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狼(1) 一 朗克坐在一架小型客机里,正在享受一顿美味的午餐。他望着窗外一堆堆雪似 的白云,突然想到要吃一份香草牛奶冰淇淋。他将想法吩咐给空中小姐,又继续享 用自己的午饭。同时,他也在思考着自己这次被邀请前往美国所参加的极限运动会 的表演项目——攀岩比赛。正是为了成功地完成这次表演,他才整装去南方的崇山 峻岭做临行前的热身演练。 突然,飞机一阵强烈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刚从思考中回过神来,随即便有 乘客意识到飞机发生了故障。女人们敏感地发出恐怖的尖叫…… 喇叭里传出机长的声音,他安抚大家说,飞机只不过是遇上一小股冷空气,飞 机马上就会平稳下来。不过,最后机长还是让大家穿上了救生衣。 机长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机身内部发出“嗡”的一声,紧接着就是群蜂齐飞似 的共鸣声音,飞机立即就狂颠不已。女人们惊叫着,男人们先前的咒骂也渐变成尖 叫,小孩子们哭闹着,整个机舱内乱作一团。 这时,机长又向机上乘客们宣告飞机的双翼已经被这股突来的冷空气冻住,飞 机面临危险。机舱内安静了,没有了尖叫,没有了咒骂,没有了哭闹。大多数人此 刻似乎变成了一具躯壳,他们的灵魂已经被比死亡先到来的恐惧所吞噬。然而,此 时的郎克大脑里反应的却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是死亡袭来的刺激。他作为一名极限运 动员,一直在刺激的感觉中运动着,到如今他面对着世间最刺激的体验——死亡体 验,又怎能不使得他浑身热血沸腾? 此时的飞机就像在海中与狂风巨浪相搏的一叶扁舟,时而被抛向浪尖,时而又 被卷入浪底。从天而降的强劲冷气流已经夺去飞机上每个人生命的最后一丝希望。 它使飞机的左右臂膀——螺旋桨停止了最后的一丝搏动。 飞机向地面俯冲下去。 此时,死神已经举起了它的镰刀,飞机马上就要与大地相撞。就在这刹那间, 朗克只觉得浑身肌肉紧绷,身体缩成一团,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像一颗射出的炮弹, 随着一声巨响,他被强大的力量弹出了舱位,瞬时被卷入了一股强大的气流中。身 体在一阵猛烈的抽打中失去了知觉,紧接着意识也随之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阵阴冷的湿漉漉的感觉,将朗克的灵魂从死亡的梦魇中 拖拽出来。他缓缓地睁开双眼,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痛彻骨髓的难受。自己还活着 ?不错!他为自己的躯体还存在着感觉禁不住一阵惊喜。 此时,朗克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落入一片原始森林中,他能够看 到远处由于飞机坠落后引起的大火所燃烧过的大片林木。天上下着阴冷的雨,就是 这场救命的淫雨阻击了火势的蔓延。朗克感谢上苍,感谢自己所从事的职业,正是 长期对人体极限的挑战,才使得他具备了逃脱死亡的力量。他是飞机上的惟一幸存 者。 奇迹! 朗克竟挣扎着站了起来。雨水泥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朗克冷得厉 害,浑身上下筛糠似地颤抖。当务之急是要找一个能够避雨的地方,点燃一堆火, 把自己这一身湿漉漉的衣服烘干,也好驱走寒冷。此时,朗克一边不停地打着喷嚏, 一边环顾四周,发现在这深山的原始森林里,四处都是参天大树,连方向都无法分 辨,更是很难去找避雨之处。他无目的地一瘸一拐地向丛林深处走去。命运之神仿 佛一直倾情于朗克,他没有走出多长时间便发现了一个山洞。洞里黑漆漆的,伸手 不见五指。朗克搜遍全身,竟又奇迹般地摸到了钱包和打火机,只是那包刚启封的 “万宝路”被雨水浸透了。他借着微弱的火光,走进洞内深处,又一次被奇迹惊呆 了。在这个洞内满是干草和枯柴,这一次使他完全悟出了什么是奇迹,什么是幸运 的含义。 他此时太兴奋了,忍着伤痛,把一部分干草铺平,又用一些干草和枯枝点燃一 团火。朗克坐在铺平的草上,听着燃烧的火苗劈劈啪啪的声音和那些潮湿的树枝遇 火燃烧发出的滋滋声响,心里开始盘算着以后该怎么办。他利用自己作为运动员所 学的一些医疗急救常识,为自己所受的伤势做了一下估计,怎么也无法想通自己在 这场坠机的灾难中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是天方夜谭还是现代的东方神话? 除了 自己的左臂有一处较严重的骨裂伤外,身上的只是皮肉外伤。这一切对一个空难的 幸存者来说,无疑是不幸中之大幸。这个奇迹的发生除了依仗于朗克强健的身躯外, 更多亏这些参天古树给予朗克在坠落时的缓冲作用。此时朗克感到了对死亡的体验 是如此的疲乏和痛苦。他更加体会到生命的力量和价值。他挣扎着,只要能够活下 去。 伤痛折磨着朗克,饥饿难挨的滋味使得朗克又一阵昏迷。他不知道自己在丛林 里昏迷了多久,他努力想推算明白,面对陌生的恶劣的环境,朗克一点力气也没有 了,他迷糊着,朦胧中又一次回忆起飞机上的那顿美味的午餐…… 朗克靠着潮湿的洞壁坐着,无力地看着火堆上那愈来愈弱的火苗,心里祈求着 有关方面赶快调集力量来到这深山老林里调查飞机失事事件,只有这样自己才有获 救的希望。 “愿苍天保佑啊! ”没有一点力气的朗克此刻在心里呐喊着。突然,朗克看到 洞口有两点绿光,就像幽灵似的荡来荡去。朗克紧张地看着绿光,直感到一股寒气 从脚心猛一下钻进心头,浑身毛骨悚然。可是这绿光只是在洞口徘徊,渐渐地朗克 看清楚了,在这两点绿光的后面是一只狼的影像。朗克打了一个寒颤,心中暗暗盘 算着如何对付这只准备进犯自己的饿狼。狼是怕火的。于是,朗克又赶紧划拉着地 面上的枯草添在了即将燃灭的火堆上,尽量不让这团火熄掉。他一边不停地往火上 加些干柴,一边紧张地观察着这只狼的动静,希望它能够因为惧怕火光而快快离去, 可是这绿光偏偏不肯离去,始终在洞口徘徊着,忽近忽远。 随着疼痛和饥饿的折磨,困意又一次侵入了朗克的大脑。此时他一遍又一遍地 告诫自己,千万千万不可睡着,一旦睡去,火光一熄灭自己就成了这狼的果腹之物。 他必须强打精神,与困倦搏斗,可是他已经筋疲力尽了…… 朗克感到自己是睡着了,他赶紧睁开了眼睛。怎么? 自己是在极限运动会的比 赛场上,该自己上场了,队友们涌到他的身旁为他鼓励、加油。朗克似乎觉得刚经 历不久的空难遭遇是自己赛前由于紧张造成大脑在胡思乱想。眼前即将进行的是攀 岩项目的高难度挑战赛。攀岩是他的强项,只要头脑冷静清醒,没有什么是可以难 倒他的。他镇静地为自己做最后的器械安全检查,随后一切都如计划一样,进行得 十分顺利。很快他便力挫群雄,进入冠军的角逐。他攀登的高度渐入险境,他甩掉 了所有的竞赛者,他已经创出了新的攀爬高度的记录,然而,他仍向更高更险的岩 峰攀去……他极力想知道岩壁后面是什么。就在这时,他的脚一滑,朗克的整个身 子飞离岩壁,那保险带竟然从自己的身上脱落下来,朗克一头向地面栽下去,他紧 闭双眼,只是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就这样,朗克的身体一直向下坠落,直到最后 也没有接触到地面…… 朗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极力想看看死亡离自己还有多远。在他睁开眼睛的一 瞬间,发现自己还是在那个阴森的山洞里,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点燃的火堆已经熄 灭,洞口似乎有一缕亮光透进来。 “啊! ”——他惊叫了一声,身子紧往后一缩,双手想抓着什么,因为他看到 了死亡就在眼前—— 那只一直在洞口徘徊的饿狼此时就蹲在他的身旁。 朗克挣扎着爬起来,这时他反而更觉得伤痛难忍,骨折的左臂肿痛得如同灌满 了铅水,一阵阵钻心的疼痛。朗克紧握右拳,做好与面前这只狼决一死战的准备。 可是这只狼并没有像朗克所想像的那样,一跃而起,向喉咙扑来。朗克定神再细看, 这只狼并没有要侵犯他的意思,看到朗克警惕地爬起来,它也站起来,只是低着头 来回徘徊。突然,狼站住了。朗克立刻警觉起来。可是狼并没有攻击,只是抬起头 来望着朗克,眼睛里充满了乞求的神色,沙哑的嗓子发出“唔——唔——”的呻吟。 狼坐在地上,前爪微微弯曲,那样子好像是在作揖,它的样子好像一只狗似的。此 番情景令朗克十分吃惊。这时狼仰起头让朗克看见自己的喉咙,朗克看见在狼的喉 咙那稀疏的绒毛后面有血在渗滴。此时朗克似乎明白了什么,狼确实在向他乞求。 朗克又想起小时候所学课本里的东郭先生的故事,自己在帮助了这只狼以后,会不 会再遭它反咬一口的报应? 朗克在心里反复考虑着。朗克又看了看这只狼痛苦的神 色,只见一滴浑浊的泪水从它的眼角处滴落下来,随之那原始的野性的自豪和凶烈 随着这滴浊泪掉落到地上,留下的只是乞求和哀号。 朗克心有所动,他蹒跚地走到狼的身旁,用右手轻轻地拍了拍狼的额头,与狼 说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狼轻声“唔——唔”地低吟着,好像是在回答。 朗克抓起狼的下巴,看了看渗血的受伤处。狼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口让朗克看。 朗克冲着洞口透进的一缕亮光,看清了狼的伤势所在,是一块细小的骨头卡在 了它的喉咙深处。朗克拍了拍狼的头说道:“伙计,你可不要忘恩负义啊! 我救你, 可别咬掉我的手哦! ” 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点了点头,张开了嘴。 朗克小心地把手伸进狼的嘴里,轻轻地、轻轻地取出了要致狼于死地的那块卡 在喉咙深处的骨头。朗克随手将骨头扔在一边,对狼说:“好啦,你没事了。如果 你不吃我,就走吧。”朗克虚弱地倚着洞壁瘫坐在草堆上,无力再睁开眼睛。伤痛 和饥饿已经耗尽了他体内的最后能量。 狼低声地“唔——唔——”叫了几声,围着昏睡过去的朗克转了几圈,伸出让 血染红的舌头,舔了舔朗克的手。朗克微睁开眼睛,尽管心里极度紧张,却已经实 在无力再招架,只能任其摆布了。他索性大大地睁开了眼睛,细细地端详着这只狼。 它一身银灰色的绒毛,紧凑结实的肌肉,展示着原始野性的力量之美;泛着绿光的 眼球中又恢复了原始野性的自豪与骄傲,但眼神里流露出的还有一种对朗克的明显 的感激…… 朗克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又闭上了,只是叹了口气,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 又饥又渴的感觉给狼说又有什么用? 所以朗克闭上了嘴,他不愿意再耗费说话的力 气了。 这时,银灰色的狼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跑出洞去。 朗克此时没有在意那只狼的去向,甚至也不会在意它会领回一群狼把自己吃掉。 洞外传来那狼一声声沙哑的嗥叫声,不一会儿,从远处又传来另一只狼回答似的嗥 叫声。 狼的嗥叫声愈来愈近。 不一会儿,那只狼又回来了。它的脚步很轻,像基督山伯爵那样的绅士派头。 在它的身后是一只大母狼,看得出来,那是一只正处在哺乳期的母狼,三只饱满的 乳房重重地垂在胸肚上,溢着的白色乳汁几乎要从那棕黑色的乳头中喷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