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你说爱看夕阳 其实你在撒谎 要我依偎身旁 和你一起飞翔七月的霞光分外艳丽,落日的余晖洒满站台。我踌躇在车站的月 台上,想起贺昔以前写给我的诗,心中怅然若失,即将离别,却不知何去何从。脑 中还在闪现鲍帅被庭警带下法庭时的镜头,还有我在大渡河里逼近死亡时的场面, 我相信人的生命是有两次的,一次是在诞生的时候开始,一次是在成熟的那一刻开 始;我开始了我第二次的生命,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 在火车上我整整发了一天一夜的呆,脑子里少有的空白,只是恍惚中听见远远 的有个声音在叫我,“苏南,你在哪里?”像母亲的声音,像父亲的声音,又似乎 是黑炭和刘小好他们,听不真切,但我感觉身后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我。火车咆哮 着向前飞驰,身后的力量终于敌不过空间的拉锯,渐渐薄弱,渐渐远去。 火车终于到站了。武汉,一座躁动的城市。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武汉, 或许是在火车站的发车表上看到那排在第一个位置的城市是武汉,又或许是我根本 就没做打算,只是盲目地为自己选择了一个所谓的终点。 摸摸口袋,只剩下三百多块,这时候除非买彩票能中五百万,否则我绝难支撑 下去。虽然孤苦伶仃身处异乡,仍然掩饰不住陌生的兴奋。只是这种兴奋与愁苦交 织在一起,乱乱的,难以言状。 我孤独地徘徊在街头,掐着指头算了十分钟,终于想起在武汉还有一个认识的 人。她叫周屿,是黄大野的前女友,而黄大野又是我对面寝室的同学。我印象中的 周屿是位极富才情的美丽女子,是那种温柔得可以化作泉水的清新佳人。 我想起在成都遇见周屿时的情景,那时她依偎在黄大野的身旁,快乐得像只小 鸟。周屿是学美术的,她到成都来领奖,她的作品《木兰从军图》得了全国大学生 美术作品大赛的一等奖,她在黄大野的陪同下来成都参加颁奖典礼。 遇见周屿和黄大野时,我正在西南书城的书架间寻找着梭罗的那本《瓦尔登湖 》。黄大野大声叫我,我转过头,看见黄大野与一位清新脱俗的女孩,那个女孩正 是周屿。黄大野给我介绍周屿时,我看见周屿手里捏着一本书,便问她看过没?周 屿说在网上看过,觉得太好,专门买来珍藏。我笑着点头,我说是值得珍藏。黄大 野却立即对周屿说这本书的作者就是我。然后周屿很惊讶地大叫,崇拜不已地向我 请教书中那些美丽的情节是如何构思的。我慢慢地向她讲述,从西南书城一直到麦 当劳,我和周屿像一对久别重逢的知音,我们聊得甚是投缘。 晚上我与黄大野和周屿一起共进晚餐,然后我们下榻在同一家宾馆,我住七楼, 黄大野和周屿住八楼。十二点的时候黄大野给我打电话,让我下楼给他买小雨伞, 说是下午忘记了,此刻出门又不方便,托我代劳一下。那时我正与贺昔恋爱,只是 因为参加省里一个竞赛才独自来到成都,心中也正挂念着贺昔,所以对于黄大野的 托请也没作回绝,我理解年少夫妻的生活,他们与我一样,体内有太多的激情需要 宣泄。 虽说我与周屿的关系似乎隔得有点远,但俗话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 况此时我独在武汉,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甚至连一个可以躲雨的屋檐都没 有,我只有向周屿这位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求援。 沿途我问了十七次路,转了八次公交(其中坐反方向三次),终于来到周屿的 学校,武汉某臭名远扬的大学。 名牌大学就是名不虚传,连学校的大门都建得与众不同、气度非凡。偌大的飞 檐雄踞在大门之上,像座雄伟的宫殿。大门之内,各色靓男酷女熙来攘往,与传说 中“武汉美女一箩筐,半个箩筐在某大”丝毫不差。 就近找了家IP电话超市,给黄大野打了个电话要到周屿的手机号。给周屿打电 话的时候,她一下就听出了我的声音,我感觉她说话时的语气透着激动。她问我, “苏南,真是你吗?”我说真是我,那个在成都跑了三条街给你和黄大野买避孕套 的那个苏南。周屿干笑两声,问我在哪。我说你不会看号码啊?我在你学校门口。 她又问我哪个门口。我说就是那个像挺着个大阳具的门口。周屿咯咯地笑个不 停,说你站在那儿别动,我马上出来。 放下电话,我忽然想起是不是应该给家里打个电话,我怕老头子找不着我会急 得去发寻人启事。不记得哪位作古之人说过,“壮志未酬,何以家为”;既然古人 都能为了理想放弃取妻生子,难道我还不能为了共产主义事业抛弃我的家人?我心 中和自己诡辩一番,让那颗不羁的游子之心稍稍得到一丝安慰,最后拿在手中的电 话又缓缓放下。或许那时候我还不能理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滋味,所以只 顾及自己的想法,完全忽略了亲人的体会。 陌生的城市总是能让人很快忘记自己的过往,从给周屿打电话的那一刻起,我 似乎像个迷途的孩童,重又拾到一份有别于原样的关怀。我将转眼的伤痛埋进了心 底,我以为我新的生活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