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第十七章重阳节(4) 韦白又急又好笑,低声说:" 陛下,快!其他人就要过来了!" 皇帝好似被惊雷轰醒般木然望了望远处,是的,很多人,很多马正跑过来, 四面八方的。萧澈也已经过来了。 他狠狠用力再一次抱紧她,颤着手推开,似乎如此亲近的对视还是第一次, 而她并没有令人泄气地躲避和畏缩。 她微弱地说:" 陛下,我没事的,只是……" 话没说完,萧澈和韦白已扶着她起来,霎时间,无数人冲上来围住皇帝,她 只能退开,再退开,远远退开,她看不清皇帝的情况,他是否受伤了?他的手肘 ……真可恨,为什么全身只有心脏那一块知觉还这么灵敏! 皇帝一直定眼望着她,很快,他们的视线就被人墙截断,再也触碰不到了。 可他仍然雕像般凝望着那个方向,一动不动。 蕖英视看了皇帝的手肘,方才那样勉强用力,果然还是撞伤了,所幸不甚严 重,还治得了,她站起来,向人群外的韦白微微颔首。 韦白大大松了一口气,安慰崔捷说:" 不必担心陛下,我们送你去那边的帐 下歇一会儿。" 太医给皇帝仔细包扎了手臂,皇帝本想自己走,却被群臣一阵苦劝,只得任 由内侍抬到场边。太后僵着脸听了蕖英的报告,竟没多说什么便摆驾回宫了。皇 帝心想自己留在这里,只怕害得大家都玩不开,安抚了群臣几句,便也乘着肩舆 回延英殿去。 终于安静下来了,此时才觉得左肘辣辣地疼,他垂头望望自己的双手,真不 敢相信在那么亲密温暖的拥抱之后,自己还能舍得放手,还能狠得下心推开。我 该庆幸自己的冷静,还是怨恨自己的清醒? 他想起分开之后,纵使隔着无数人影,她仍然目不转睛的关切的注视,还有 伤心难过的神情。 他心里一阵揪疼,我做的这一切事情,真的是对的吗? 半路上,康福追上来禀报:" 陛下,崔学士已没事了。萧大人和韦大人送他 回家去了。" 那两人从崔府出来,见左近无人,萧澈先忍不住摇头:" 这下子……可真了 不得了。" 韦白叹气,有点自责地说:" 没想到陛下身手比我还快,当时我和他差不多 一样远。要是我能快一点,事情就简单了。" 萧澈轻笑:" 那是因为你眼里只盯着球,而陛下眼里心里却一直盯着人。" 韦白完全同意:" 是是,否则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从他手里偷球了。" 萧澈忧虑又不满地说:" 小崔的' 宿疾'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那张嘴又 死紧,叫我们怎好回去交差?" " 只好留给陛下自己去审了。" " 但是,今天那情形……太后全看在眼里了,还有其他乱七八糟嘴里不干净 的人,谁知道会弄出什么话来,恐怕他们暂时别要见面比较好吧?" 别要见面?韦白不禁停立在地,脸上十分不忍。萧澈多少知道点他的心病, 也不说破,只催促道:" 咱们快点进宫去,陛下一定在念着呢。" 崔捷的手足麻痹其实不多久就好转了,只是她练了那心法,体质已大不如前, 在马上激烈运动时还不察觉,一旦停滞下来便疲意顿生、腰骨酸软,只得无力地 瘫在床上。 " 扑通、扑通" ,轻而有序,急而有力的声音不屈不挠地从发烫的右耳传来, 右边脸颊也好像仍保留着皇帝衣物的温热触觉——今天,有那么一刻,皇帝用手 把她的头微微用力地按在胸前。真奇怪,那时周围应该很吵吧,可她就是无比清 晰地听到了那个细微的声音。彷佛一瞬间,所有嘈杂都嘎然而止,只余下那个声 音,很惶急,很不安。 她在心里内疚地说:陛下,对不起,我竟然忘了自己这毛病就冒冒然地上场。 我,我并不是故意赖着不起来的…… 她想起皇帝的手肘和地面的惊心碰撞,还有他的背在地上重重擦过的刺耳声 音,他的伤是真的不要紧么? 两相对比,自己却是毫发无损,安全着地。 她不禁用手抹抹眼睛:陛下,你何苦要这样奋不顾身地来救我?我不过是一 个微不足道的臣子。 假如自己是个置身事外的人,恐怕此时正在延英殿义正辞严地指责陛下吧, 诸如" 不应以千金之躯肆意犯险,作无益之事" 之类的。 那时候有多少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看着,以后又会有多少不怀好意的议论? 回想陛下今日的举动,只怕是早已看穿了吧?他到底花费了多大的耐心和宽 仁来包庇我? 再揣摩萧韦二人的态度……恐怕这桩把戏只有我自己才玩得那么可笑而不自 知。 想到此,她再也不能安心地躺着,勉强爬起来,坐到桌前,把藏在书册下写 了半页的稿子抽出来。可默念了半天,却心乱如麻,仍是想不出该怎么续下去。 自己真是太不自量力了,竟然那么信誓旦旦地允诺,会一直辅佐他,当他的 翰林学士,做他的左臂右膀。 所以,这次发作其实是老天的惩罚吧?我是什么身份,我不过是个钻空子想 假扮举子混饭吃,混车坐,一路舒舒服服晃悠到京城来的骗子! 可是,总会不自禁地想起他欣喜期盼的神情,平和相得的君臣之谊,点点滴 滴的殷切照抚,辞官两字便硬怎么使劲也写不出来。 说到底,其实心里还是很喜欢这段日子吧,一展所长,自食其力,假如不为 官,我又该做什么来养活自己? 我还能再遇见……像陛下这么温柔亲切的人么? 她猛地伏倒在桌上,喉咙里一阵哽咽,心里不断责骂自己:我竟然还有这种 念头,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多么?我决不能再让陛下困扰烦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