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利益关系:官场商场,皆是名利场(2) 黄一平倒是真的吃惊不小。几年相处,平时很少有机会和郑小光有这样的交 流,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也是个颇有思想深度的人。还真是小看他了。 “嗯,说得不无道理。可是,既然你能想得如此通透,何不干脆离这些腐臭 的东西稍远些,做个令人刮目相看的儒商呢?”黄一平问。 “狗屁!”郑小光恨恨骂道。“你当这个世界上真有什么儒商?儒商是那些 已经不择手段发了不义之财的人,酒足饭饱之后硬装出来的。如果你在商场混, 做一个儒商试试。不要说那些同样在生意场上混的竞争对手,就是遇到像马大富、 何忠来这样的政府官员,如果不把下三滥用到极致,你也休想赚到一分钱!” 黄一平听到这里,内心里对郑小光的厌恶反而渐渐消散了。即使完全是酒精 的作用,郑小光一通发自内心的直率之言,也足以让黄一平对他有了重新评价。 而这种看法的转变,更使黄一平对他和冯市长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强烈好奇。依 照郑小光的行事风格,一切都是生意、交易,那么,在他和冯开岭之间,交易、 交换的又是什么呢? 夜已经很深了,马大富、何忠来还在温柔乡里沉醉,黄一平则穿起衣服,准 备先走。 郑小光也不再挽留。分别时,他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银行卡拍在黄一平掌 心里,说:“小孩马上就要开学了,本来想买点衣服给小孩,可又不知她喜欢哪 种,就让她自己买吧。” 黄一平用力推过,坚决不受,说:“你我之间,大抵也算得上一对朋友,帮 你是我的职责。再说,冯市长——” 郑小光马上打断黄一平话头:“这个与你那个冯市长无关。记住我刚才的一 番胡言,你我和他之间,也不过如此。”于是再次将卡硬塞在黄一平手里,一把 将他推出门外。 平常,黄一平帮郑小光办了事,对方多数时候也都要给点东西,有时是小孩 衣物,有时是化妆品,逢年过节则送一些高档食品、保健品之类,也有价值几百 元的购物卡。对于这些东西,黄一平本不想接受,倒也不单是忌讳冯市长,而是 觉得郑小光的事深浅莫测,不如干脆远离,免招是非。何况,黄一平一向在个观 点: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情。现在只是个秘书,就干脆做个清廉秘书,等将来到 了有权的位置,自然有该拿该收的时候,到时伸手不迟。因此,黄一平每次都坚 决拒绝,郑小光则常常抬出冯市长,说:“你不给我郑小光面子倒也罢了,还能 连冯哥的面子也不给?”如此一来,黄一平倒真的无话可说了。当然,他也有个 原则——现金和银行卡从来不染指。 第二天,黄一平到银行查了才知道,那卡上竟然是五万元。于是,出了银行 直奔邮局,他当即用特快专递把卡寄还给了郑小光。 第32节:改变自己,还是改变整个世界? 22.学术圈(1 ):改变自己,还是改变整个世界? 赶到省城N 大学的时候,才中午一点半,离电话里与方教授约定的时间还有 整整一个小时。 这是黄一平从N 大毕业后,第一次回到母校,拜访自己当年的老师、如今哲 学系主任方教授,目的自然是为了冯市长那篇准备在《理论前沿》上发表的重要 文章。 冯市长的这篇稿子,由于定位在头条位置,又希望能引起省委龚书记的注意, 因此就显得尤为慎重。抬出方教授这尊大神,既利用其如橼巨笔为文章增色,又 借助他与龚书记的特殊关系,可谓一箭双雕之举。由黄一平出面做这件事,更加 是机缘巧合、浑然天成,希望会收到事半功倍的功效。 看看时间还早,邝明达找个阴凉处把车停下,他在车上休息,黄一平则到校 园里转转。一晃毕业十五六年了,这么多年也没再回母校,多少次在梦里见到菁 菁校园,却总是那样虚幻与遥远,今天置身其中真得好好重温、感受一番。 初秋的艳阳柔柔地洒满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正是午饭后的休息时间,又是周 六,偌大的校园里一派悠闲与宁静。新学期开学不久,到处是目光好奇、表情青 涩的新生,遇到黄一平大多会主动点头微笑,或是招呼一声“老师好!”而那些 成双成对十指相扣者,则多半是大三大四的“校油子”,其中也许还有领证甚至 结婚了的硕士、博士生。头顶是参天古树,脚下是茵茵草坪,在这里苦读四载, 即使离开十几年了,也还有恍若昨天的感觉。想当年,青春年少不知天高地厚, 整日幽灵般徜徉在校园小径,赋诗明志,扬言要做放浪形骸的当代太白,以利剑 一般的文字解剖时事、荡剔污浊,可是如今脚踩当年的石径,豪情壮语言犹在耳, 却分明感觉身疲心衰,雄心大志早已不复当年。因此,黄一平不时停下脚步,看 着那些学弟学妹们成群结队从身边走过,心底里充满羡慕甚至忌妒。 那幢历史系的学生宿舍楼还在,也还是那样破旧,朝阳的窗口上,挂满了万 国旗般林林总总的背心、裤衩、被单之类。黄一平站在楼下,仰首向上数:一, 二,三,四,数到五层从东向西第三个窗口,就是他住过的五0 三房间了。窗户 对面大约十米左右的距离,就是艺术系的宿舍楼。每当从课堂回到宿舍,对面楼 上不是歌声悠悠,就是琴音绕梁,而这边楼上却永远充满了古代史一般的暮气。 当时同宿舍一共六个人,虽然不同班,学的却是清一色唐宋元明清。夜里睡不着 觉闲聊,或是课余回来杂议,大家谈得最多的不是课堂上那些三皇五帝,倒是现 实中日益迫切的未来走向。读过那么多历史书籍,早就从历史中谙熟了何为尊贵、 何为卑下,社会职业也在三六九等的基础上被他们切割成更加细小的碎块,仅一 个仕途门类就有官、吏、僚、宦等等不同。那时候,最觉得没有出息的便是做学 问,尤其是老师、研究员、文史馆员一类吃粉笔灰、钻故纸堆的角色。后来毕业 时,六个同学中三人通过各种途径奔了仕途、商界,还有一人宁可北漂京城,到 一家报社做了编外记者,也不肯到学校吃粉笔灰。唯有一个外号粽子的同学,通 过门路分到省城的农业大学,还有就是黄一平因为毫无门路与关系,家里境况又 那样窘迫,不得不老老实实到学校做了老师。可如今,别的几个舍友北漂的依然 漂着,在商界的无大起色,奔了仕途的最多才是科长级别,大抵在小吏一类的档 次,也只有他黄某人后发制人,虽说也在僚的层面上苦撑十年有余,可眼看着就 将跃居官的一级阶梯,飞黄腾达已是指日可待。 那些教室还是老样子,外表灰蒙蒙旧得不成样子,里面的设施也是几十年不 变,可在这样的教室里获得的学问,远比时下那些外表气派、装修豪华的所谓现 代化大学要厚实得多。前边那幢阶梯教室,是学校组织上大课的地方,经常有国 内外顶尖名流前来举办讲座。曾几何时,为了抢得一席之地,黄一平们采取轮流 值班制,预先派一人饭也不吃,用书包、笔记本之类的物件,先为同学、舍友占 下几个座位,经常因此和后来者产生口角甚至拳脚相加。如今,那些名流大多已 经作古,他们讲的那些精彩故事也好,高深学术也罢,皆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图书馆已经重建了,造型是一本打开的书,外观比以前那座四方块的旧馆庄 重典雅了许多。前些时在网上查到,说是这个国内大学馆藏规模位居前三的图书 馆,所有图书资料正在实现上网,此工程一旦完成,图书信息容量排名据称将进 入世界同类大学的前列。黄一平在校的前二年里,还没有和庄玲玲谈恋爱,多数 课余时光都消磨在图书馆里。特别是节假日,别的学生大都回家与家人团聚,或 是结伴外出旅游,他为了节约二十几块钱路费,就到图书馆借阅书籍打发时光。 那时,捧一本书坐在馆前的台阶上,或徜徉在寂静的校园,略觉伤感、无聊的同 时,也有某种满意与自得,甚至还有一些不可名状的悲壮。他心想,自己毕竟借 机比别的同学多读了些书,多吸收了些知识,日后到了社会上肯定会显示出与众 不同的优势。那时,他信奉通过读书当能读出一个锦绣前程。现在想想倒有些可 笑与可悲,当年读过的那些书,留下的满肚子历史知识,不知还有多少能用得上。 平时帮冯市长写那些汇报材料、会议讲话之类的应景公文,自然只需大、空、套 一类的政治术语,平常与人交谈除了假也鲜有多少黄、荤、灰之外的话题,只有 上小学的女儿小萌偶尔问起一则成语,他倒还能马上穷根溯源、释疑解惑。只可 惜,讲多了她嫌啰嗦,太深了她又不懂。 走得有些累了,黄一平在图书馆门前的那块大草坪上躺下,仰面朝天,四肢 伸展,身体呈一个放松的“大”字。青青草坪,绿草如茵,四周是一圈稀疏的白 玉兰树。黄一平闭着眼睛也知道,从东南角那棵最大的玉兰树向西不远处,有一 只木制小座椅,那上边曾经诞生过他的初恋、初吻,也曾经扼杀过他苦心经营了 将近两年的爱情。奇怪的是,当年不忍目睹的物件,如今看上去竟然没了伤感, 只有温馨,稍许也感觉些滑稽。他在学校那几年,N 大有个比较规律性的现象: 大学生入校,头两年一般有个熟悉环境、适应大学节奏的过程,大一大二基础课 程学习也相对紧张,这期间很少有心思和时间谈情说爱,因此是爱情荒芜期。等 到了大三,环境、课程等等一切都适应了,同学之间又已经非常熟悉,男女同学 就开始向往饮食以外的另一种境界,校园恋人猛增。黄一平长相不错,因为写诗 的缘故,留着飘飘长发,身材清瘦,外观颇有古代名士气象与道家风范。加之, 在历史系学生里会写诗者廖廖,就如同现今官员队伍里偶有擅书画、通诗文者一 样,又如同冯巩相声里说自己是相声界里电影演得最好一般,总之是出类拔萃那 一类型。于是,很快就与艺术系学美术的庄玲玲有了点意思。与他同届、同龄的 庄玲玲,来自于阳城市区一个普通干部家庭,别看姿色不在校花、系花之列,可 生得小巧玲珑、五官端庄,尤其是胸脯特别丰满、嘴唇性感十足,别说放在男多 女少的历史系,就是在美女如云的艺术系也算是别具风情。两人入学不久就已认 识,后来在大三开学后的一次联欢会上,黄一平的诗朗诵才惊四座,庄玲玲热烈 的目光便紧紧瞄向了他。两人也不过先以目光演了区区两个小时的默片,第二天 便开始相互传递纸条,然后就择了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相约着来到足下这块素有 N 大“浪漫之都”美称的草坪,就在刚才所说的那只椅子上,相谈甚欢,相知恨 晚,当即就把接吻的程序给完成了。接下来的近两年里,两人几乎每晚都要在此 相会,如果不是庄玲玲坚守最后一道防线,恐怕那张椅子将会增加锅灶功能,将 一锅生米就地煮成了熟饭。到大四最后一学期,随着毕业分配的来临,严峻考验 也来了:庄玲玲坚决不肯回到小城市阳城,而且凭借其家里在省城的关系,已经 联系到省城一家纺织设计院,而黄一平则只能回原籍做他的中学老师。像绝大多 数校园恋人一样,在那些春风沉醉的晚上,两人十指相扣,几乎把学校里所有小 径踏遍,在那张曾经见证过他们爱情的长椅上洒下一掬掬热泪,最终还是没有想 出好的办法,两人终以无奈分手,从此各奔东西,形同路人。 至于黄一平后来在阳城偶遇庄玲玲,两人又复燃一段短暂旧情,那已经相隔 好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