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世界上有一种距离叫疏远,虽然近在咫尺,却让原本相融的灵魂隔若天涯。理 想固然伟大,有时候却也迈不过欲望的沟壑。 火车飞驰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窗外月色如水,晚风微热,我的心里却冷若寒 冰。记得贺昔说过:一个人的衣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笑容,像穿过乌云的太 阳,照亮身边的每一个人。而此刻的我,身心疲惫,面色如土,对父母的内疚和对 前程的担忧早已令我无力展颜,又怎么能像太阳一样温暖我身边的人呢? 我像一颗忧郁的精子,在汹涌的浪潮中迷失了方向,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是那只 幸运的小蝌蚪,在生命的春天里创造一个美丽的奇迹。 刚一走出成都火车北站的大厅,我就看见黑炭和刘小好远远地朝我跑来,身后 一个女人英姿飒爽地站在一辆黑色大奔旁边,那个女人年龄在二十四五左右,戴着 墨镜,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显得干练十足。似乎她也是来迎接我的,不过我好像并不 认识什么黑帮女老大,所以我心里有点害怕,看这架势就跟参加社团大哥的葬礼似 的,当时我就萌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是不是老头子翘辫子了?我上火车的时候还 给老妈打过电话,老头子还在旁边吵吵着要回家啊!难道他老人家这么快就风云突 变地撒手人寰了吗? 我问黑炭,“我爸怎么样了?”黑炭怨怨地看了我一眼说,“还好,我们来的 时候他已经被你哥接回家了。” “我哥回来了?”我十分惊讶地问黑炭。我从小到大,不怕老爸老妈,惟独怕 我大哥,毕竟他是我们家的模范人物,用我嫂子的话说那就是——你哥?他是二十 一世纪最伟大的儿子和丈夫!的确,我大哥从降生到现在似乎从来没做错过什么, 十六岁上北大,二十岁留学剑桥,九七年回国,在上海短短几年的时间,现在已经 是身家千万的大老板。我从小就一直生活在他的光环之下,他对我也特严,把他惹 急了他敢打我屁股。所以我一听黑炭说我大哥回来了,比听见我家老头子去世了还 害怕。都说回家的感觉真好,可我那时候的感觉却一点儿都不好! 那个黑衣女人对我们招了招手,示意我们快点儿。我问黑炭,“那个女人是谁?” 刘小好抢着回答我说,“那是你哥的女司机,好酷啊!”他说那话的时候嘴角 差点儿没掉口水下来。我不屑地望了一眼那个女人,她看着我,面无表情,俨然一 尊雕像! 上车的时候“雕像”为我打开车门,我平生第一次享受被人伺候的滋味,但是 并不好受,有点“戴着雨帽进庙门——冒充大头鬼”的味道。一路上“雕像”一言 不发,黑炭和刘小好似乎也很沉默,一个看窗外,一个埋着头玩手机游戏。没人理 我,我自己也觉得很无聊,本来就很压抑的心情在这种情形下更是苦不堪言,当时 我多想黑炭和刘小好能骂我几句啊,哪怕只是稍微埋怨我几句也会让我心里觉得好 受些。但是他们一直用沉默来对待我,让我更加觉得罪不可恕。因为,是我抛弃了 他们——我的亲人,我的朋友。 终于回家了,老妈一见我失魂落魄的憔悴样就心疼得直掉眼泪。嫂子怕我难受, 还玩笑着安慰我说,“你这光辉形象真够帅啊!把人家小美都吓得不敢上楼了。” 原来“雕像”有名字,她叫小美。 大哥听见我们的对话,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看也没看我一眼就对我说,“苏 南!你给我进来!”说完又进了书房。老妈摸摸我的头说,“好好和大哥说话,不 许顶嘴,知道吗?”我点了点头,心里做好了接受一场暴风雨洗礼的准备。我望了 望黑炭和刘小好,他俩在阳台上择菜,没注意到我求助的表情,我只好硬着头皮进 了书房。 大哥对着笔记本电脑噼噼啪啪地敲着一行行令我眼花缭乱的英文,我勾着脑袋, 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好半天大哥才忙完,他转过身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 然后温和地笑了笑,用那只打过我屁股的手摸了摸我光光的脑袋。大哥说,“振作 点好不好?我们苏家可没有孬种!”大哥对我的态度令我深感意外,原本以为他会 骂我个狗血淋头,没想到今天却如此亲切。我被大哥的关爱感动了,我抬起头望着 大哥那张充满沧桑的脸,心里百感交集,我想,我再也不能让大家失望了。 我和大哥谈了很久,我们一起回忆小时候挤在被窝里用脚相互取暖的情景,回 忆我们一起为妈妈做生日蛋糕的情景,那些记忆深处里的手足之情让我仿佛又回到 了从前,令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亲情的可贵。 我和大哥有说有笑的从书房里出来时,嫂子一脸惊讶地望着我俩,她似乎从未 见我哥俩这样亲热过。我心里想,我和我哥比赛撒尿的时候你鼻涕都还横着流呢,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和大哥轻手轻脚地推开老爸卧室的门,我探着脑袋望了一眼, 老头子在床上睡得正香,嘴角的胡须随着轻轻的鼾声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着,估计正 做什么美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