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好秘书,坏爸爸:秘书能有自己的生活吗? 7.好秘书,坏爸爸:秘书能有自己的生活吗? 将冯市长送到邝明达那儿,黄一平来不及停脚,马上往家赶。 时间已近九点,确实是回来得太晚了。进了家门,与黄一平的兴奋异常不同, 屋里却一片冷清。女儿躺在妈妈怀里睡得正香,粉扑扑的小脸上依然挂着两滴泪 珠。汪若虹苦着一张脸在看电视,一部看了无数次的青春偶像剧,被调得几近无 声。长期在医院病房工作的汪若虹,本就练成一副说变就变的职业脸,加上人近 中年岁月痕迹渐显,真摆下来还是挺吓人的。 看着桌上插着蜡烛的蛋糕,还有那些早已凉透的菜肴,识趣的黄一平赶紧换 了鞋子,丢下皮包,卷起衣袖,把桌上的热菜重又端回厨房,使出当年宅男时的 麻利劲儿,煤气灶与微波炉同时启动,不一会儿,所有的菜、汤便又热气腾腾地 上了桌,一盆香喷喷的鸡汤面也随之出锅。 看着丈夫黄一平在叮叮咚咚地忙碌,汪若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刚才丈夫一 进门,脸上写着疲惫,眼神里满是歉疚与不安,她心里忽然有一种痛的感觉。她 知道,他在外边奔波一天,现在也很累很饿了。可是,再看看女儿小萌眼泪挂在 脸上熟睡了的样子,她又陡生怨恨。忙!忙!忙!自从当了这个劳什子的市长秘 书,他哪一天不忙,又有哪一天能够按时准点回来过呢?这个家,还像个正常的 家吗? 对于丈夫的秘书职业,汪若虹早就没有了当初的惊喜。若论眼下的心理感觉, 怎么说呢?套用曾经流行的一首港台歌曲,叫让我欢喜让我忧吧。事实上,最近 几年来,随着黄一平到市府机关上班,特别是跟常务副市长冯开岭做了专职秘书, 她享受到因此带来的一些实惠,却也对丈夫积压了越来越多的怨气。可是,再设 身处地换位思考一番,她又不得不理解丈夫的难处与苦衷,甚至也还夹杂了一些 同情与怜悯。 出身于阳北县城一个普通干部家庭的汪若虹,是那种混夹于万千人丛之中不 易被人关注的平凡女子。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初中毕业考取阳城卫校,三年后分 配到阳城第一人民医院做了一名三班倒的护士。几年护士做下来,就到了谈婚论 嫁的年龄。当时,周围同事都有一个差不多相同的择偶标准——长相不一定很英 俊潇洒,个人职业不一定要很好,收入也不一定很高,但有两条必须二者占其一 :要么家庭背景好,有个做官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或是七姑八姨;要么是个 性格温和、吃苦耐劳、家务活儿全包的角色。原因只有一个——医院护士太辛苦 了,常年三班做下来真是苦不堪言。投个家庭背景好的人家,要不多久就会通过 关系调了常日班,或者干脆到清闲自在的机关事业单位。没有背景帮忙调动的, 丈夫能干、体谅一些,做妻子的日子也会好过得多。懂行的人都知道,有些老护 士成年累月做三班,黑夜白天颠倒,失眠、厌食加内分泌失调,脾气会越来越暴 躁,过早停经、更年期提前是常事,有时连夫妻房事都不愿多做,经常搞得三日 一吵五日一打,离婚分居率特别高。因此,汪若虹在找对象谈恋爱方面就多了个 心眼,像黄一平这种农村出身、无根无绊的人,原本不在考虑之列。 汪若虹与黄一平的认识纯属偶然。那天,是个清明节,恰好又是星期天,两 人都回阳北老家祭祖,回来时又都坐了同一辆中巴车。当时,车子很挤,汪若虹 上车时已经没有座位了。本来汪若虹就有晕车的毛病,加之车上人多气味杂,站 在人堆里东颠西簸下来,没要多久就感觉恶心得不行。其实,自从汪若虹一上车, 黄一平就开始注意这个长相文静的女子,觉得她特别像一部故事片里的女配角, 而那部宽银幕电影是他小时候的最爱,那个女配角则是他人生恋爱的启蒙老师。 车行途中,他的目光始终在人缝里追逐着汪若虹,却忽然发现她脸色发白,大汗 淋漓,好象快要晕倒的样子。黄一平马上拨开人群,把汪若虹扶到自己的座位上, 又掏出随着携带的风油精、矿泉水给她,使她渐渐平复下来。之后的故事,自然 就不免落入俗套,一对邂逅于特殊时空中的男女相互有了好感,一见钟情,建立 了与很多恋人一样频繁的联系,然后就步入了婚姻殿堂。 黄一平的家是在阳北农村,自父母上数多少代可能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普通 农民。他是家里的老小,上边还有一个姐姐中专毕业分在阳城第三棉纺厂,一个 哥哥初中毕业在南方打工。黄一平本人就读于省里知名的N 大学历史系,毕业后 分配在阳城第五中学做历史老师,除了三皇五帝、唐宋元明那一套书本上学到的 东西外,喜欢写点诗和散文,也与很多长发飘飘的诗人一样有些多愁善感的气质。 要命的是,汪若虹除了感动于黄一平中巴车上英雄救美的壮举外,恰恰也还痴迷 于其人身上那一股酸也不酸、甜也不甜的伤感味儿。追根溯源,汪若虹也是沐浴 着琼瑶阿姨悲情故事长大的一代,青春期里又喜欢悄悄涂抹些诗亦非诗、歌亦非 歌的东西,骨子里便有与黄一平气质暗合的元素。因此,当她回首往事,重新检 点自己的择偶标准,等到发现严重偏离了既定方针时,女儿小萌早已呱呱落地, 悔之晚矣。 结婚之后,与生活中众多平常夫妻一样,黄一平老师在三尺讲台上传道授业, 汪若虹依旧做她的三班倒护士,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之余,也有些磕磕碰碰吵吵闹 闹。虽说黄一平并无丝毫过硬的家庭背景,本人性格脾气、恋家、能干、体贴等 等指标倒还差强人意。在学校那几年,黄一平只要没有课,就总会抽尽量多的时 间回到家里,或是想方设法烧饭做菜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或是到医院接送、 陪伴妻子,令汪若虹在同事面前也算小有风光与得意。女儿小萌出生后,黄一平 更是把主要精力花在女儿身上,几乎成为半专职的奶爸与宅男。那时候汪若虹经 常会想,虽然黄一平家庭没什么背景,手中也无半点权力,可能够这样全心全意 照顾家庭,也算很好了。 大千世界,事物的变化总是出人意料,而且任何一种变化又都可能是一把双 刃剑。女儿出生不久,黄一平被借到市教育局编教材,半年后又调到市府办做秘 书。这样突发性的变动,打乱了原本波澜不惊的生活,一对小夫妻忽然感觉运从 天降,好象一时都来不及欢喜了。黄一平以一位市府秘书应有的严肃与庄重通知 汪若虹:“老婆,你丈夫此去阳关大道,离飞黄腾达不远了,你得有享受天下大 富大贵的思想准备!”汪若虹也很认真地回应:“老公,我早就提前准备好啦, 李嘉诚、霍英东家人能承受的幸福,本人全能承受!”刚开始四年,黄一平跟着 那个北京下来挂职的魏副市长,好象和做老师时的变化也不算太大,只是经常需 要加班写材料,双休天节假日不得休息,有时也在外边应酬到半夜才回家。但是, 毕竟那个魏市长是临时锻炼性质,又经常要回北京与妻儿团聚,黄一平的时间总 体上还是比较空闲。而且,因为黄一平工作性质的变动,魏市长也让市府办出面 给医院打了招呼,汪若虹由三班倒转成常日班,算是开始跟着沾光了。后来,魏 市长离开阳城,冯市长看上了黄一平,天翻地覆的变化由此而发生。这几年,黄 一平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整天忙得不着家,早出晚归甚至经常夜不归宿,全部心 事与热情都投入在工作上,或者干脆说是投入在冯市长身上。这期间,家里的生 活条件也随之得到很大改善,住房由七十平米小套换成一百三十平米大套,所有 电器都是时下最流行品牌、款式,日常吃穿用的东西基本上不用自己购买或花钱 很少,汪若虹的工作也由常日班护士变成科室白领,女儿小萌免费上了市里最好 的民办学校......生活即便算不上大富大贵,至少也已经是中富中贵了。 可是,汪若虹还是有种得不偿失的感觉。她不知道这笔账到底应该怎么算,一时 也理不清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她只是感觉,原来那个熟悉的黄一平渐渐模糊了, 离她和女儿好象也越来越远了。 应该说,黄一平对女儿一直是非常宠爱的。早些年,但凡与小萌有关的事务, 大到报名上学、接种疫苗、看病吃药,小至洗澡、换衣、剪指甲,甚至就连上厕 所擦屁股,都是爸爸随身伺候从无怨言与推托。逢到女儿生日之类,又是订蛋糕, 又是拍照片,更是忙得不亦乐乎。可是这几年,花在女儿身上的时间和精力越来 越少了,有时答应了孩子的事情,几乎没有一桩做得有头有尾圆圆满满。比如本 来约好双休天带她到公园看猴子、老虎,陪她去江边玩水上游戏,结果从春到夏 再到秋,好不容易挨到冬天才去成,等到了公园和江边时,猴子、老虎早就搬到 郊外另一家动物园,水上项目也因天凉不能再玩了。又有时,父女俩刚刚兴高采 烈奔向肯德基、麦当劳,那边冯市长忽然来电话了,只好拉着眼泪汪汪的女儿打 了转。 就说眼下这女儿的生日吧,早就说好一定早点回来,陪孩子一起吹蜡烛、切 蛋糕、唱生日快乐歌,可是临到下班忽然说是省里来了个什么电话,要等冯市长 接好电话才能离开,弄得女儿眼泪汪汪苦等到现在,算是怎么回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