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节 黑炭他们都忙着找工作,我也在家写小说,偶尔发一下呆,会想起贺昔,想起 鲍帅,还有那些浩如烟海的诸多往事。 9291大哥总是给我打电话,我也总是给鲍帅写信。大哥没说要我去他公司的事, 他知道我不会去;我也从不跟鲍帅讲鲍叔那次醉倒在街头差点被汽车撞死的事,我 知道鲍帅不会难过。鲍帅恨他老子,他认为他老子是个废物,受点挫折就一蹶不振, 完全不像个爷们儿。听老妈说鲍帅案子宣判后的第二天,鲍叔还在小餐馆的地板上 烂醉如泥地躺着睡觉,鲍妈妈晕倒在家门口,是被邻居送到医院的。所以鲍帅的恨 也是有的放矢,不是因为他老子的无能,而是恨他的自甘堕落。 我也是个堕落的人,可鲍帅并不恨我,看来被一个人恨也是要讲资格的,不是 随随便便就可以被一个人恨。如果恨一个人,就一定要让他知道,否则就白恨了, 因为他不会因此而痛苦。我恨很多人,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我憋在心里。在梦里我 无数次幻想着手刃仇人的快感。一刀下去,砍下无数个脑袋,脑袋们睁着眼睛看我, 我也看他们,我吐他们一口浓痰,再飞起一脚,将脑袋们踢进茅坑。脑袋们叫, “我们要报仇!”我拍拍手,一笑,不理他们,心里升起一股快意——终于有人恨 我了。 杀人的事只能想想,当不了真的,所以也就不能快意恩仇。我还是那样懦弱, 在亲情友情爱情的漩涡里,我吐着泡泡,无力地挣扎,没有人来救我。大哥与我之 间,是割不断的亲情,我和鲍帅之间,是带着亏欠的友情,大哥令我尊重,鲍帅使 我内疚。我想偿还一些给他们,可我总找不到合适的方式。不像林原他们,可以嬉 笑打骂,可以讽刺揶揄,对于深入骨髓的感情,永远不能赎还。感情与现实其实是 两条平行线,永远笔直,永不相交。 我常在一张白纸上写下我所认识的人的名字,有时想起一个人,却许久想不起 名字。那天我又想不起一个人的名字了,那个人我认识,我叫她小美,可我不知道 她的名字。偷看了她放在桌上的文件,签名的地方很优美地写着两个字——舒美。 迅速抄下,却又飞快擦掉。不知为什么,想了解一个人的欲望在我心底翻滚, 小美的神秘和古怪令我讨厌,同时也令我着迷,就像有毒的蘑菇,远远地捂着鼻子 观望,又想上前探个究竟。再次写下两个字——舒美,觉得那两个字孤零零地站在 纸上怪可怜的,就又在中间加了一个“尔”字,似乎很熟悉,想想是卫生巾,心里 不由得乐了。难怪这女人总让我感到压抑,原来她本就是个霉星。 舒美真是人如其名,她果然是个霉星。那天下午我正在厕所拉屎,老妈打我手 机,让我快去医院,我以为老头子出了事,吓得连屁股都没擦,提上裤子就准备往 外冲。幸好老妈补充了一句,记得把小美的毛衣带上,天凉了。我气得暴跳,我还 没拉完你急什么急!屎拉到一半被人打断的感觉,就像写文章被人打断思路一样, 浑身不爽。我意犹未尽地擦干净屁股,手也没洗就到小美的房间找衣服,她的东西 很整齐,没费半点工夫,我找到了她的毛衣。还是那种炫目的黑色,一种令我恐惧 的颜色。我把小美的毛衣揉进一个塑料口袋,极不耐烦地往医院赶去。 小美躺在病床上,左腿上了石膏,脚脖子上缠着绷带,吊在支架上的小脚丫没 穿袜子,褐色的指甲油在白炽灯光下熠熠地泛着鬼魅的颜色。我把毛衣拿给老妈后 转身就要出门,老妈把我喝住,“你不会叫人啊?”我说我已经叫过你了,老妈指 着床上的小美冲我使眼色。我看见小美白皙的面容枕在床头,似乎不是平日里那张 死板得毫无生气的脸,有些柔弱,还有点楚楚动人的味道。刘小好说得对,小美是 个漂亮的女人。可惜漂亮的女人不对我胃口,否则我可能会对小美热情些,可谁让 她长那么漂亮。女人的漂亮其实是种罪过。 9493我望着小美,有点不知所措。她也望着我,似乎我是她眼中的王子,她在 等我说那三个字。 我终于忍住了极大的恶心说出那三个字,“还好吗?”小美笑了笑,算是回答。 得!我可算是还了她一个人情,她说我的小说很变态,我还问她好,似乎她赚 了不少。 小美一直在医院住着,医生说这腿被汽车撞得够准,没伤着骨,没伤着肉,就 把脚脖子拧了一个方向,估计得一两个月后才能下床。我幸灾乐祸地偷笑,这回再 没人和我抢厕所了。 独自在家的感觉总是很好,老妈在医院照看小美,老头子没事儿就去街边看人 下棋。我一个人在家,天气虽然有些转凉,但我还是喜欢裸着身子在房间里转悠。 从书房到卧房,从厨房到卫生间,我晃动着肥硕的老二,走过来走过去,像笼 子里的野兽,偶尔对着窗户外的风景咆哮两声,发泄一下精神的愤懑。小美住院后, 大哥派了个大胡子的广东佬来接手她的工作。老头子对我旧话重提,让我去大哥的 公司帮忙。我忍着巨大的愤怒回绝他——好话不说二遍! 那天一个编辑打来电话,问我的小说改得如何了,我说改好了,按你的吩咐加 了若干段性事的情节,还把女主人公写死了。那个笑声像李莲英的老编对我说,改 了就好,你再发给我,我给你申请书号。我说不必了,我都擦屁股用了,剩下点给 了街边拾垃圾的老太婆。电话那端传来嘟嘟的响声,我想那老头摔电话的时候肯定 把手给摔疼了。 家里能看的书都被我翻破了,当然,那些教科书不在此列,因为那根本就算不 上是书,最多算是写满字的卫生纸。实在闷得慌,就到处瞎逛。街上美女如云,看 着养眼不说,还能抒发爱国情怀,不是有“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男人累弯腰”的 说法吗。看美女眼累,腰不累,划算。可是我看美女大都不是带着欣赏的眼光,我 老是想抓一坨狗屎,在那些妖艳的脸上抹上一把,然后逃之夭夭。我发现自己越来 越变态。 无聊之中看见一则广告:电视台要招新闻记者,要求本科以上学历,有扎实的 文笔功底。我欣喜若狂地跑回家,找出那些被我揉得皱巴巴的稿子,还有一大堆的 报纸和杂志,那上面有我写的小说。我兴致勃勃地准备去报名,发现自己其实很早 就喜欢做狗仔的,只是没看见这张广告前,没有想到罢了。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忽 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人家要本科以上学历,我似乎本科并没毕业。