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节 我还没进鲍帅家的大门,就被鲍帅的老爸给轰了出来。鲍大叔凶神恶煞的样子 像个杀猪的刀客,举着板砖从家门口一直追了我两条街,吓得我落荒而逃一口气没 歇狂奔不止。汗水一直从背心流到裤裆,冰冰凉的像下河洗了个澡。跑了好一会儿, 终于摆脱了鲍大叔的追杀,我躲在电线杆子下气喘吁吁地好半天还惊魂不定,当时 我就对自己说:“有空得练练长跑了,今天差点就成他鲍家的大饼肉馅儿了。” 鲍大叔是个粗人,属于那种一字都写不直的标准文盲,文革时不知让他怎么个 鼓捣法,居然给混上了个革委会副主任的官儿,在那个动乱却不淫乱的年代着实风 光了一把。文革结束后,鲍大叔也学人家下海折腾电器,恰好那会儿赶上改革开放 前投机倒把的大好时机,他狠狠地淘了一把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金子,没几年就发 了。鲍叔胖了,走路有了风度,但就是人没气度。记得有次开家长会,都快散会的 工夫了,鲍大叔手持扫帚从教室后排刷地站了起来。他一语惊人,“你个狗屎老师, 我儿咋个还是最后一名?”当时全场鸦雀无声,鲍帅在窗外气得脸都绿了,老师见 鲍叔那架势,吓得直接就奔了校长室。后来这事儿成了鲍帅学习的最大动力,说是 再也不能让他老子在学校拿扫帚当大旗了。从此,鲍叔在我心里的印象就铁一般的 烙下了——粗人一个! 如果说我和鲍帅的友谊开始于小时候一起偷窥女厕所的话,那么我家和鲍家的 恩怨却是我和鲍帅都还没出生的时候就结下了。 小时候的鲍帅还没我高,每次翻墙都是我搭人梯他扮猴子。那次翻女厕所也不 例外,我稳稳地在下面蹲着马步,他在上面看得两眼发直,那小子看上了瘾就不肯 下来,我在下面熬不住了,一把将他摔了个狗吃屎,他一声尖叫,引来了女厕所里 一群阿姨姐姐,于是,我和鲍帅就在众妇女同胞的押送下给送到了学校。后来的结 果不言而喻,我俩从默默无闻的笨小孩一下便成了名声在外的大红人,我俩的大名 那时响彻了半个城。因为我们偷看的女厕所可是市政府办公楼里的女厕所,没法不 出名。不过那时候小,没受到什么处分,自然也就没觉得羞耻,加上脸皮又厚,还 是照样上学迟到,放学满街瞎跑。可是自打我和鲍帅偷看女厕所被抓了现行之后, 老爸就不准我和鲍帅一起玩儿了,老爸的原话是,“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儿打 地洞。咱们姓苏的人永远不跟他姓鲍的玩儿!”我那时不明白老爸说那话的意思, 只是觉得那个什么生什么的比喻很好玩,就对鲍帅说了,谁知鲍帅告诉我说他爸也 对他说那话,叫他别跟我玩儿,还说什么“黑脸汉的儿子屁眼一样是黑的”什么的 来着。我不懂什么叫黑脸汉,回家问老头子,老头子大发雷霆,抡起鸡毛掸子就给 我扫了过来,老妈赶紧拦住,说老头子你在外面得罪了人拿孩子出什么气,老头子 熄了火,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出门遛狗去了。老妈告诉我说,老头子年轻的时候跟鲍 叔结下了梁子,那会儿鲍叔当着官,老爸是黑五类,鲍叔没少给老头子穿小鞋,而 且给老头子起了一绰号——黑脸汉!难怪老头子会对鲍叔怀恨在心,原来他们早是 冤家了。 鲍叔捣腾电器发了财之后,自个儿开了家商场,正赶上中国人大步流星奔小康 的好年头,生意兴隆,日进斗金,资本越积越多,鲍叔就又开始学人家炒股。他做 生意淙皇前押檬郑垂善比词敲乖说蓖罚宦房魉稹F逵质歉鼍笃⑵豢 戏洌厶诹思改辏饬烁鼍猓焉坛「袅瞬凰担骨废乱黄ü傻恼O衷谖 奘驴勺觯商煸诩乙谱骼郑芬湟幌碌蹦攴绻馕尴薜娜兆樱晕姨兆硪话选?/p> 记得前年夏天,鲍叔在公园里遇见老头子,俩老头扎在人堆里看人家下象棋。 人家玩家都没较上劲儿,他俩却在旁边吵红了眼,结果俩老头谁也不服谁,从 年轻时的革命形势扯到WTO 国际规则,从鲍家的家族历史扯到我们苏家的三亲六戚, 半天没分出个输赢,弄得不欢而散不说,还新仇旧恨一并记在了心头,从此以后见 面都绕道儿走,谁也不想见着谁。 老头儿们一旦犯倔就像个孩子,跟谁都能较上劲儿,而孩子一旦长大了,却什 么都能包容。我和鲍帅依旧好得像亲兄弟,有钱就一起泡网吧,没钱就一起想办法 弄钱,那些瞒着俩老头的友谊让我们很快乐,有一种偷袭成功的快感,这种快感一 直持续到我们上大学分开后。因为空间的距离,我们才有一些疏远,但我们彼此都 当对方是儿时最好的伙伴,不管将来会怎样,我们一直不会背叛。 鲍家小院儿是鲍叔当年辉煌的惟一见证,虽然早被林立的高楼掩埋在城市的森 林中,但那不俗的气派和独门独户的院墙有点儿像北京的四合院,给人庄重的感觉。 我在鲍家门口徘徊了老半天,心想怎么才能引开鲍叔,来个调虎离山,好混进 去看看鲍妈妈。虽然鲍叔因为我家老头子的缘故,恨屋及乌,外加鲍帅的落难又是 因我而起,所以他会对我恨之入骨;但我知道,鲍妈妈可是喜欢我的,就跟我妈喜 欢鲍帅一样,小时候她们没少背着俩老头给我们钱买漫画书看。而且鲍妈妈每次给 鲍帅买好吃的,总不忘了嘱咐鲍帅上学的时候给我捎一份儿。母亲就是那样,她们 永远都是爱孩子的,自己的孩子,孩子的伙伴儿,在她们眼里,都是自己的孩子。 回忆起鲍妈妈的慈祥,我心里酸酸的。我想,无论如何要进去看看鲍妈妈,哪 怕被鲍叔打破头,我也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