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 阳阳的“悠悠”球被班主任没收了。他很痛苦,那是他的最爱。如今,他手上 没有“悠悠”球可玩了,这使他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这或许来源于自己的颜面丧 失,他已经跟不上潮流了,因为他没有“悠悠”球来表演新的技法了。 每当他戴着小黄帽走过校门口路边的小地摊时,他的身子总会挺得板直,脑袋 也抬到非同寻常的高度,目不斜视,直盯着正前方学校门口的铜牌走过去,颇有一 番军人气概。有时他还会用手挡在眼角处,像是阳光十分刺眼的样子,实际上他是 怕看见地摊上摆着的各种各样的“悠悠”球,勾起自己那无限伤心的往事。他渐渐 地远离开自己的同伴,他不愿看着别人在那里表演玩花样似的“悠悠”技法;更不 愿去可怜巴巴地乞求别人把“悠悠”球借给自己玩一下。就连他每日必看无疑的电 视节目里“教你玩悠悠”的那个电视频道也被他调没了。总之,他尽量使自己躲避 开“悠悠”对他带来的一切感官上的刺激。 “悠悠”球被老师没收有半个学期之久了。可“悠悠”却像一块结石被他的大 脑包裹着。在这节语文课上,年轻的语文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后,便坐在讲台旁的 凳子上,从小皮包里掏出一个粉盒,往自己的脸上涂抹起来。她是一个漂亮的女老 师。阳阳一直认为老师应该是一个中年妇女或老太太什么的,不应该是她这样的。 这个漂亮的女老师应该去当“综艺大观”的主持人或去主持“大风车”。阳阳坐在 第一排,盯了一会儿老师面对粉盒上的镜子来回摇摆的脑袋,然后又盯着黑板上的 作文题目——记叙文《难忘的事》看了一阵,仔细琢磨着如何按照老师的要求写出 真情实感的文章来。 阳阳写出了他上小学五年来的惟一一篇得“优”的作文,而且这是这次作文在 全班惟一得“优”的作文。语文老师把他的作文当作范文在全班讲解了一番,并且 还让同学们作了评论。这对于阳阳来说无疑是极为光荣的事情。这之后,阳阳的这 篇作文被贴到教室后面墙上的“优秀作文园地”里去了。阳阳的作文是这样写的— — 难忘的事 每当有人玩起“悠悠”来,我就想起那件使我又后悔又憎恨的事。 这学期一开始,我们儿童有一次“大风暴”,每个学生都拿一个(甚)至几个 漂亮“悠悠”玩来玩去,我也买了一个“悠悠”——“烈火”。 我买了“烈火”后,就把它带到学校,在上午课间我玩得还很乐,下午我们班 的李耀在写字时,玩“悠悠”被程老师看见了。程老师说:“谁带‘悠悠’来了, 把‘悠悠’给我交出来。”可是同学们都没把“悠悠”交出来。老师就“大搜索” 起来,我的心蹦(绷)得紧紧的。我立刻把“烈火”藏在书包里,老师搜完了左边, 有很大的“收获”,又从右边搜开了。最后老师走到我这,我的心像十几个水桶打 水一样——七上八下,心跳得如光速一般快,忽然我的同位张真正把我带“悠悠” 的事抖了出来。可这时我的心芘(比)刚才平静多了,我想:老师已经知道我带 “悠悠”了,我瞒不住老师了,无可夸(奈)何地把“悠悠”给了老师。 我很后悔也怨恨自己。后悔的是我不应该买“悠悠”,我怨恨我的毛病——贪 玩,我还要谢谢我的同位张真正及时帮助我,把我的毛病改正了,否则,我继续下 去,到最后我的成绩一定会不断地下降。 我虽然被老师没收了“悠悠”,可我换来的是别人没有的教育,我感到值,这 件事一直在我的脑海中回荡。 这的确是篇很棒的作文,虽然这里面有个别错别字和语句的不通顺,但语文老 师对阳阳的这篇作文还是给予了很高的评语。 语文老师这样写道: 你抓住了自己当时的内心活动进行细致描写,虽然言语不多,却突出了当时你 内心紧张。整体看,文章内容完整,中心明确。希望你继续努力写出更好的文章。 阳阳站在教室后面的“优秀作文园地”跟前,他两腿分开,双手背在后面,昂 头,注视着自己的文章,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突然,他右手一扬,高声朗读起 自己的文章:“我虽然被老师没收了‘悠悠’,可我换来的是别人没有得到的教育, 我感到很值。这件事一直在我的脑海中回荡。”然后传来他清脆的“哈哈”的笑声。 凡是在这天见过阳阳的人都说看见他的眼里有一种异样幸福的光芒。下午放学,阳 阳在学校门口小摊上买了一本复印的《悠悠最新技法大全》。他知道,虽然班主任 是数学老师,不教语文课,但是她会看到贴在“优秀作文园地”里的那篇充满真情 实感的《难忘的事》的。 区教委领导要到阳阳所在的学校来进行“教学质量大检查”。阳阳的班主任, 教数学的程老师是全学校最年轻的教师,而且是全校惟一一个有大专文凭的老师。 所以这次学校的教学质量好坏与否全都系于程老师的这堂公开课上了。程老师紧紧 张张地准备了一个星期的公开课,在这个星期中学校里仅有的三位校长都分别来听 了程老师的三次预演。阳阳对公开课上的提问已经掌握得轻车熟路,所以今天教委 的领导来听课检查,阳阳并没有感到紧张。下一节就是数学公开课了,上课铃还没 有打,教室里学生就像粉笔末在太阳的照射下那样欢腾着,乱糟糟的一片。此时, 校长陪着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教室来,班里迅速安静下来。每个学生都跑回自己的座 位上,拿出数学课本,煞有介事地预习起实际上已经学习了三遍的内容。后排的两 个高个头男生跑过去接过中年男人与学校校长手中的方凳子,小伙计一般跑到教室 的后排,把凳子摆好,等着中年男人与校长坐下来。 这时,班主任——教数学的程老师也提前来到了教室,站在讲台上,翻开备课 本,准备上课,但到现在上课铃还没有打响。跟校长一起进来的中年男人用手撩了 一下头顶上的最后一撮头发,无聊地环顾着教室的四周,他先是盯着墙上的名人名 言看了一阵,然后视线又落到教室角落的垃圾箱上,最后他的视线粘在教室后面的 “园地”上。他踱到“园地”跟前,用手扶扶眼镜框,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铃……”上课铃响了。阳阳把身子坐正,他决定在这节课上全力以赴争抢回 答程老师所提出的问题,帮助程老师顺利完成学校教给的任务,使程老师能够在讲 完课后轻轻松松地走下讲台,来到“优秀作文园地”看到他那真情流露的作文,然 后就是“悠悠”…… 上课铃已经响过了,可是程老师并没有开始讲课。阳阳有些按捺不住了,他的 屁股先是在凳子上蹭来蹭去,然后又是用小手指敲着桌子。这时他发现程老师在注 视着教室后面的什么东西,于是,他就顺着程老师的目光转过身向后面看去—— 来听课的中年男子与校长正站在“优秀作文园地”前讨论着什么。这时,校长 向程老师招了招手,程老师小跑两步来到校长和那个中年男子跟前。阳阳现在只能 看到程老师的背影,由于光线的反差,阳阳看不清另外两人的表情。阳阳也听不清 楚他们在说些什么,教室里已经有人开始在小声说话了。 教室里的声音开始躁动起来,突然,程老师捂着嘴冲出了教室。程老师哭了, 阳阳感觉到了,因为程老师跑过他身旁的时候,他感觉到有晶莹的泪珠打在他的脸 上。教室顿时乱了起来,粉尘在光线的照耀下迅速地舞动起来。 “安静,班长看着上自习。”校长嚷了一嗓子,随后大步走出了教室。中年男 人在本子上记了些什么,然后也走出去了。 脚步声远去了,教室里又乱了起来。就连班长也迫不及待地向坐在后面的同学 打听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程老师跟校长和中年男人说了些什么。可是坐在后面的学 生也说不清刚才他们说了些什么,说就听见了两个词,一个好像是“憎恨”一个好 像是“大搜索”。 自习课下了,阳阳打算出去上厕所。刚走出教室门就碰上了校长和中年男人。 校长问他叫阳阳的同学在不在班里。阳阳告诉校长他就是阳阳。校长看了看他,从 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问是不是他的。 阳阳接过来,一看正是自己的“悠悠”球,他连忙说这“悠悠”是自己的。校 长让他拿回了自己的“悠悠”球,让他以后不要再带到学校里来了。阳阳连忙答应 着。 这时中年男人面带和蔼的微笑问阳阳这“悠悠”球怎样玩法,阳阳有点受宠若 惊,但又想显出自己是个“悠悠”高手,便主动要求给中年男人做一个“悠悠”玩 耍的高难度动作。 他将绳环套在右手中指上,憋足力气。突然,他右手甩开,发出“烈火悠悠”。 “悠悠”球飞快地旋转着,像一道闪电,似一团团火焰。突然,“啪”的一声,拴 “悠悠”球的尼龙绳断了,“悠悠”球像一个飞碟似的从楼道的窗口飞了出去。 “悠悠”球飞快地旋转着,摔在地上,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