活的理想化,平淡和平庸无处不在, 平淡的生活里又到处都是责任,就算你拉过屎之后也不能站起来就走,还要揩屁股 呢,不然就是对肛门和衬裤的双重不负责任,哪里有纯粹的爱情! 秦越站在雪中壮怀激烈又心灰意冷,直到眼前的灯光在眼里渐渐变得虚幻,他 知道瞌睡即将降临,该回家了。 当然是回和天锦的家,除此之外还会到哪里去?婚姻不是儿戏,他亲手毁灭了 一场婚姻,曾用全身心拥抱的神圣爱情也随着又一场婚姻的到来而幻灭了。他既没 有勇气走下去,也没有胆量走回来。要在人前做着秦老师,所有的滋味只有默默咽 下才保得住体面。烦恼中他也曾想把生活打碎,可生活比他更加坚硬,无论怎样无 奈,谁都无力挣脱。 感慨和怅惘只敢腹诽,落到现实,回家晚了怕天锦在家等急了,也不知现在几 点钟,总之时间不早了。四顾时发现路上一辆车都没有了。公共汽车11点钟收车, 的士因雪大也早早收了。秦越只好拖着疲惫的脚步往回走。像一个失明的人,在雪 地里跌跌撞撞。脚走肿了,走麻了,披一身厚雪,终于走到自家楼下。摸了摸口袋 里的钥匙,想着天锦现在该睡了,茹素也睡着了吧?想起茹素,想起那些相濡以沫 的平凡生活,秦越心里一阵酸涩。担心天锦没睡也许会跟他吵。想到一个吵字,秦 越浑身再也没有一丝力气,明天还有辅导课,期末考试在即。心想,既然做了对不 住天锦的事,那就让她吵好了,他绝不发一言。既然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自己 尊严扫地,索性就做一个癞皮狗吧,从今以后,再就是嫦娥来诱惑他,他也只做唐 僧了。打定了主意,秦越抖了抖身上的雪,准备上楼。 走到楼前,突然立在楼下墙边的一堆白雪蠕动起来,一个急切的声音让他一愣 :" 是秦越吗?" 秦越朝奔过来的雪人一看,是天锦。天锦穿着厚厚的羽绒棉袄, 披一个大大的羊绒披肩,上面落满了雪。两人都不敢相信是对方,互相打量。秦越 也是一个雪人,身上眉上的雪使他看起来更像个圣诞老人。天锦看清这个雪人真的 是秦越时,眼里突然涌出眼泪,上前紧紧抱住他,仿佛怕他羽化,哽咽说:" 我以 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