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的邂逅 第一次遇见苏苏——至少是名义上或者说计划中的“遇见”,在“花非花”— —一间品味非常“阳春白雪”的星级酒店。 那个花非花雾非雾的黄昏。 相遇之初,洋溢着简约而宿命的气息。 惊鸿一瞥,本应蜻蜓点水,孰料,浮光掠影之一翩,苏苏的倩影就深深地刺入 了任笑枫的心底,在他的世界里打下了刻骨铭心的烙印。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唐)白居易 关于“花非花”,一直有很多故事流传。 据说:它的主宰本是黑道人杰,后来竭力漂白,这便是他旗下最正统的一桩生 意;据说:它的优惠政策做得十足,发售不同类型一定数目的会员卡给顾客,让人 留恋往返;据说:它发售的卡分为四种——钻石卡,白金卡,水晶卡,青铜卡,前 三种皆属贵宾卡,最后一种是平民幸运卡;据说:卡的发售方式非常奇特,很给人 不按照牌理出牌的感觉——青铜卡是每年岁尾从顾客中抽取一定比例的数量,用餐 时可享受七五折优惠,年年抽取的总数不会超过一百张;水晶卡是每年发售五十张, 给那些达官显贵、明星大佬们,当然,看不顺眼的除外,用餐时可以享受八五折的 待遇;白金卡是由老板亲自敲定,二十张的人选必须经过老板亲笔签名,五折优惠 方可生效,虽然不需要每一年更换一次这么繁琐,但也必须每年验收一次,控制严 格;而钻石卡只有十张,免单的好处不言而喻,但它的神秘和稀少,实在令人望尘 莫及。 以上种种,众说纷纭。 任笑枫喜欢这里的清雅。乔俞送了他一张白金VIP 卡,消费的时候,可以享受 五折的优惠待遇。任笑枫的本质其实是喜欢孤独的,这大概和他不懂与人交流和表 达情绪有关,所以,他的朋友并不算多。从前的同学一起读了几年书,他居然连有 的人名字也叫不出来。仲磊是和任笑枫出生在同一家医院又从小玩到大的伙伴,相 交十多年以来,感情融洽。而认识乔俞和江梓航,则完全是因缘际会,然后引为知 己。他们和“花非花”的幕后老板有一点渊源,才有机会拿到限量发售的白金卡。 而至于乔俞和江梓航本人,就是另外两个传奇了。 暑期的季风干燥酷热,空气凝滞如一滩死水,没有流动的畅快。 “花非花”的人出奇的少,大多是情侣在一隅处私语。 任笑枫独自一人,坐在靠近落地窗的贵宾席位。透明的玻璃餐桌刻着湛蓝色的 水纹,桌面上摆着一樽琉璃高脚花瓶。细细长长的瓶颈,探出一枝鲜嫩欲滴的黄色 郁金香,花瓣多情地向外张望,很似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郁金香的价值其实 是非常昂贵的,在把它作为国花的国家,曾经有一段时间,一株珍稀品种的郁金香, 可以换到一所高级住宅别墅。任笑枫轻轻的用食指拨弄了一下花蕊,漫不经心地抬 眼。苏苏就在这时闯入了他的视线。 悠扬的钢琴曲恰好结束,排萧空灵的乐音响起的时候,玻璃门开启,一丝清清 浅浅的甜香飘进了“花非花”。任笑枫不由自主地嗅了嗅,很特别的味道,不同于 “三宅一生”的淡雅水气,亦不象“夏奈尔”的激情如火。这抹甜香,缭绕在女子 的周身,随着她的步履四处流淌,悄悄蔓延。 少女一袭粉红色丝质曳地长裙,裙摆处锈着细碎撒花,露出瘦削的肩,显得体 态轻盈,柔弱袅娜,娉娉婷婷。她略带羞涩地微垂着脸,柔顺及腰的漆黑长发从肩 膀滑落,遮住了左侧的脸颊,渲染出“犹抱琵琶半遮面”、“养在深闺人未识”的 千金小姐形象。她妆容细致,明眸皓齿,光洁的容颜清凉无汗,高贵端庄的坐姿很 符合这家酒店的上流品位和格调。 侍者躬身问候,然后带领一行四人来到他们预订的位置。——偏偏,他们的位 置,就在自己隔壁。瞥一眼她对面的男人——所谓的“剑桥历史博士”,三十左右 的年龄,西装革履,派头十足,头发油光可鉴;又瞄到陪坐的两个中年妇人,喋喋 不休地称赞着彼此,互相挤眉弄眼。任笑枫立即明白,这是一场相亲。透过高脚玻 璃杯中液体的澄净,他不经意间发现,她状似柔顺半敛的眸子中,琥珀色的瞳仁闪 过一抹狡黠。那么说来,莫非她并不象表现出来的……无趣?浓妆艳抹的脸蛋也— —那可真是有趣极啦! 任笑枫扯了扯唇角,侧耳倾听。 “来来来,大家别这么客气嘛,我们小美呀,从小就是个乖孩子,腼腆的不得 了呢。我和她妈妈是姐妹淘,瞧着她长大,一天比一天漂亮,当然要为她的终身大 事操心喽!”满头卷发的妇人晃头晃脑,说的颇为起劲,口沫横飞,“要说这事呀, 她家里人也就信得过我。要知道,经我介绍认识的……” 对面的男人显出不耐烦的神情,刻意清了清嗓子。 “瞧我,高兴的都……小美呀,你司马哥哥青年有为,见多识广,嫁给他可真 是一辈子穿金戴银哪!”卷发妇人丝毫不觉尴尬,见风转舵的本领简直出神入化, 顺势转了话题,“你这样的娇女儿,他可会心疼哇。哈哈哈……” 少女坐姿端正,身体挺直,双手交握,放在腿上,始终难为情地微笑着,长裙 居然纹丝不动,显示出良好的家教。 “哎哟,还害羞呢。呵呵呵……越看越顺眼啊!”梳发髻的妇人挑剔地打量了 半天,满意地啧啧称赞,“王小姐真是乖巧,不象我这个儿子,去剑桥念了个博士, 凡事就都有自己的主张。我司马家是世家,怎么能让出身低微的女子入门呢,所以, 象王小姐这样的女孩儿,我一看就喜欢。将来嫁到我家,不用到处抛头露面,我也 不象那刁滑的婆婆,只要媳妇儿谨守本分,自是不会亏待的。” “夫人说的是,说的是。”卷发妇人频频点头,眉开眼笑。 任笑枫听的忍不住偷笑,一边觉得这与时代脱节、却自视甚高的妇人可笑至极, 一边暗自佩服那小女子的忍耐能力。不过,“王小美”这名字实在太过…… “这一点,我和我母亲的意思是一样的。但是,我并不太喜欢应声虫。”“博 士”锐利的眼神扫向对面,“王小姐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呢?” “儿子呀,人家是女孩儿嘛。大家闺秀总是矜持的。这样吧,”发髻妇人使个 眼色,“不如……我们先走,让他们年轻人自在说说话。” “好好好,”卷发妇人一迭声应承,“夫人,那我们走吧。小美呀,和你司马 哥哥好好聊聊哦。小乖乖,我和你妈妈都等着你的好事儿呢。呵呵……” 继而,两个妇人相偕离开。 任笑枫知道,期待已久的好戏上场了。 “王小姐,我们司马家族的历史非常之久远。”“博士”倨傲而且自负,“虽 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没有点真才实学,想嫁进我司马家也是妄想。我最理想的女 子是德才兼备,王小姐你明白吗?” “哦!我懂的,司马哥哥,”少女双手贴在胸前,眸中射出急切而崇拜的视线, “我了解,砸缸的那个叫做‘司马光’吧?” “博士”语气轻蔑:“砸缸救人的故事,连三岁小孩儿都会讲。你听过‘司马 迁’这个名字吧?知道他的伟大著作《史记》吗?” “喔!我听过的,”她仿似受宠若惊地点头,“他……是不是‘司马光’的哥 哥呀?” “那么,”“博士”冷笑一声,斜眼看她,“‘司马相如’又是谁呢?” “他们俩的爸爸喽!”她回答得理所当然,满脸邀功的神情,“对不对呀?” “一塌糊涂!”“博士”涨红了脸,激动地大声嚷着,“糊涂!无知!你?” “哎呀!司马哥哥——”少女温温款款地扭捏着,越发显得妩媚娇美,楚楚可 怜,“人家又不是念中文的嘛,你怎么考人家这么难的题呢?妈妈说,女孩子念艺 术系最合适不过啦,煮饭、烧菜、插花,我统统都会呢!妈妈说,女孩子一生中最 重要的,是嫁个金龟婿,何必读太多的书呢?妈妈说,女孩子反正以夫为天,只要 漂亮就能做个好花瓶,我并不难看啊。妈妈还说,要我陪你看场电影,看什么好呢, 司马哥哥你想看……” “够了!你太没有主见了!”“博士”拍案而起,“只会‘妈妈说’!” “司马哥哥,”少女委屈地咬住红唇,眼角滑下一滴泪,“你生气了吗?小美 好怕哦!小美惹你生气了,是小美的错。你不要……” “哼!肤浅!幼稚!天涯何处无芳草?!”“博士”丢下一句话,甩过一个白 眼,身影消失在门外。匆匆忙忙歪歪扭扭的走路姿态,好象惟恐被这个“金玉其外、 败絮其中”的花瓶女纠缠不清。 “哎呀!司马哥哥!别走嘛!不要走哦!等等人家嘛!人家好——”少女做势 嚷了几声,见人已走远听不到了,就猛然伸出舌头,拉下眼角和嘴角,做了个滑稽 无比的鬼脸,“好恶心噢!” 任笑枫不禁轻笑,原来这才是小狐狸的本性呢。 少女举起右手中指与食指,比了个V 字型的手势,表示胜利:“呜!万岁!又 搞定一个!”随即左手拨长发到耳后,一直遮挡在发中的精巧耳机露了出来。她耸 耸肩,状颇无奈:“唉!任务完成,大家收工吧。真是非常没有成就感哪!” 忽而,少女的剪水明眸不小心陷入了一潭深邃和幽暗。 有人说:“每一个男孩子都曾经是地狱里的撒旦,当他爱上一个女孩子的时候, 他就会被救赎。所以这个女子一定要好好珍爱他,不让他再回到地狱,不让地狱再 次出现。” 不知道为什么,少女想起了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样一双漂亮却寂寥 的眼睛,她的心里赫然恐慌,刻不容缓地转身溜掉。 任笑枫兴致正浓,举杯冲向她的背影,露出一个莞尔的浅笑,将芳醇香浓啜尽 :“敬你!也敬——今天的相遇!” 与一个崭新的她在“花非花”重逢,任笑枫认为,这的确是件意料之外又情理 之中的事情。因为,自己原本就是到“花非花”去等待她再次出现的。 当那熟悉的甜香滋生弥漫的时候,少女招摇着晃进“花非花”的大门。 少女着一件火红的无袖紧身弹力衬衫,甩下长长的下摆在腰间打个活结,水绿 迷你低腰短裤加以搭配,腰腹之间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削得薄薄的中短碎发挑染 成紫色,率性又妖冶。眉眼间浓妆艳抹,铜金色的散粉布满眼角四周,闪闪发光, 绛紫色的唇彩非常厚重,耳垂上挂着夸张的大圆环,里面镶嵌了摇摆不停的铃铛。 手臂上的纹身多而杂乱,骷髅、蜘蛛、蜥蜴,各种图案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相互 照应。涂满深巧克力色亮油的指甲长且尖,似乎可以戳破皮肤,划出血痕,是天然 的防卫武器。她右手的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根已经点燃的ESSE女士香烟,左手正 不耐烦地敲击桌面。 任笑枫敢用脑袋来打赌,今天的她一定没有长辈陪同,她的目的一定与上次相 同,而文质彬彬的男主角必定激流勇退。投其所“恶”——她一贯的伎俩! “对不起,小姐,这位置……有人。”男人秉持着“非礼勿视”的态度,甚至 不敢直视面前的少女,“还有……小姐,你抽烟……不大好。” “我知道这有人!还用你说吗?”她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胳膊支在桌面, “难道你不是人——是鬼啊!嘁!” “那……能不能请你到别的位置?”男人丝毫不气恼,劝着不良少女。 “当然……”她恶劣地一笑,“不——可——以!” 男人以为她只是顽皮,试图讲理:“小姐,你也是在等朋友吧?” “是呀,”少女忽然恶质地咧嘴一笑,“我的朋友……他已经来了。” “哦?在哪里?”男人转身东张西望,只看见坐在附近的任笑枫,冲他礼貌地 点头,“你认识她吗?” 任笑枫微笑着轻轻摇头,从未见过一个大男人单“蠢”成这副德行,明明人家 女孩子已经暗示得相当明显了,他却浑浑噩噩地仍不知情,被“整”到也是活该。 作为局外人的自己,是不会为他掬一捧同情泪的。 少女冲任笑枫翻了个白眼,仿佛在说“算你识趣”,也仿佛无法忍受男人的迟 钝,然后伸出食指刮了一下男人的脸:“可……我就喜欢这儿。怎么办呢?” “你——”男人脸上一麻,浑身颤抖,忙向后躲过她的碰触,“小姐你别这样! 你听我说,小姐,你是好女孩子,大庭广众之下不能随便摸……” “摸你是不是?”少女抛了个媚眼,上身俯向前,“那你是不是很享受呢?还 有啊,大庭广众之下不行,那……什么时候行啊?噢?你告诉我嘛!” “小姐!对不起,”男人觉得自己浑身发烫,“我真的在等人,我……” “我知道!大哥,你该不会这么笨吧?你是来相亲的,又不是来讲课的。还真 以为这是你的课堂啊?哼!哎!我说书生——或者叫秀才——喂,我说的就是你— —别到处乱看,”她轻佻又恶霸地抬起男人的下巴,“啧啧啧啧……人民教师?为 人师表?哈哈哈哈……瞧瞧你这傻傻笨笨的德行……” “你怎么知道我来相亲?你……你……你……难道就是李……婀、娜?!”眼 前的辣妹古怪刁钻,流里流气,生平首次面对这样的女子和阵势,老实本分的男人 不禁大惊失色,张口结舌。“可李小姐你怎么……” “你……你……你……你什么你呀?你结巴啊?”她恶声恶气地回敬,学得有 模有样,“我不叫李——婀娜,难不成你叫?!嘁!真没劲!” “你——”男人实在无法忍受,气得满面涨红,“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的 样子……简直是个泼妇……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 “你在说谁呀?噢?”她向前逼近一步,凶巴巴的,像母老虎一样开始河东狮 吼,“你就好么?哼!酸不溜丢!迂腐!虚伪!傻瓜!白痴!神经病!老师?了不 起呀?吓唬谁呀!哼哼……以为本小姐稀罕吗?简直是搞——笑!” “你!岂有此理?简直……简直太过分了!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也。”男 人气得浑身颤抖,转身走掉,仿佛急欲摆脱鬼神般。 目送着男人的背影,少女依旧遵循老规矩,做个丑陋的鬼脸,一边扯下夸张的 纹身贴纸,一边叹气:“唉……就是这么好打发!无聊死啦!接这么简单的CASE! 真是把我——大材小用了呢。” 任笑枫低笑出声,深沉而含蓄的眸子,不容许她的闪躲与逃避,直接望向她睿 智慧黠的眼睛,用唇形做了个认真的誓言:“你——是我的!” 那个她——“王小美”也好、“李婀娜”也罢——总之都是她的化名,自从她 雷厉风行地从他的面前成功遁逃,任笑枫就做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对于已经 引起自己兴趣的女子,他绝对不会放弃。属于行动派的他,卯足了劲,以十二万分 的耐力与恒心,每天准时到“花非花”报到守候,整个暑假都风雨不误。 但,少女没有再次出现。 经过仔细的推敲和斟酌,任笑枫豁然发现几个疑点:第一,她把相亲作为CASE 来接,化妆技巧又颇为精道,看样子像是有其他合作伙伴;第二,“花非花”这种 地方,是谢绝奇装异服和衣冠不整的,也同样的不允许吸烟,她却能自由行动不受 限制,看情形和侍者们相熟许久;第三,她每次相亲的目的,都是让对方铩羽而归, 而且好象非常清楚对方的底细,针对对方的性格,以其讨厌的形象出现,达到预期 的效果。 大胆地推测,任笑枫做出的结论有两个:其一,“花非花”是她和她的伙伴们 活动的据点,也就是说,她和“花非花”的负责人之间,应该存在某种深切的渊源 或者联系;其二,活动安排周密,成功系数极高,她隶属于有组织的团体,当然也 必定是赢利性质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很多了,凭着江梓航的信息网络和来源渠道,她只能束手 就擒。任笑枫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狡猾的小女子发现自己被逮住的时候,是何等 的惊讶和懊恼。那种表情一定可爱极啦! 结果却大大出乎任笑枫的意料。 书房里弥漫着夏狂热的气息。 天蓝色的名唤“蔚蓝水晶之恋”的音箱中,传出舒缓的萨克斯风轻音乐,奇妙 地慰藉了夏天带来的焦急与烦躁。 任笑枫一向偏爱“铁观音”,也喜欢在夏天喝热茶。品着香茗,他出奇地平静, 等待着答案的同时,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惊喜。 江梓航只是睥睨着他,抽出档案夹里的大批资料递给他,微笑如春天一般和煦 温暖,云淡风清的神态里充溢着心知肚明。 任笑枫从不感到窘迫,不论是自己的性格使然,或者是心中知晓,在一个谈笑 间轻松用兵的男人面前掩饰,是愚蠢而无效的。他一页页翻看着文件,但始终找不 到确切的答案,带着困惑的神态抬头,用眼神询问。 江梓航遗憾地摇摇头。 任笑枫百思不得其解:“我不懂!我只知道,她不会从人间蒸发掉。” 江梓航舔舔唇,肯定而干脆地开口:“意思就是——我根本找不到人。” “怎么可能?!”任笑枫惊呆了,一字一顿,“你是说……你找不到她?是不 是这样?你、找、不、到、她!” “我很确定。”江梓航保持着风度,“所以……我真的很抱歉。” 任笑枫从茶色高级真皮沙发里弹起,一个箭步跨到他面前,俊朗的面目有些狰 狞:“你的情报网呢?装饰品吗?别告诉我它‘刚、巧’坏掉啦!” 江梓航似乎很欣赏他的质问和冲动,——当然,骨子里仍旧传承了父亲江亦峰 的温文儒雅,——但又呈现出喜欢恶作剧的痞子嘴脸:“何必如此着急呢?你提供 的信息太过粗糙和简略:你只听到模糊的对话,不知道那女孩的名字;你说她两次 出现的装扮大相径庭,好像完全两个人,若不是那特别的香气、那双清澈的眼睛, 你根本不能够把她们联系在一起;你认为她与‘花非花’关系密切,但没有证据。 就是说,你所有的说辞都是猜测。单凭这些,我还没有本事找到人,不过嘛……” “不过什么?!”知道还有后文,任笑枫仿佛从失落的深渊一下子望见了黎明 的曙光,急忙追问,“你好不好一次说完?啊?” “不过有一件事情很有趣。你要耐心听我说哦!”江梓航见他聚精会神,反倒 不急着开口满足他的等待,先啜了一小口“碧螺春”,然后打开银灰色的笔记本电 脑。 任笑枫看他的十指在键盘上灵活地飞舞,知道他定是要演示什么。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江梓航推推笔记本电脑,十指交叉,让出鼠标的位置,开 始详细地说明:“一个月前,电脑里出现一个网站,就是你现在看见的这个。” “七、夕、之、旅?很唯美的名字!”任笑枫望向液晶屏幕。“单纯就技术手 法和美工角度来说,漏洞及缺失很少,做的非常完美。” “你所看到的三项——PLAY、START 和OPEN中,只有一项重点,进入它之后, 就会出现一道选择题目,实际上是个任务栏。”江梓航慢条斯理地叙述,“如果只 有一次机会,你会选择哪个?” 任笑枫操纵着鼠标慢慢滑过页面,箭头停在OPEN,手指点了下去:“我赌这个 ——开始、打开、经营的英文,找到了,主题是——代人相亲?” “没错!”江梓航赞许地点点头,“它的结局只有一种——‘事过境迁’。” 任笑枫眼睛一亮,兴奋地接着说:“也就是说,让相亲不能够成功。点击之后, 跳出了‘协议条款’,上面列出了关于执行程序和收费标准以及善后处理等方面的 文字内容。点击红色的‘同意’两个字,它便要求填写真实的个人资料、对方资料 和委托证明等,并进行验证。” 江梓航继续说:“如果电脑设置的检测程序表示通过,你就可以过关,进入页 面——‘宙斯的神话’;下一步,浮现在眼前的是五个代号及角色,均以古代希腊 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作为形象代替,两男三女,分别是:海神波塞东,太阳神阿波罗, 战神雅典娜,爱神维纳斯,还有魔女潘多拉;根据自身的具体情况,可以选择一个 执行人选,选择之后,你只能单独见到执行任务的本尊,并与之约定近距离接触。 价格谈妥,先付15,的定金,事成后付另外的部分。” “你是说,她难道是……”任笑枫的脑子转得飞快,“其中之一?” “这是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哦。”江梓航举起食指晃晃,“我要说的是 以下几点:第一,‘宙斯的神话’是一个组织或者团体,成员最少有五个,也许只 有五个,但都非常不简单,虽然这种任务只是玩票的性质,但一定也赚了不少钞票 ;第二,虽然他们的行为并不触犯法律和刑事条款,但他们接CASE的方式非常隐秘, 基本全靠电脑联络,与委托人初次见面的时候,会戴面具;第三,他们的自我保护 能力特别强,化妆技巧炉火纯青,接任务的时候皆为浓妆,计划完美周全,但接的 CASE并不多,也要求当事者不得泄漏机密情况;最后,我注意到一个非常奇怪的巧 合——与委托人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执行任务的时间和地点,都必须由他们来决定, 而地点从来没有例外,都选择了——‘花非花’。” “这么说……”任笑枫沉吟着,“他们与‘花非花’之间的关系,的确不那么 简单。还有,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的年龄一定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更准确一点说,我认为他们的年龄在二十岁左右,甚至不到二十。”江梓航 肯定地点点头,“对了,我差点忘了告诉你,‘花非花’的老板林起先有个独生女 儿,叫做林采,在圣亚大学体育系二年级读书,而且是校学生会的成员。他老爸很 疼这个掌上明珠,几乎有求必应。” 任笑枫茅塞顿开,没有好气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恐怕,最后这个,才是你 真正要告诉我的吧?” 江梓航仍然舒服地坐在真皮转椅内,连躲也懒得躲。他捉弄人的能耐高杆,一 点也没有因为对方的质问而退步,现下,又恢复文质彬彬的模样,看起来温吞而毫 无危险性。 “走啦,兄弟!”任笑枫对他一点也不客气,深知他的无害是他特有的保护色, 对彼此间的友谊信任无比,“大恩不言谢。” “等一等!”江梓航在他临出门前叫住他,要笑不笑的表情丢出去,“我还要 提醒你,在武术方面,林采是个天才,不仅具有天赋的聪颖,并且后天也有着精深 的研究,柔道、剑道、跆拳道、空手道、自由搏击等等课程,她无一不精。恰巧呢, 身为林起先的女儿,她的性格遗传自她父亲的豪爽,而她的脾气更是不例外,属于 火爆的那一种类型。当然,前提是——如果你的目标对象是她,唉……天干物燥。 我还是劝你……小心哦,兄弟!” 任笑枫已经走出门去,又探头进来:“放心,我不会上当的。何况,你并没有 说林采就是我要的人,她只是……林老板的女儿。不是吗?而且,我大胆地确定, 我要的人,决不是林采。有空联系喽!” 江梓航喜欢和聪明人交朋友。任笑枫很好的领会了自己的意图,又不会操之过 急,打草惊蛇,大家心有灵犀了。但爱情的滋味是要慢慢体验的,就象自己和款款, 他的款款。 江梓航陷入从前的甘美回忆——那个有陆款款存在的六年。只是,后来的一天, 她突然杳无踪影。…… 苏苏再不肯出任务。 虽然早就知道,任笑枫并不简单。但自从遇见了他之后,苏苏便惊惧得象一只 敏感的小鹿,似乎能够清晰地预见到,自己与他之间,如果再次相遇,一定会发生 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无论是林采的威逼利诱,东和的苦口劝慰,还是章穆的冷 嘲热讽,哪怕是唐紫羽的狡猾陷阱,苏苏依然坚持不肯再在“花非花”露脸。其实 大家心里都非常清楚,尽管苏苏日常很娇憨很懒散,不喜欢过多计较是是非非,亦 没有一般女孩子的小气和扭捏,但是她若认真倔强起来,完全没有人能够说服她。 而这一次,就是如此。 在十九岁这样一个叛逆反骨的年龄,大多数人厌倦成长或者自以为已经成长, 把所有的繁文缛礼看成是虚伪的社交,而且比往常更加在乎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及 眼光。而苏苏,活得自然轻松,活得潇洒自在。在她的身上,根本看不到阴天和雨 季。她秉持着希望,挥洒着灿烂的笑容。苏苏对于生活的热情和对于生命的乐观, 是最令人羡慕与向往的聚光点。 但是现在,在遇见任笑枫之后的这个苏苏,却总是苦着脸,尽可能地窝在卧室 里。世界这么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碰见“他”,她并不想冒这种风险,更何况, 自己对于危机的预测一向是很准确的。但许多事情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注定没有 人能够逃脱。苏苏的预感可以笃定,自己与那个猎豹一般刚劲勇猛的男人之间,一 定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心里却还没做好准备。所以,尽管无事可做有些无聊, 但也还是耐心平静过日子吧。 “宙斯的神话”这个组织,当初成立的时候,的确是出于几个小孩子闲暇时的 贪玩取乐之心,但后来居然有了意外的收获和赢利,虽然只接了几票生意。尤其是 苏苏,她的表演才能简直完美得天衣无缝,其他几个做幕后策划的人,也享受着极 大的成就感。因此,他们就一直想演绎更多“神话”。可是现下,主角苏苏宣布罢 工;唐紫羽感兴趣的只有外快,捞不到钞票的日子,她是决不会出门的;林采对武 术情有独钟,只要身边有章穆陪练,即使满身是伤,亦甘之如饴;东和的性情一直 是五个人中最温和中性的一个,又是电脑天才高手,只要键盘鼠标在手,不论在什 么情况下,他都不会觉得无趣。 于是,“七夕之旅”倒着实销声匿迹了好一阵子。 不过,“因果循环”和“天意难违”所说的,大概就是苏苏和任笑枫之间的牵 牵绊绊吧。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