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我要送鲍妈去医院,她执意不肯,我只得将她送回家。鲍妈不让我进屋,说是 怕我沾染上晦气。我探身往小院里张望了一会,屋里似乎有人,那个人一定是鲍叔。 说老实话,我怕见鲍叔,每次见到他,他都拿眼横我,从小他就不喜欢我,就 跟我爸不喜欢鲍帅一样。他不让我和鲍帅玩儿。 鲍妈进门的时候回头望我,没有笑容,苦涩的表情像我老妈。我向鲍妈挥手, 那意思是祝好,可鲍妈却对我摇头,眼里滚着一股母爱的温柔。我知道她心里很苦, 但她没有怨我,这令我不安。鲍妈进门后,我在鲍家小院的门口徘徊了许久,终于 狠下心,黯然离去。 我径直去了火车站,所有的依恋都已了断,我该走了。 出租车经过家门,我看见阳台上挂着我的衣服,还有老头子肥大的内裤,一根 常青藤将枝头伸到了我房间窗户的下沿,努力地做着攀崖状。我曾经割断过它的经 脉,以阻止它无休止的生长,因为我不喜欢那种被阻挡了视线的观景,我的阳台是 我发呆时的乐园,那里除了我的眼睛,容不下任何东西的生长。那根青色的藤条勾 起了我的记忆。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那时候我还很小,老头子也还是那个威风的书记,老哥 也还在北大上学,家里的阳台是我独自玩耍时的小天地。我在阳台上玩着玻璃弹珠, 老妈坐在阳台上织毛衣,弹珠被我从左弹到右,又从右弹到左,我就那样无聊地玩 着我的游戏,却一下不小心,弹珠从阳台的花栏处飞了出去,我看见我心爱的弹珠 在空中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然后重重地砸进楼下的草丛。我下楼去寻我的玩物, 却怎么也寻不到,我躺在地上大哭。老妈下楼安慰我,说丢了再买新的。我不听, 我就要我以前的那颗弹珠,那是我玩了大半年的心爱之物。后来老妈几乎将草坪翻 了个遍,终于将我那颗黑色的玻璃弹珠找到,我破涕为笑地从老妈手里接过弹珠时, 老妈抚摸着我的小脑袋,说了句让我终身难忘的话,“南南,你长大了一定是个恋 旧的人。” 我心底再次闪过那个夏日的午后,老妈的笑脸格外的清晰。老妈说得没错,我 是个恋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