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19.饭局(2 ):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对于郑小光在阳城揽工程,黄一平自然有自己的看法。随着时间的推移,他 开始产生某种越来越重的隐忧。 冯开岭升任常务之后,直接分管城建、交通等几个重要部门,而这些部门每 年用于市政、交通重点工程方面的投资,无论规模还是费用都非常惊人,是很多 建筑老板竞相追捧的热点。如果黄一平没有猜错的话,郑小光适时成立公司,应 该就是专门冲此而来。先不说你郑小光新成立的一个公司,施工能力、技术水平、 设备、资质等等是否符合要求,退一万步讲,即使样样条件都具备,那也不应当 如此大张旗鼓跑到阳城来揽工程。阳城是什么地方?阳城是省内外知名的建筑之 乡,数以十万计的建筑施工人员成年累月在外刨饭吃,凭什么把这么些肥得流油 的工程拱手让你?更主要的是,冯市长是分管领导不错,可他一向以低调、谨慎 而为人称道,其前途正不可限量,你郑小光这样一番折腾,也许会对他造成不可 想象的损害。因此,看着郑小光一趟趟来阳城,黄一平在奉命热情接待、尽力帮 忙的同时,内心里却也是又恨又急。 恨归恨,急归急,表面上还得像今天这样,按照冯市长的旨意把那个郑小光 当贵宾对待。作为领导秘书,有时个人的看法实际上并不重要,甚至根本就不应 该存在,或者即使已经存在了,也难以合理合法地表达与表现。这就像古代官宦 养在青楼、乡野的外室,或者现今大腕、大款、大官们私藏的婚外小蜜,上不了 正室,出不了场面,说消失说得消失。就郑小光揽工程一事而言,冯市长的态度 决定一切,黄一平的态度连个参考的资格都没有。 记得郑小光第一次以光蓉建工总裁身份来阳城,冯市长让黄一平领他到城建 局找马大富,洽谈人民公园里的道路改造项目。当时,冯市长指着郑小光,右腮 上那块肌肉抖动好几下,居然“这是、这是”了好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后来还是 黄一平主动说:“我知道,是郑总裁。”走之前,冯市长交待郑小光说:“到了 城建局,把你们公司近些年在全国各地做的那些标志性工程,好好向人家介绍介 绍。”黄一平听了一楞,感觉此言由冯市长嘴里出来,假的好象也真了。自此, 郑小光在向别人推介自己时,那个新成立的光蓉建工,忽然就建设了很多莫须有 的工程,项目遍布北京、青岛、乌鲁木齐、大连等全国各地。像这种当面的交办, 起初也只有过两三次,后来就全权交给黄一平处理,冯市长自己不再直接过问。 自此,郑小光每次来到阳城,需要约什么人吃饭,或者需要和什么不熟悉的部门 负责人联络,就会直接找到黄一平,把要办的事情说了。遇到这种情况,黄一平 有时会事前先向冯市长汇报一下,冯市长也只原则性说一句:“你安排。”如果 事后补充汇报,他则会笼统回一声:“嗯,知道了。”从冯市长当时的神态语气 上,黄一平感觉到他是认真庄重的,当然也就明白必须特别认真办理。可是,至 于怎样处理、如何安排之类,冯市长却又从来不多一言,黄一平只好见机行事, 尽量满足郑小光的要求。到后来,等黄一平领着郑小光跑过几次,各个相关部门 的人混得很熟了,他也尽量少出面,最多像今天这类请客买单,或者遇到特别重 要的事出一下场。 在黄一平看来,不论从哪个角度讲,郑小光的吩咐,还是相当于冯市长交办, 仍然应当一丝不苟地执行。因此,每当郑小光偶或在某些环节遭到了阻力,需要 黄一平出面,或者当面搬出冯市长作令箭,黄一平在旁边总会一言不发算是默认。 如此,通过黄一平这个佐证,城建、交通这些部门的人,都知道郑小光的来头不 小,工程上的事自然绿灯多红灯少。 谙熟建设工程的人都知道,造桥、铺路、建房子最是容易滋生重重黑幕,尤 其像郑小光这类完全凭借关系揽建的工程,更是不堪深究。这几年,像全国多数 二三线城市一样,阳城得益于充盈的土地财政,市政、交通工程大量集中上马, 其中多数都属冯开岭主管范围。郑小光所揽工程,不少就是这种耗资不菲、利润 丰厚的大工程。表面上,这些工程也搞公开招投标,也有严格的监理、验收程序, 可实际操作权却握在马大富、何忠来等几个部门负责人手里,人为操控空间相当 大。平时,城建、交通部门也不时漏风透雨地传出些消息,说是某某项目如何藏 着猫腻,某某工程怎样玄机种种,所涉工程又大多与郑小光的光蓉建工有关,因 此,黄一平听了感觉惊骇却又只能放在心里替冯市长着急。对于在这些工程中如 何违反程序、规章,偷工减料、瞒天过海、李代桃僵等由不得阳光的名堂,即使 马大富、何忠来们不明说,黄一平大抵也能猜出个七不离八。他只是希望,那些 蝇营狗苟的事情,尽量做得严密一点,不要轻易就露出破绽,也不要很快就让人 家抓住什么把柄。等到冯市长坐上了市长宝座,等到他自己也如愿谋到一个满意 的位置,一切也就可以高枕无忧置之不顾了。就冲着这点,黄一平恨不能跪下来 叫郑小光一声祖宗,当面向他告饶。 不过,黄一平毕竟也在官场历练多年,不是个毫无心机之人。即便无法阻止 郑小光,无法直接向冯市长进言,他也总在设法将目标隐至最小,把风险降到最 低。一方面,对于郑小光工程上的具体事务,他自己几乎从不主动过问,也不愿 知道太多或介入太深。对此,郑小光本人当然不会主动相告,马大富、何忠来之 流即使出于讨好献媚告诉了,他也会像刚才那样和他们打太极、使推手,尽量不 让皮球沾身。另一方面,冯市长把郑小光的事交给他来协调,用句老套一点的话 讲,委实是一件既光荣又艰巨的任务,怎样既保证领导形象不受影响,又把工程 上的事情办妥贴,他也是绞尽脑汁把握分寸,努力拿出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来。 在这方面,“不俗”秘书黄一平尽显足智多谋。不论郑小光在外边怎样吹牛,说 他与冯开岭关系如何如何不一般,也不管冯市长希望他使出怎样的力量帮助郑小 光,有一点底线始终坚守着——在马大富、何忠来们面前,只说郑小光是省里领 导的亲戚,光蓉建工是省城一家很有实力的大公司,最多只讲受领导委托而来, 却只字不提郑小光和冯市长的关系,甚至从来不说出冯开岭三个字来。这样一来, 大家意会归意会,猜测归猜测,甚至默认也就默认了,至少从他嘴里落不下任何 把柄。另外,自打知道郑小光的某些行为可能埋下隐患,以前从来不写日记的他, 悄悄备下一本专用簿子,把一些事情用暗语记录在案,以志备忘,不图害人,只 为自清。可是,每每夜里回到家,拿出本子记下点什么,他又有一种背叛、犯罪 的感觉,就像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冯市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